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十八
《戀愛心動》第二集一上線,早就守在屏幕前的邵詠就點開看了。果不其然,顧森的回答被一剪沒,在林婉珍問出那句話之後,只放了一張顧森笑得意味深長的臉。
這移花接木呈現出來的效果,分明是顧森面對林婉珍的殷殷期待,欲語還休啊。
邵詠于是真切地體會到顧森所說的——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
林婉珍挽着馬律師,一步一挪地教他跳舞時,顧森正透過機器看着他倆的表現。馬律師身材高大,腳步笨拙,臉上挂着對三十歲男人而言有些可愛的質樸,時不時踩了林婉珍的腳還會臉紅道歉。
林婉珍則抿嘴微笑,長而媚的眼睛卻不看他,美其名曰‘教學’,始終盯着地板上那兩對來回交錯的舞鞋——不知是不是能理解為害羞呢?
兩人間的氛圍倒是比第一季甜了不少,待到林婉珍與他告別後,又與顧森彙合進行今天的複盤。
林婉珍竟親手做了宵夜,與顧森邊吃邊聊。兩人隔着熱氣騰騰的面條,顧森問她,“今天感覺如何?”
林婉珍低頭吃面,姿态文雅,“還行吧。”
顧森看着她,“還是覺得差了口氣?”
“如果氛圍到了的話,他應該會主動向我表白的,不是嗎?”
“其實男女之間,誰先表白又何妨。”
林婉珍看着他,忽的莞爾一笑,“這又是你的經驗之談?顧森先生,你應該是那種,女孩兒會主動向你表白的類型吧!”
顧森一怔,眼前閃過邵詠的臉,不禁笑了,“的确。”好吧,小詠在看到這段後一定會氣得龇牙咧嘴吧。
“那,你會輕視主動向你表白的女孩兒嗎?”林婉珍眨着一對美眸。
“當然不會。如果我恰好也喜歡她,那豈不是正好?”
林婉珍笑得露出一抹酒窩,“顧森先生,你真是個好男人。”
顧森卻陡然察覺了她話中有話——雖然明白彼此不過是拿着劇本的演員,但興許他倆拿的劇本各不相同?林婉珍是否握着換男主角的劇本,顧森不得而知,但顧森對換劇本這事兒可沒興趣。他就是來做嘉賓,做完就走,無意出風頭。
于是顧森撥亂反正,“談談馬律師吧。他似乎是個內斂的男人,哪怕對你心有好感,想要讓他主動對你表白的話,還得再給他點信心。”
“例如?”林婉珍卻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例如,眼神。”顧森端出一副指導後輩演技的架勢來,“方才你們跳舞時,你一直在看地板,要知道男女之間除了肢體接觸,眼神也是最容易擦出火花。”
“這又是你的經驗之談。”
當然,當年邵詠第一次牽他手時,那小心翼翼又楚楚可愛的眼神,顧森能記一輩子。但此刻他只淡淡道,“這是所有演員的經驗之談。”
“好吧,那我該用怎麽樣的眼神?”林婉珍雙手托腮地看他,“顧大演員,能給我示範一下嗎?”
她這個要求,顧森無從拒絕——畢竟他就是來幹這個的。
于是顧森沉吟片刻,一擡眼,便一雙揉碎了萬般柔情,勾人心魄的眼睛。他微微眯眼,似是把想說的話都要從眸子裏傾瀉而出,卻又無聲無息地,誘惑他看着的人先說出口。
林婉珍于是愣住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對于顧森而言,故作深情一點兒也不難,欲說還休更是容易——當年的他也用這般的眼神凝視過邵詠,小丫頭很快就傻乎乎地主動表白了。那時的顧森心下狂喜,臉上卻還裝着憂郁地說,“你想好了嗎?我可不喜歡小姑娘的一時興起。”
見邵詠把頭點成了啄木鳥,顧森這才心滿意足地默默給自己的演技打滿分。
于是此時此刻,收放自如的顧森只眨了眨眼,就把故作的深情收回去,重挂上一抹職業微笑,“當然,對你可能有點兒難度。但其實,若馬律師對你有好感的話,你只要看着他,別害羞,也不需要刻意放什麽情緒,他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到的。”
林婉珍猶自怔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顧森先生……”
“嗯?”
“我忽然,有些羨慕你的前女友。”
好吧,邵詠不得不承認,這節目組實在是太會勾引人了,又一次停在了如此讓人揪心的地方。雖然她明白綜藝節目,所見未必真實,但依舊被氣得滿床打滾,翻來覆去,隔天頂着一對黑眼圈去上班。
顧森那裏興許是忙了,晚上沒再拿着範朝陽的微信聯系邵詠,反倒是她握着手機輾轉難眠,忽而刷到粉絲會長邱莉媛在朋友圈說,
“沒有搶戲,沒有取而代之!”
邵詠心念一動,忍不住私聊了她。
邱莉媛正郁結難舒呢,正好對着邵詠倒苦水,“雖然這幾天我已經沒再跟組了,但以我對顧森的了解,以及現在綜藝的各種騷操作,我都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證:顧森絕對沒有取代馬律師的意思!邵小姐,你知道綜藝也是有臺本的,還會根據觀衆們的反饋随時調整的吧?”
“知道一點。”
“所以眼下的情況,不過是節目組看林婉珍和顧森的配對更有看頭,所以想把劇情往這條路上引導罷了。通過剪輯,什麽效果辦不到!”
邵詠對此深有體會。
邱莉媛又道,“林婉珍是什麽想法,我不知道。但時顧森才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有機會我非得和他經紀人聊一聊——我們這些粉絲花錢看劇就行,有gg也會支持,綜藝什麽的就算了吧,放過顧森吧!”
不得不說,邱莉媛的話還真是一語成谶。之後播出的第三集完全印證了她的說法。
林婉珍與馬建恩開啓了一整日的約會計劃,經過顧森孜孜不倦地對眼神和姿态的指導,這一天兩人之間的氛圍越發和諧,甚至出現一些可以稱之為是‘甜’的小插曲。
在甜品店吃冰激淩時,林婉珍眨着一對含笑的眼睛,抹去他嘴角的一抹巧克力醬 ,“你看你,吃得像個小孩子一般。”
馬建恩愣了下,随即臉色微微一紅。
兩人出發前往游樂場,馬建恩嘗試着牽住了林婉珍的手。林婉珍卻有一瞬間的猶豫,但還是微笑着默許了,兩人便手牽手地走進夜間的游樂場——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和氣球,如夢般絢爛的旋轉木馬,還有靜靜矗立在夜空之下的摩天輪。
馬建恩問她,語氣有些緊張,“想坐嗎?”
那是前幾年新建的摩天輪,是城市的浪漫地标,還有着‘坐到頂點時表白就一定會成功’的都市傳說。
林婉珍仰頭看着他,仿佛明白坐上去後就會發生什麽。那應該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吧,但不知為何,她的臉上又閃過一絲遲疑。
她下意識地往身後望去——她知道工作人員們正躲在某個角落拍攝吧,而顧森應該就和他們在一起。
但,她只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仿佛為了堅定自己般地揚起笑容,“走吧!”
馬建恩點點頭,牽着她的手往摩天輪的方向走去。
鏡頭一轉,徐徐落在了顧森的臉上。
顧森雙手環臂,正仰頭凝望着不遠處的摩天輪,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有人去打擾他的若有所思。
但似乎所有人都在好奇:他……難道是在擔心,或後悔什麽嗎?
看完第三集節目,邵詠做了整整三組深呼吸後才關掉屏幕,但委屈的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範朝陽的微信過來了,邵詠反手抹了抹眼睛才看清楚。
“事先申明,我是顧森。”他說,“在幹嘛呢?”
“準備睡了。”邵詠回複了冷冰冰的四個字。
手機那頭的顧森笑了,“是不是剛看完第三集?”
“你倒是時間掐得剛剛好,我才剛看完,你就送上門來了?”邵詠忍不住氣呼呼道。
“其實是今天總算能休息一會兒,我拿範朝陽的手機囫囵吞棗地看了。”顧森發來一個嘆氣的表情,“才看完我就知道你肯定會生氣,忙不疊地準備來哄你。果然。”
“我不用你哄,你說過的,所見不一定是真實。”邵詠想表達自己不是無理取鬧的女孩兒,但依舊架不住委屈,“可你最後看着摩天輪的眼神也太……就算是剪輯想移花接木吧,但他們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個‘你正深情款款凝視着摩天輪’的鏡頭啊!”
“好吧,我回想了下,那時我的确正看着摩天輪。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在拍我。”
“你不知道有人在拍你,那你的深情就不是演出來的,是真情流露了?”
“你覺得我那時的眼神,深情款款?”
“你自己不也看了嘛!”邵詠幾乎要對着手機咆哮了,他他他在裝什麽大頭蒜,“這不叫深情叫什麽,你用那種眼神看着林婉珍登上摩天輪,還是真情流露,你……顧森,你到底什麽意思?”
“你這是在吃醋嗎?”顧森卻似乎很愉悅,“小詠,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顧森!”
“好啦好啦,我不正是特意來和你解釋的嘛。”顧森握着手機,笑得很開心,“你不睡了?”
“你說不說!”
“說,說。我怕我不說的話,你今晚要睡不着了。”他頓了頓,“我的确是看着摩天輪,但與林婉珍無關……小詠,你不記得那個摩天輪了嗎?兩年多前剛落成時它就是網紅地标,每天都有不少情侶去打卡……我知道你也想去,但那時候我們沒辦法去。”
邵詠怔了怔,想起來了。
那時候,他倆剛開始交往沒多久,邵詠甚至還沒鼓起勇氣對顧森表白。她看見摩天輪的宣傳和都市傳說,雖知道那不過是營銷手段罷了,但依舊深深牽動了戀愛中小女孩兒的心。
“游樂場的那座摩天輪開放了。”坐在副駕駛座上,邵詠小心翼翼地提及。
“好像是的,”顧森正專心開車,“之前建了很久吧。”
邵詠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顧森瞥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落,他這才隐隐明白過來,“你想去嗎?聽說那兒是新晉網紅地标,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游客,想去的話最好先在官網預約一下。”
邵詠聞言,眼睛先是亮了下,随即又暗淡下來——網紅地标,絡繹不絕,這些詞語仿佛都在勸退她的熱情。
那時的她與顧森正處于偷偷相處的階段,彼此雖沒有正式表白,但暧昧期已經足夠甜得讓她每天都好夢。保密是她先擺出來的态度:畢竟她不想讓話劇社團的朋友們知道她近水樓臺偷摘月,于是眼下就吃了癟,她左思右想,苦思冥想,随後還是噘着嘴放棄道,
“算了,人那麽多,不去了。”
顧森覺得她的小表情甚是可愛,卻又不太理解女孩子對摩天輪的喜愛,“摩天輪不過是在半空中枯燥地待半小時罷了,附近的風景也不過爾爾。”
邵詠聽了,只心不在焉地點頭。
以上就是顧森對那座摩天輪的回憶了,所以直到他們分手,顧森都沒有去過。
此刻的他握着手機,“其實我并不覺得摩天輪有多有趣。直到這次錄節目,我在臺本上看見摩天輪之行,還标注着一則都市傳說——坐到頂點時表白就一定會成功……我忽然就想起了兩年多前的你……”
邵詠沒有回複。
顧森就繼續道,“小詠,我忽然發現我錯過了很多很多,幸好一切還來得及。于是那天晚上在游樂場,我的确是在眺望着摩天輪,那時我心裏想的是:我會帶你來坐的,多無聊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