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二十六
邵詠是在上班時間，在出版社的辦公室裏聽見這個心驚肉跳的消息的。
今天是《暗夜中的眼睛》最後一場演出，顧森說過結束之後有全體演職員的慶功會，估計得很晚才能和她聯系。邵詠卻讓他結束後就好好休息吧。
“好好休息，不用特意來找我。”她說。
顧森就笑了，“你是怕我勞頓之後體力不支，不能發揮得讓你滿意？”
天呢，為什麽顧森這家夥兒越來越油嘴滑舌了！邵詠光是看着微信就開始臉紅心跳，腦子裏閃過一幕幕沒羞沒臊的畫面。她趕緊晃晃腦袋，正色道，“總之，你好好休息，不用特意來找我！”
放下手機，她長舒一口氣，仿佛能看見顧森在手機那頭一臉壞笑的模樣。
于是這天的邵詠原本正心無旁骛地處理工作，她與一位作者正溝通進度呢，卻見不遠處的另一張辦公桌上，方卉敏忽而猛地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看着她！
邵詠一愣，“……方編輯，你怎麽了？”
方卉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詠，你看娛樂新聞了嗎？”
邵詠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方編輯是資深員工了，上班時間偶爾偷個懶也無妨。可她是剛入職的新人，哪兒敢光明正大地看八卦啊。
可方卉敏卻催促，“你快看看！”
邵詠狐疑，那麽多娛樂新聞要她看哪條啊，“是和我們要出版的書有關系嗎？”
方卉敏搖搖頭，也不和她賣關子了，“是顧森！顧森在演出時出了意外，好像是道具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人已經送去醫院了！”
“什麽？”邵詠猛地跳起來，沖到方卉敏桌邊，瞪着她的電腦屏幕看。一時之間，她甚至忘記自己應該矜持一些，自己不該表現得對顧森如此關切，自己應該……
好吧，她腦子裏只剩一片兵荒馬亂，耳邊嗡嗡作響，依稀聽見方卉敏的聲音說，“也就是剛發生的事兒，看新聞配圖是送去了xx醫院。小詠，你要過去嗎？”
“我……我要，我要去……”哪怕配圖只是一張醫院外景，但邵詠已然淚流滿面。
“趕緊去吧！老板如果問起，我就說你約了作者見面。”方卉敏道。
邵詠點點頭，抓起背包和手機奪門而出。等沖出出版社大樓時她才後知後覺——方編輯是不是知道什麽？但此刻的她已然無心探究，一邊往地鐵狂奔一邊給顧森打電話。
電話始終沒有接通，邵詠挂斷了又打給範朝陽，一樣無果。
一聲又一聲的‘嘟——嘟——’，讓邵詠的心沉入谷底。坐在地鐵上的她一遍遍搜索相關新聞，憑着那寥寥幾行字想象顧森此刻的狀況，直到眼前再次被淚水模糊……
當邵詠趕到xx醫院時，才發現現場滞留了好幾位記者，但都被阻攔在了大門附近——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直到站在了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裏，她火燒火燎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随即不知所措地四下張望着。
導醫臺的護士好心問她要挂什麽科室？她連忙搖搖頭，退到一邊。
手機上，顧森和範朝陽依舊沒有回複，于是她便宛如與他失聯了一般，連下一步要往哪兒去都不知道。
這是不是地下情的‘報應’？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對着玻璃幕牆裏的自己苦笑：如果自己是他光明正大的女朋友，此刻是不是就能聯系他的父母，親人，朋友，而不是一個人站在這裏茫茫然不知所措？
所幸不多久，她竟真的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後援會長邱莉媛與她擦肩而過，又詫異地折返回來，“……邵小姐，這麽巧？你是來看病的嗎？”
邵詠如同抓住救星一般，“你是跟着顧森來的？”
“是啊，你也是關心顧森才特意過來的？”邱莉媛越發驚訝：邵詠與顧森的合作關系早就結束了吧，她居然為了顧森翹班來醫院？
“他現在怎麽樣，在哪間病房？” 邵詠不是沒看見她眼中的愕然，但邵詠顧不上了。
“他在演出過程中被掉落的道具燈砸傷了——有一幕是男主角因為懊惱而拼命打錘路燈柱子，你還記得吧。顧森按着劇本演到這兒，捶了幾次，路燈就整個兒掉下來砸他頭上了，我們這些粉絲都吓壞了，原本還打算謝幕後上臺獻花的……”
“邱小姐，他現在到底怎麽樣，要緊嗎？”邵詠不想聽她長篇大論，急道。
“當時有些暈，後來叫了救護車就送過來了。但人一直是清醒的。”邱莉媛道，“我們幾個粉絲跟過來，聽經紀人說應該沒大礙了才放心。”
“沒大礙就好，就好。”邵詠懸着心終于放下了。
邱莉媛卻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邵小姐，你是特意過來的嗎？”
邵詠眯了下眼睛，不知該如何回答。手機卻在此刻響了起來，屏幕上‘顧森’兩個字閃爍着，無比惹眼。邱莉媛錯愕得瞪大了眼睛，而邵詠則不管不顧地連忙接通了。
“喂……”只一個字，邵詠的眼眶又紅了。
“聽你的聲音，是看到新聞了？”顧森的聲音有幾分虛弱，但幸而是在笑的。
“看見了。”
“讓我猜猜，你現在是正趕往醫院呢，還是已經到了？”顧森笑意更濃。
“已經到了。”邵詠深吸一口氣。
“果然。讓我再猜猜，是不是聯系不上我和範朝陽，所以不知該來哪間病房找我？”顧森笑得更開心了，哪有半分傷員的樣子。
“……聽你的口氣，應該沒大礙了。那我回去上班了。”邵詠道。
“喂喂，別啊。”顧森卻急了，方才的故作矜持被抛到了九霄雲外，“我頭暈，輕微腦震蕩雖然死不了人，但是很需要人安慰。”
“醫生說的？”邵詠挑眉。
顧森輕笑一聲，聲音驀地溫柔起來，“小詠，其實之前暈乎乎地被擡上救護車時，我閉着眼睛，眼前浮現的卻一直都是你的臉……不是現在的你，而是三年前的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單獨見面的情景嗎？”
“記得。”她當然記得，她永遠都記得。
“在話劇院附近的那家火鍋店，我才走進去就注意到你了——因為原本在吃涮肉的你正目瞪口呆地朝我看，看得筷子和肉都掉在了地上……我當時就想：這女孩兒挺可愛的……後來，我經常遇到你，一次又一次……直到有一天你告訴我，那些都不是偶遇，你是故意跟着我的。”
“天呢，好傻呀……為什麽聽上去這麽傻……”邵詠伸手捂住了濕潤的眼睛。
“的确好傻，傻得讓人心動，後來我再也沒遇到過這般傻的女孩兒了。”顧森的聲音綿柔得像一片雲朵，飄進邵詠的心裏，“所以小詠，你不上來嗎？”
“上來？”邵詠泣不成聲。
“我讓範朝陽下來接你好不好？”顧森頓了頓，“可是……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宋雨鈴也過來了。”
“是嘛……”
“老實說，剛才我還被宋雨鈴嘲笑了。你還記得那個比她小六歲的男人嗎，他忘不了宋雨鈴，他們重新在一起了。這次，男人把彼此的合影發在了朋友圈裏，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的戀情。無論是祝福還是非議都無所謂了，男人說相比失去宋雨鈴的痛苦，其他什麽都不重要……”顧森笑了，“所以宋雨鈴得意得很，剛才一個勁兒地嘲笑我是單身狗，父母又旅居海外，沒人在病床邊照顧，所以她才勉為其難地看護我一下。所以我一時情急就告訴她：我才不是單身狗。”
“你說了？”
“我說了。”顧森說着，竟笑了，“她居然問我是不是林婉珍，我真是哭笑不得。于是我就讓她和範朝陽一起去樓下接你。她看到你時一定會很驚訝。”
也許，會露出此刻和邱莉媛一樣的表情。邵詠看着面前已經有些石化的後援會長，心想着。
“所以，你要上來嗎？”顧森又一次問她。
“當然。畢竟要遵醫囑，不是嗎？”
“對，傻姑娘。”顧森樂不可支，“快上來安慰我吧，我的頭真的有點兒暈。”
邵詠的眼角挂淚，嘴角卻不禁上揚。不遠處的電梯門開了，緊張兮兮的範朝陽和八卦兮兮的宋雨鈴快步走了出來，徑直停在她面前。
“顧森讓我來接你上去。”範朝陽的臉上滿是一副‘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的無奈表情。
而宋雨鈴的嘴巴已經驚訝得合不攏了，那模樣和邱莉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所以，是你？”宋雨鈴看着她道。
“所以，你是？”邱莉媛看着她道。
“所以，她就是。”範朝陽擺擺手，瞥見附近的幾個記者聞風而動，已經在朝他們拍照了，“走吧，別讓顧森等久了，免得他又要唧唧歪歪說頭暈了。我真是……我真是仿佛重新認識了他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