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二十五

這一回,顧森是鐵了心要公開了,而為了這場公開可以軟着陸,範朝陽着實費了一番功夫。這天晚上臨走前,顧森一邊穿戴整齊,一邊把範朝陽的那則好消息告訴邵詠,

“範朝陽去聯系過林婉珍那邊,起初對方裝傻充愣,對他敷衍了事。後來範朝陽找人打聽了下林婉珍的私生活——不得不說,他雖不是個經驗豐富的經紀人,但總算人脈廣泛,三下兩下就打聽到了重要信息。”

邵詠伸手幫他扣上襯衫扣子,“什麽信息?”

顧森低頭看着她專注的模樣,心下享受,“林婉珍轉行做網紅後,也有不少愛慕者為她砸錢刷禮物。她與其中一位最為闊綽的男人保持着地下情人關系——因為那男人有家庭。”

“哎?”邵詠驚訝。

“聽聞林婉珍與我的緋聞上熱搜之後,那男人很生氣,林婉珍很惶恐——畢竟人氣重要,但男人實打實砸在她身上的錢更重要。所以這陣子林婉珍私下正想盡方法哄他。”顧森道,“範朝陽打聽到這些後,以此為籌碼,反過來要求林婉珍與我們配合。林婉珍不得不答應。”

于是不久之後,林婉珍的态度和口風果然悄默默地變了。她主動又大方地曬出去看《暗夜中的眼睛》的話劇票,卻說,

“顧森老師真不愧是我的偶像,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演戲的話,一定要向他多多讨教。希望他可以收下我這個徒弟。”

三言兩語,把暧昧的男女扭轉為師生關系。

有CP粉在直播間詢問她與顧森的近況,她也佯裝詫異道,“我和顧森老師是很好的朋友,我會支持他的話劇作品,但不會打擾他的私生活。”

不得不說她這番主動拆cp的行為讓一小撮堅定的粉絲很是不滿,在她的直播間裏陰陽怪氣甚至直接開罵。林婉珍臉上笑眯眯,心裏苦哈哈,對自己重炒CP的行為後悔不已——畢竟顧森不配合,金主很生氣,她這是為啥辛苦為啥忙呀。

至于顧森這邊,簡直把以‘以不變應萬變’發揮到了極致。他本來就鮮少在社交平臺上現身,與公衆之間的聯系唯有話劇舞臺,哪怕CP粉舉着小喇叭在網上隔空喊話,顧森只管手機一關專心演戲。幾周下來,娛樂圈熱點一浪高過一浪,他和林婉珍那點似是而非的小破事兒就又死在沙灘上了。

最後一場公演之前,話劇團迎來了一次媒體采訪。一衆演員皆受邀談談對演出的心得,連小配角朱霞都與宋雨鈴一起拍了美美的合照。

顧森作為當之無愧的臺柱,被安排在最後做單獨采訪。他一進房間就愣了下,因為此刻正握着采訪摘要對自己微笑的女孩兒竟是陸子琪。

“顧森,你好。”陸子琪落落大方,眼波流轉,“看你的表情,應該是認出我了。”

“陸子琪,你好。”顧森微笑,坐在她對面。

“我們也算熟人了,雖然三年前我追星的對象不是你。”陸子伸手撥弄了下肩頭的長卷發,“那我們就可以開始了嗎?”

顧森點了點頭。

起初的問題都很大衆,不過是對演出的看法,對未來的規劃之類的老生常談。随即陸子琪狡黠一笑,切入正題道,“剛才那些問題不過是暖場,接下來才是大家最想了解的,你做好準備了嗎?”

顧森笑着,背脊挺得筆直,“來吧。”

“不少粉絲留言,說想聽你聊聊和林婉珍的關系呢。”陸子琪道。

“我們是朋友。如果她真想演戲的話,我閑暇時可以為她輔導。不過,其實她原本的演技就不錯。”顧森不假思索,說得簡直赤~裸裸。

陸子琪愣了下,“……這話可以原封不動地登載出去嗎?”

顧森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陸子琪的臉上浮出驚訝之色,“那下一個問題,顧森先生,你目前有喜歡的人嗎?”

“有。”顧森毫不猶豫。

陸子琪更吃驚了,“……不需要保密嗎?”

顧森看着她,笑了,“看來,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陸子琪怔了下,随即丢開采訪摘要,坦誠地笑,“好吧,暫且抛開記者身份,以下對話內容我保證不會登載出去——我真的很好奇,你和她又在一起了?并且不需要保密嗎?”

“那我也暫時抛開受訪者的身份,以一個熟人的身份和你聊聊,”顧森心情甚好,“我已經打算擇機公開了……你別這麽驚訝,話劇演員只是一份職業,話劇演員也需要女朋友甚至老婆,不是嗎?”

“你對她……”陸子琪眨眨眼,細閃眼影下的大眼睛居然有些濕潤,“你對她真好……”

“三年前做得不夠好。現在努力彌補罷了。”顧森理所當然道,“幸好,她還願意給我機會。”

提到三年前,陸子琪的眼神忽而變得飄忽不定。她局促地緊鎖眉宇,雙手不自覺地抓着裙擺,“其實,我前陣子遇到過她。我才知道原來三年前,我和穆賓的事情竟然影響了你們……三年前,穆賓睡粉絲……我知道你們并不是那樣關系。可僅僅因為她也是粉絲的身份,你們無法公開……都是被我牽連的……”

“都過去了。”顧森道,“況且我們會受影響,也不過是因為三年前的我們不夠堅定罷了。”

然而陸子琪已經繃不住了,興許‘穆賓’兩個字就是她心底裏的一道開關,只要輕輕按下就會釋放無盡的悲傷。又或者‘睡粉絲’三個字太過沉重,從嘴裏吐出來,她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畢竟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個被睡過就抛棄的粉絲,不是嗎?

豆大的淚珠猝不及防,弄花了她的眼妝,低垂的眼簾已然是她能維持的最後體面。今天陸陸續續采訪了很多演員,唯獨沒有穆賓,聽說兼顧道具維護的他一早就被喊去幹活了。陸子琪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興許還是失落更多吧,不然此刻的她到底是在哭什麽呢。

“陸小姐,你別這樣……”顧森眯着眼看她,他并不擅長哄女人,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現在這副模樣,會讓人誤會你還愛着他……說真的,一點兒也不值得。他并不值得你愛,更不值得你哭。”

“我明白,我明白……”陸子琪竭力控制着呼吸,從包裏哆哆嗦嗦地掏出紙巾和化妝品,“請先別看着我,我想補個妝。”

顧森答應着,背過身去。

陸子琪于是利索地收拾起自己,待到顧森回過身來,見她又是一副白領麗人的幹練模樣。

“顧森先生,讓你見笑了。我們還是繼續采訪吧。”陸子琪抿嘴一笑,眼角被細細補妝過的地方有些不自然地泛白。

采訪結束,顧森先一步地離開了。

陸子琪留在房間裏,收拾着采訪資料和自己的心情。她忽而聽見一陣腳步聲從房內的屏風後響起——那道巨大的道具屏風後面居然還有一扇小門?而那個男人——

穆賓,他是何時站在了屏風後的?他又聽見了多少顧森與自己的對話?

陸子琪詫異地瞪着他,“……采訪已經結束了。”

“可你還沒有采訪我。”穆賓挑眉。

“你不過是個龍套,不采訪也無妨。”陸子琪冷冷道。

“但我在你心裏,似乎不止是個龍套吧。”穆賓笑了,笑得露出一口黃牙——自從跌落神壇後他抽煙越發兇了,牙自然白不到哪兒去。

陸子琪沉默着:估計他聽見不少,看見不少。被他看見自己時隔多年,依舊會為他而哭泣,陸子琪覺得自己的雙頰火燒一般地發燙——恥辱,簡直是太恥辱了。

她冷冰冰地起身準備離開,穆賓卻攔住她,以一股莫名的自信開口道,“陸子琪,你還愛着我,對嗎?”

陸子琪的呼吸都凝重了。

穆賓繼續道,“不然你不會提到我的名字就哭得那麽傷心,不是嗎?說到底你還是愛我,對不對?其實你只要好好地告訴我,我可以考慮重新和你在一起的!”

穆賓說罷,自以為潇灑地笑起,卻笑得陸子琪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的确愛他,愛記憶裏那個站在舞臺上風度翩翩,舉手投足皆是魅力的他,而不是眼前這個油膩猥瑣,禿頭凸肚的男人。而反觀陸子琪,在穆賓眼裏,三年前的她不過是個随便哄哄就甘心奉獻自己的傻丫頭,可現在卻出落得亭亭玉立,妝容精致——

好吧,妝花了,是為了他而哭花的。穆賓覺得,自己許久沒有享受過這種,讓女人為自己哭泣的快樂了。

見她不說話,穆賓還以為她是害羞呢,又慷慨地重複一次,“我剛才說,我可以考慮重新和你在一起。只和你一個人在一起。三年前你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陸子琪簡直要抓狂了,她幾近憤怒地狠狠踹了穆賓一腳,“我真是瞎了眼,三年前怎麽就有眼無珠地看上了你?天呢,我為什麽沒有看上顧森,顧森真是比你好千倍萬倍!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惡心人的模樣,你怎麽能妄想我還愛着你?”

她的聲音尖銳,句句都刺在穆賓的心尖上,讓他那本就搖搖欲墜的男人尊嚴越發岌岌可危。他喘着氣後退半步,“顧森?我比不上顧森?當初若不是你和那兩個女人故意報複我,他顧森能爬到今天這個地位?啊對了,我剛才聽見了,顧森當年也睡了個女粉絲不是嗎?我的事兒吓壞他了,他立刻就甩了那個女粉絲!呵呵,所以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和我有什麽分別?憑什麽他奪走了我的一切?他現在的一切,主演,人氣,金錢,都應該是屬于我的!”

“……你神志不清,我不和你說了。”陸子琪懶得搭理他,于是甩開穆賓伸過來的手,開門離開了。

徒留下面目猙獰的穆賓在原地,陷入牛角尖般的憤怒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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