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逃出餐廳(七)

第27章 逃出餐廳(七)

◎叛徒的手段◎

在衆人忙着恢複規則時, 阿遠又一次見到了孫妍妍。

她躲在餐廳立柱後的陰影裏,踩着那雙紅色高跟鞋,美麗的臉孔透出青灰, 嘴角高高翹起,向他發出無聲的邀請。

透過聽診器,阿遠清楚聽到了她的心聲:“來吧,時機已經成熟了,我帶你去見她。”

阿遠只猶豫了兩秒, 鞋尖就轉向孫妍妍的方向, 其他人在研究新規則時, 他卻靜靜走向陰影。

孫妍妍嘴角翹得更高了:“對,就是這樣,這才是正确的選擇哦。”

她牽起阿遠的手, 發現少年抖得厲害,于是笑着低語:“怕嗎?嘻嘻,等下見到她就不怕了。”

這句話極大地撫慰了阿遠,也消除了他最後的猶豫。

是啊, 只要見到她就好了,他不就是為了見她才進樓的嗎?

好想回到她的身邊,想聞她身上洗衣粉混合着菜油的味道。

一想起同伴們被觸手高高舉起的情形, 以及那時他看到的東西,阿遠不由打了個冷戰。

出不去的,所有掙紮都是無效的。

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行了,這樣想着,他堅定地跨入陰影。

眼前光影變換, 光線陡然變暗, 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副巨大的畫像。

阿遠盯着畫中人瞳孔猛縮, 嘴裏發出短促的尖叫:“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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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畫中人溫暖的笑容裏,他一把扯下聽診器,毫不猶豫地撲向畫中。

……

“這是阿遠的手機和……聽診道具。”

葉子從牆邊撿起兩件物品,面色凝重。

許夢亭緊緊環抱着自己,心有餘悸地說:“哪兒都找不到他,他該不會像孟易楓一樣……鑽牆裏去了吧?”

“為什麽?”丁啓明眉頭擰在一起,“明知道有叛徒存在,甚至弄清了它們的特征,阿遠為什麽還要接受交易?”

江螢拿過阿遠的手機,屏幕上已不再顯示任何見光信息,而是恢複了普通界面。

手機裏裝了幾款游戲,點開後臺,發現只有聊天軟件在運行,江螢翻了下阿遠的聊天記錄,發現所有記錄都被删除,唯獨留下一個人——[媽] 。

媽:[阿遠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飯菜都涼了]

媽:[別吃外面的東西又貴又不衛生,我蒸了魚,很新鮮的]

阿遠:[今天不回]

媽:[不回家你去哪啊,明天還要上學的!]

媽:語音48秒

媽:語音36秒

媽:未應答

媽:已拒絕

她自始至終沒提阿遠的父親,只會用絮叨來關懷孩子,讨人嫌而不自知。

這樣的聊天模式在10月初有了變化。

媽:[圖片]

江螢一眼認出那張熟悉而惡心的圖片:“果然,又是那座雕像。”

從那天以後,[媽]再沒發過只言片語,阿遠的消息反而多了起來。

阿遠:[媽你在哪兒啊?]

阿遠:[媽你回來吧]

阿遠:[對不起媽,是我不好,我錯了,你回來好嗎]

阿遠:未應答

阿遠:未應答

未應答

“原來是這樣,阿遠從沒和我說過。”葉子失落地坐在地上,“我們好不容易從18層逃出來,如果他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開導他,而不是……”

她難過地捂住頭,丁啓明安慰道:“這是他的執念,何況這個年紀的孩子很難被說服。”

江螢沉默地聽着,她想到了江晚,如果叛徒用江晚來和做交易,自己會答應嗎?

許夢亭見她臉色變幻,立刻猜到她在想什麽,急忙說:“螢姐,萬一它們利用你姐來誘騙你……”

“我不會跟它做交易的。”江螢語氣堅定,“因為它無法滿足我的願望。”

她想讓江晚和甜甜回到正常世界,而不是變得不人不鬼,沉浸在虛假的幸福裏。

可這樣的願望,恰恰是“它”無法實現的。

葉子有氣無力地靠着牆:“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雖然恢複了一條規則,但并未獲得離開的線索;操房也變得極其危險,幾人差一點喪命。

“餐廳已經被它入侵了。”江螢說,“再這樣下去,餐廳早晚會撐不住倒閉。”

葉子絕望地哀叫一聲,江螢又說:“別忘了,‘每三天能恢複一條被廢棄的規則’,我的技能冷卻期就到今晚,而告示下方仍有足夠的空間,或許還存在另一條廢棄規則。”

這話無疑為其他人打了一針強心劑,丁啓明立刻提議:“保險起見,我們都回包間吧,确保能平安待到明天。”

衆人對此沒有異意,走前葉子看了眼阿遠消失的地方,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們離開後,餐廳又一次變暗。包間裏的幾人并不知道,此刻餐廳牆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裝飾畫,有的半人多高,有的只有作業本大小。

阿遠出現在一副畫中,他懷裏緊緊抱着一名矮胖、肢體扭曲的婦女,仔細去看的話,還能發現少年臉上未幹的淚痕。

這時畫旁的牆面凸起,孫妍妍從牆內走出,她的臉色更青了,神情卻頗為愉悅,她舔着嘴角,目光貪婪地盯着包間房門。

……

包間內氣氛有些沉重,平時活潑的葉子垂着眼,一言不發。

丁啓明脫下鞋,墊在腦後當枕頭。許夢亭想活躍氣氛,大着膽子問他:“丁大哥,你這枕頭舒服嗎?”

江螢配合她說:“他那是意大利手工皮鞋,好幾千呢,你給我一雙Jimmy Choo,再臭我也墊着。”

幾人都笑了,連葉子也忍不住彎了彎眼,丁啓明尴尬地摸摸鼻子:“沒辦法,腦袋下空空的睡不着。”

許夢亭接口:“只要兜裏不空,怎麽都睡都香。”

四人笑着躺下,包間從不熄燈,他們只好把頭擱桌底下,身子露在外面,才能勉強合眼。

徐夢亭側頭看向江螢:“螢姐,我好久沒見過天空了。”

在這裏,窗外永遠是迷蒙的灰氣,那些藍天白雲、晴空萬裏的景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難怪這一層會有叛徒。”江螢喃聲道,“20層詭異無常,18層倒計時緊迫,到了這一層,卻是慢刀子割肉。”

三餐淡而無味,睡覺無法熄燈,終日不見陽光,唯一的風險來自陰影和叛徒,但遵守規則就能保障安全。

他們就像在坐牢,刑期未知,終點大概率是死刑。這種情形下,很容易放大人心中的陰影,讓叛徒趁虛而入。

葉子感嘆:“我來了快一個月吧,還好有啓明和阿遠,要是我一人早瘋了。”

江螢問丁啓明:“我記得你說過,這層之前還有兩個人,後來卻悄無聲息失蹤了,會不會他們也和阿遠一樣?”

回應她的是丁啓明均勻的呼吸。

葉子調侃道,“啓明的睡眠質量一向很穩,就跟睡眠主播一樣,挺催眠的。”

江螢和許夢亭盯着他看了會兒,果然泛起睡意,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

一片灰色混沌中,突兀地透來一絲亮光。

緊接着,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怎麽還不起床?鬧鐘都響三遍了。”

“唔,再睡五分鐘嘛……”江螢痛苦地翻身,“姐你快把窗簾拉上,好刺眼!”

江晚一臉無奈:“你昨晚幾點睡的?跟你說了,早上看書效率最高。”

“可我晚上才有精神。”

“随你吧。”江晚背上包準備出門,“早飯你自己解決,冰箱裏有雞蛋。”

“嗯。”

江晚關上門,下一秒又迅速打開,沖着床上的江螢吼道,“不許動我的啤酒!”

“知道啦!”江螢氣惱地彈坐而起,“再啰嗦你家教要遲到啦!”

回應她的是重重的關門聲,江螢賴了一會兒床,才打着哈欠摸進廚房,複讀的生活緊張壓抑,只能在周末短暫的放松一下。

她毫不猶豫拉開一罐啤酒,咕咚咚灌下大半,舒服地打個嗝:“動了她的酒,回頭又得吼我,晚上做頓好的補償她吧。”

草草對付完早飯,江戴上耳機,一邊放英語聽力,一邊走向大賣場。

她半個腦瓜子聽聽力,另外半個在思考吃啥,江晚喜歡三文魚,可那玩意太貴了,姐妹倆舍不得買。

要不弄個三文魚頭鹽烤一下,江螢想着,周末嘛,偶爾奢侈一回。

“……那個女人……叫江晚對吧?!你不敢找她,我去找!”

前方傳來一陣激烈的争吵,江螢摘下耳機,疑惑地看向小區門口拉扯的一男一女。

男的她認識,是江晚的研究生男友。

女的年輕漂亮,從穿着打扮來看家庭條件應該不錯,但是滿臉戾氣,正沖男生大喊:“你打電話叫她出來,不然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倆的破事!”

男的低聲下氣哀求:“她不在,估計做家教去了,我和她真的沒什麽,是她一直纏着我……”

江螢聽明白了,一股火氣沖上腦門。

她走上前冷聲問:“喲這不張學長嗎?原來你有女朋友啊,當初要不是你假裝單身,我姐才不會搭理你,你也不拿面鏡子照照。”

這對男女立刻轉過頭,看到一個穿着随意的直發女孩。

“走走走,跟你有什麽關系。”男生認出江螢,心虛地想趕人,“不好好複習,跑來管什麽閑事。”

江螢氣笑了,自己算是一個隐忍的人,但涉及江晚的事她絕不會忍。

她當即掏出手機轉向女生:“來來加個好友,不是說我姐纏他嗎,回頭我就把他自稱單身狗,猛追我姐的聊天記錄發給你。”

那女生一愣:“你認識江晚?”

“那是我親姐。”江螢調出二維碼,“掃吧,看看你的親親男友背着你是怎麽發騷的。”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人大力推開,差點摔個屁股墩。

“神經病,關你什麽事啊!”男生氣急敗壞地指着她罵,“垃圾複讀生,要不是你,你姐也不至于那麽扣搜,拖油瓶還嚣張個屁啊!”

這話直戳江螢心肺,一下疼的她說不出話。

那女生也聽明白了,轉身甩了男友一個清脆的大耳刮,扭頭就走。

男生恨恨瞪了江螢一眼,急匆匆去追跑掉的女友。

江螢坐地上呆了半晌,那聲“拖油瓶”她從小聽到大,本以為擺脫了舅舅一家能重頭來過,誰知道她依舊是個拖油瓶。

這時手機鈴響起,江晚的專屬鈴聲一波波鑽進耳朵。

江螢一個激靈,老姐應該還在上課,怎麽會突然打來電話?

她在不好的預感中接了電話,等聽清對面的話後,臉色剎那變得慘白。

……

江螢趕到醫院時,見到的是等候已久的、家教學生的母親。

那個家長解釋道:“你是江晚的妹妹吧,我聽小江提起過,今早她進門時臉色不太好,教了沒多久就疼的滿頭大汗,我看這樣不行,就趕緊給她送急診了。”

江螢緊張地忘了道謝:“我姐沒事吧,是什麽病?”

“醫生說是腸炎,看樣子拖了好幾天了,早點來醫院也不至于惡化成這樣。”

江螢這才猛地想起,姐姐這兩天時不時捂着小腹,還誤以為那是大姨媽來的前兆。

那名家長又說:“你們也挺不容易的,墊付的錢先不用還我,等她養好身體再說吧。”

江螢真誠地謝過她,心急如焚地找到病床上的江晚。在亂哄哄的病房裏,她見到平日風風火火、仿佛永遠不會疲憊的姐姐,此刻卻躺在那兒,看起來無比虛弱。

偏偏江晚一見她,還硬擠出笑臉:“唷,幹嘛哭喪個臉,是不是偷喝我啤酒了?”

江螢紅着眼眶,努力壓下哭腔:“一聽啤酒才幾個錢,等我考上大學我兼職還你。”

江晚虛弱地笑笑:“好啊我記着了,傻瓜,別哭啊,這點醫藥費我還付得起。”

江螢緊緊咬着唇,眼淚一顆一顆往地上砸,有些話她說不出口,卻永遠是心裏的一根刺。

她的複讀費很貴,她知道的。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江晚根本沒必要過的這麽辛苦。

都是她的錯,那個渣男說的對,她就是個拖油瓶。

偏偏這時江晚還瞥了眼手機,不滿地嘀咕:“狗男人怎麽還不回消息,真是半點都指望不上。”

江螢腦袋嗡了一聲,江晚還不知道男友就一騙子,她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只能借口買水,匆匆跑出病房,卻不小心撞上一名醫護。

“你沒事吧?”漂亮的女醫生扶住她,低低的嗓音叫人耳熟,“你是3號床病人家屬吧,病人的情況比較嚴重,小病被拖成大病,需要盡快手術。”

“什麽?!”江螢震驚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為了病人的健康,請你盡快在手術通知上簽字吧。”醫生笑眯眯的說,“你也不想眼睜睜看着姐姐惡化吧,只要你點頭同意,就可以讓一切恢複正常哦。”

她的話音溫柔飄逸,讓人不自覺地産生信任。江螢暈乎乎地擡起頭,“讓一切……恢複正常?”

“是啊,你也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吧,你的姐姐正被痛苦折磨,難道你想袖手旁觀?對嘛,只要你和我做一筆交易,生活就能回到最初、最幸福的時候。你願意嗎?”

女醫生說着,遞上了一份文件,充滿說服力的聲音再度響起:“來吧,只要你接受這份交易……”

江螢使勁睜大眼卻看不清文件上的字,她鬼使神差的将目光挪向醫生腳下,那是一雙血紅的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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