第79章

第79章

18.

我曾在廟裏遇到過一算命師傅,那師傅一看我就說,小夥子面相慈悲平和,一看就是個良善之人。

我當時樂了,我說那您可看走眼了,我可不是什麽善茬。那算命師傅平靜地說,你所說的善茬和我所說的良善不是一回事。普通人,罩不住兇狠之氣的反噬,做一點點壞事很容易現世報的。

某個夜晚我突然想起了這個算命師傅,突然覺得,真TM準,普通人果然是稍微做一點點出格的壞事,現世報就來了。

是有天晚上金成璧直奔我辦公室樓下,打電話叫我下去。我一下樓,他直接就拉我坐在大堂的沙發上,壓低聲音說:“師兄,我發現公司裏有人在查我。”

我倆緊急轉移到馬路對面的小餐館“螢間”——那是我的秘密根據地。金成璧宛如驚弓之鳥,鬼鬼祟祟地把周圍打量了好幾遭,才打開提包,把他的“證據”抖落出來。

提包一開,底兒朝天一抖,我整個人都沉默了。

一份文件,一堆碎成一條一條的紙屑。

按照成璧的說法,他發現有人查他,已經有段時間了。

他們的保潔總在早上九點上班前去打掃衛生,有次他沒做完工作,第二天六點就去加班。總監是有獨立辦公室的,那天早上,恰好他辦公室的打印機壞了,于是他便去外間大辦公室的打印機去打印,順便想打杯咖啡喝。

等待磨豆時,他百無聊賴四處張望,發現腳下散落着幾條碎完的廢棄文件,沒有丢進垃圾桶。

他俯身撿起來,發現似乎是行程記錄,連續幾條看過去,突然警鈴大作——這幾條閑散的行程,怎麽都是自己最近去過的地方?

于是金總監不顧垃圾桶的狼藉,蹲在地上一條條,把那些粉碎的、沾污了的文件殘片都揀了出來。裝回家去拼接,越拼越觸目驚心——辦公室裏有這麽個人,至少一個,在默默地盯着他,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他的一點一滴。

從此他便留了個心眼,留意觀察着周圍的一舉一動。可是大辦公室上百號員工,看上去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又怎麽能分辨出誰在忙工作,誰在忙着盯梢他呢?

然而就在今天,大辦公室要淘汰一批辦公用品,騰幾個文件櫃,就在幾個小夥子帶着物業經理往外擡舊櫃子時,路過的金總監叫住了他們,讓他們把櫃子中的陳年舊文件都過一遍,免得有什麽不能外流的資料流出去。過了一會兒,他手下的員工敲門進了他辦公室,神色怪異地把一份透明活動文件夾的文件放在他面前,說,老大,你要不要看看這個?

金成璧拉過來一看,腦子嗡地就炸了。

那是一份關于他的背景調查的文件,很舊了,調查的內容很詳盡也很早,連他父母是幹什麽的、他從幼兒園開始,每個階段都在哪裏上學、成績如何、獲得過什麽獎勵、他的性格分析等等,都赫然在目。

他手腳發軟,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用盡全部理智吩咐手下先不要把這事兒傳出去,然後勉強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外套都沒穿,拎着個手提包就打車來找我了。

“他們連我爸媽住在哪兒都知道!”金成璧低聲咆哮,眼中漸漸積聚絕望,“我他媽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敢在辦公室喝水你知道吧!我怕別人給我投毒,所以随身帶着水壺!上一個這麽做的還踏馬是哈利波特的老師!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商戰搞到這個程度,連底下幹活兒的人都不放過!”

“你先冷靜一下。”我翻動着他這堆材料,陷入了沉思。“成璧,你有沒有覺得有點蹊跷?”

“哪裏蹊跷?”

“這份材料,很舊了。你能看出這是什麽時候的材料嗎?”我指着那沓文件問。

被我這麽一說,金成璧也冷靜下來。那份文件看上去年代久遠,第一頁還印着個圓圓的咖啡杯的印子,經年之後,咖啡漬的顏色都有點褪了,而最後一頁則記錄着他回國之後入職的第一家公司,什麽職位,在哪租房,看上去比第一頁要新一些。

“只記錄了你第一份工作,為什麽?”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到你入職之後,對方就放心了,不再跟蹤記錄你。”

“那就是……六七年前?”金成璧皺眉苦想,“但六七年前我并不知道白少鳶家公司是哪家啊!”

“只能說是調查截止到六七年前,但什麽時候開始的就不好說了。”我糾正他。“你再來看這一堆,跟那份文件完全不一樣。”

碎紙機裏揀出來的那些紙條,忠實地記錄着金成璧的生活軌跡——如果這些沒名沒姓的紙條真的是針對他的話——他一周去了幾次食堂,點了幾次外賣,點的都是哪家的外賣,最喜歡吃的是哪幾樣、最喜歡的下午茶是什麽;他提到什麽有意思的活動、展覽、電影、書籍;還有幾條,記錄的是送到辦公室的快遞都是什麽。

其中快遞那幾條記錄得蠻搞笑的——

xx月xx日上午:包裹,加濕器

xx月xx日下午:文件

xx月xx日下午:包裹:水壺

xx月xx日上午:包裹,禮物(友商)

xx月xx日上午:包裹,禮物(友商)

和那份冷冰冰的調查文件的氣質不太一樣,這些碎紙條,無端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我還在讀中學的時候,那些青澀而不知如何展露的暗戀,統統化作暗戀對象身邊的好友們的作業、零食賄賂,借以知曉當事人一星半點的消息,愛好也好,生活軌跡也罷,傻不愣登地、遠遠地觀望着,面對着狗頭軍師們傳來的信息,在幻想中演練着邂逅偶遇的場景。

只不過,白少鳶這麽大人了,還大小是個分公司老總,還玩這一套,着實搞笑又有點可悲。

“所以,我覺得,這兩份材料,未必是同一撥人在監視你。我覺得你至少可以放下一半的擔憂,只要把這一半的問題解決了就行。”我指了指那份舊文件,“還有,你的生活真的很貧瘠,收禮物都是友商送的不值錢的紀念品。”

金成璧的表情從憤怒,到愕然,到震驚,爾後反應過來,眼角又染上一絲難以置信又無語的笑意。

“如果你需要确認一下的話,我建議你對着你的時間看看某人的社交賬號,看看他有沒有做什麽蠢事。”我說。

成璧歪着腦袋想了想,說,“就在我買水壺收到包裹的第三天,我們公司突然每人收到一個保溫杯,說是公司馬上迎來成立三十年的年慶,因此人力給每個員工都準備了一份小驚喜。我們還納罕,說這禮物準備得太倉促了,距離公司年慶還有四個月,紀念水杯連個公司logo都沒印。我還專門提醒手下跟人力說一下,說這種沒有logo的小禮品不要當做禮物發給公司客戶。結果反饋回來說,壓根就沒給客戶準備……”

真相近乎于大白,除非我倆猜錯了,這應該是白少鳶指示人力發的。兜這麽大個圈子,就是為了給他送個保溫杯。成璧沉浸在解密成功的喜悅裏,臉上淡淡的喜色裏,還有一絲掩不住的“看你犟到什麽時候”的驕傲。

就在這時,成璧丢在桌上的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一邊響一邊催命似的蹦。他接起來,我音樂聽見是個年輕的聲音:

“老大,你得馬上回來一趟,白總這邊出了點事,現在網上到處在炒,你得趕緊拿個主意。”

頓了一頓又說,“我把相關視頻發你了,董事長、白董都在公司,好像白總也在過來路上。我覺得,你先看完再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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