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這天下午的重頭戲是拍攝任務。

顧森的個人傳記帶有寫真集性質——确切地說,就是一本帶點文字的寫真集。之前已經出外景拍過幾組照片了,今天下午是棚拍,只見做好妝發造型的顧森身着休閑襯衫,領口若有似無地敞開了一些,下擺随意,袖口挽起一截,頭發精心設計地淩亂着,正用一種攝人心魄的眼神看着攝像機。

那眼神,如同在看着他最深愛的人一般。

邵詠默默地站在角落裏,心想:如果她的文字會讓顧森懷疑她曾經說過的甜言蜜語有多少真實,那他還不是一樣,他的演技一樣會讓她懷疑他曾經對她的愛戀到底有多少真心。

他倆還真是,半斤八兩。

她默默地往門外退出去,一轉身撞到了一個女孩兒。那女孩兒是中午時見過的——彼時她正站在面店的對面,朝顧森興奮地招手。

女孩兒年輕的臉龐上閃過一抹驚訝,邵詠正想走,卻被她輕聲叫住。

“你好。”女孩兒道。

邵詠回眸,還以為女孩兒是誤會她和顧森的關系了,剛想解釋,女孩兒就殷勤地笑起來。

“你好,你是邵詠,對嗎?”女孩兒笑起來有個酒窩。

“……你認識我?”

“我叫邱莉媛,是顧森粉絲後援會的會長。我知道你是替顧森拟稿的作家。其實中午我們就見過了,真不好意思,那時我躲在面店附近……顧森不喜歡我們太靠近他的私生活,排練也不讓我們去打擾。不過今天的棚拍,是經紀人範朝陽允許探班的!”邱莉媛落落大方,還遞了杯咖啡給她,“我每天都有追官網上的小欄目,邵小姐文筆很棒,謝謝你對顧森的用心!”

邵詠也覺得自己寫得不錯,便客氣地接過咖啡,兩人在門口閑聊起來,陸續又有幾位粉絲加入。直到棚拍告一段落,攝影室的門被驀地打開,大步走出來的居然是顧森本人。

女粉絲們一愣,随即發出一陣兒癡迷的驚呼。顧森對她們點了點頭,目光掃視走廊,最後定格在邵詠身上。

“原來你在這兒。”顧森面朝她說。

邵詠道,“嗯,遇到幾個你的粉絲,随便聊幾句,給今晚想素材。”

“想到了嗎?”畢竟有粉絲在場,顧森罕見地對她和善地笑。

邵詠心中冷笑,面上燦爛,“想到了。”

“哎,真的可以寫那個嗎?”邱莉媛抿嘴偷笑。

“我覺得可以,很有魅力不是嗎?”邵詠笑着,“但是得先問問顧森和範朝陽的意見。”

顧森聞言,心下狐疑。待到拍攝結束,他開車送邵詠回家,沉不住氣地剛發動車子就問她,“所以你今晚打算寫什麽主題,不是要征詢我的意見嗎?”

“嗯……”邵詠正擺弄手機,“剛才範朝陽已經認可了,現在的确該問問你。寫你身上的小秘密,怎麽樣?”

“……我最大的秘密,不就是你嗎?”

邵詠眼也不擡,自動忽略了這句話,“粉絲們有幸看了一段你的棚拍,聊到那組淩亂造型時,你的襯衫下擺被撩高,露出了側腰那顆痣……你的粉絲會長說,很性 ~ 感。”

顧森開動車子,沒有說話。

邵詠覺得好笑,“邱莉媛一說,其他粉絲紛紛附和,甚至說能親手摸一下就好了。所以我覺得,這顆痣是個不錯的主題。”

顧森也笑了,“所以她們一定很羨慕你吧,你不僅摸過,還吻過。”

邵詠臉上的笑意散去了,公事公辦道,“大致思路是,內斂嚴肅的話劇演員身上,出人意料的魅力點。”

“魅力點?”

“你的粉絲覺得很性 ~ 感,這就是魅力點。”

“那你呢,你也這麽覺得嗎?”

邵詠側過頭,看着窗外,“……嗯,當年也曾覺得。”

“怪不得你當年吻它的時候,那麽熱情。”

“顧森!”

“好吧好吧……”顧森居然心情很好的樣子,“文字主題定了,那麽配圖呢?”

邵詠眨眨眼,“我剛在問範朝陽,能不能用今天棚拍的照片,但似乎不能。”

“所以你的打算是?”

“當年《似風如月》中,你有一段撩衣服擦汗的劇情,也露出了這顆痣。我有影碟,回家截圖一下。”

“當年的影碟,畫質夠嗎?”

“這……”可能的确不夠高清。

顧森瞥了她一眼,“現在還不到八點,嚴格來說我們還沒下班。你為什麽不直接拍一張?這顆痣直到現在還長在我腰上。”

邵詠,“現在拍?”

“去我家拍,姿勢随你擺。”顧森說罷,不動聲色地一笑。

………………

“不行,不能直接撩衣服,會顯得太刻意,沒有美感。”邵詠握着相機,面前是換了件潮牌T恤的顧森。

顧森皺眉,“不能直接撩,那要怎麽撩,你倒是說清楚一點。”

“虧你還是個演員,給自己設置一個場景不行嗎?你直接死板板地把上衣撩起來,感覺就像在向醫生展示你哪兒生了個疙瘩要開刀似的!”邵詠氣呼呼的,她還想早點拍完收工回家呢,無奈顧森怎麽都不開竅。

于是她耐心道,“這樣,你裝作踮腳拿高處的東西,或者躺在沙發上看劇本,讓衣服自然而然地被撩高一些……別愣着啊,快試試讓我看看效果。”

“我不會,”顧森聳聳肩,“平時演戲,導演都會很耐心地教。”

“顧森,你是故意的吧!”邵詠氣急:她好歹是顧森的前任粉絲兼女友,她會看不出顧森是在故作捉弄她?

可顧森雙手叉腰地站着,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仿佛在說:定了這個破主題的人是你,需要拍配圖的人也是你,我現在就是故意捉弄你,你能拿我怎麽辦?

怎麽辦,邵詠這個缺錢的打工人能怎麽辦?她只好深呼吸調節自己的情緒,努力綻開一抹職業性微笑,拉着顧森到沙發上坐下,語氣甚至帶了一絲讨好,“你先坐下,我來幫你擺姿勢。”

她從茶幾上拿起劇本,塞在他手裏,随即輕輕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放倒,“你先躺下……對了對了,就是這樣……頭枕着沙發扶手,放松一些……眼睛看劇本啊,別看我……腿再彎曲一下,很好……”

擺好姿勢的顧森,不得不說帥得實在過分,更何況他的眼睛一直沒看劇本,而是直勾勾地黏在邵詠的身上。邵詠只覺得耳朵發燙,但她耐下性子,撩起他的T恤下擺露出側腰的痣,還凝神看了片刻,把衣服和牛仔褲調整到最自然的狀态,才從茶幾上拿起相機。

“它還和以前一樣嗎?”顧森依舊赤~ 裸裸地看着她。

“什麽?”邵詠半蹲在他身邊拍了幾張,鏡頭裏的顧森簡直殺人放火。

“我是說,這顆痣……和你記憶裏的樣子一樣嗎?”

邵詠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随意點了點頭,“嗯,差不多。”

“那你再吻一吻它吧。”

顧森的聲音沙啞,邵詠愕然地從相機前擡起頭,卻冷不丁地被顧森一把抱住。她的整張臉瞬間緊貼在顧森的胸口,相機跌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悶一聲。她本能地伸手想去撿起,但顧森捉着她的胳膊,一個翻身,霎時間把她壓在了身下。

他好沉啊……渾渾噩噩的邵詠,腦子裏浮現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可能是因為此刻的自己正深深處于他的壓迫之下,他真的好沉,沉得自己整個人都陷入了柔軟的沙發之中。

“顧……顧森……”眼前是顧森無限放大的臉龐,讓她漸漸回過神來,驚恐地大叫。

顧森那雙被無數粉絲癡迷的深邃眼睛流連在她身上,他俯下 ~身湊到她耳邊,用毒 ~藥般的聲音呢喃道,“小詠,你身上也有一顆痣吧。你說過的,在一個不可以告訴我的地方。”

邵詠瞪大雙眼。

顧森的聲音更沉,“後來,你直接給我看了。在你左邊的胸口……告訴我,那顆痣還在嗎?”

說罷,顧森便狠狠吻住了她,唇齒摩挲之際,手指順勢溜進她的T恤下擺,想要去探尋回憶裏的那個位置。

他的突如其來的吻讓邵詠暈眩。可他手指冰涼的觸感卻又讓她如觸電般陡然清醒,她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狠狠一把推開了顧森。這不是欲拒還迎,也不是情侶間打鬧的情趣,她是真的生氣了,連推帶踢地掙脫了顧森的束縛,随即抓起背包和相機一路狂跑到門邊。

顧森挨了她結結實實的一腳,跌坐在沙發上。他幾乎脫口而出,“小詠,如果現在我願意公開了呢?”

邵詠開門的手頓了頓,但她沒有回頭,“……顧森,我今天算是明白一句話的含義了。”

“什麽?”顧森皺眉。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邵詠說完,狼狽卻又堅決地摔門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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