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花驚初熬了一晚上。

她不僅将《鲛人世子》的原稿補齊了,還畫了一本新作。

新作尚未取名字,但內容與昨晚發生的大差不大。她實在是手癢,忍不住将她和韓陌之間發生的事畫了下來,不僅如此……

還填上了後半部分。

新作中,女主名叫“阿晶”。阿晶和公子寒漠一夜露水情緣。新作的稿子就畫到此處——阿晶騎在上面,女上男下,将寒漠給睡了。

花驚初不打算将新作刊載售賣,她打算私藏留個念想。将這一沓畫稿用鎮尺壓住,再蓋上黑布。

“咚咚咚”的敲門聲。

“誰啊?”花驚初一愣,趕緊将黑布遮得嚴嚴實實,又壓了幾本書冊,才神情鎮定下來道:“進來吧。”

蔓春雙手托着一沓衣服,推開門笑道:“表小姐,是我!這是今日你去靶場的衣服。長弓也擦過了。”

“好的。”花驚初莞爾一笑,但猛的想起一件事。

今日書齋的夥計要來拿《鲛人世子》的畫稿,她要去靶場練習射箭不在,便只能托付旁人了。

趕緊将畫稿卷成筒狀,用紅線綁起來,叮囑道:“蔓春,今日若有書齋的活計來,說拿畫稿。你便将此物交給他。”

“?”蔓春狐疑,心道這是什麽稀罕物。但她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在主子面前表現,忙演出一副上心的姿态,眨眼道:“表小姐放心,只要蔓春在,這房內的大小事務,一定料理得井井有條。”

“拜托你了。”

花驚初手指拂過她雙手托着的一襲騎射胡服。對去靶場練箭這件事,有點期待,又有點忐忑。昨夜,陳寶珠給她下馬威,卻意外告知了重要的消息——“少将軍遴選”提前了。

朱紫國面積小,官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府邸和封地都是世襲制。鳳林将軍從十三年前病死後,他的爵位就一直高懸。百官上書,請求另納賢明以補少将軍之位。國王宋明一直不允,沒想到今年他卻松了口。

少将軍遴選,會從“天衍書院”的世家子弟中選拔一名,騎馬、射箭、劍術、筆試都出色的人。屆時,這人會承繼鳳林将軍的爵位,得到舊府邸和封地。

花驚初咬住嘴唇,不由得微微出神。

“來小鼠鼠,多吃點~”蔓春從囊裏取了幾粒花生,丢到銀籠的食槽裏。她心裏奇怪,花栗鼠昨天還精神抖擻,今天怎麽了。

“表小姐,它是不是生病了,看上去病怏怏的,連花生都不吃了。”

花驚初翻個白眼:“蔓春,你別管它。它裝的。”

“吱!”小東西氣鼓鼓。大魔王你等着,我一定要讓你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鼠鼠我啊,今日立誓啦!

“我今日去靶場練習,回來的可能有點晚。”拿了衣服到屏風後面換上,花驚初繼續叮囑道:“你要是餓了,不用等我。”

脫掉外衫,露出白皙光滑的肩頭。上面赫然留着一個整齊的牙印。歪頭一見到這處牙印,她心口灼痛。

趕緊換上騎射所需的皮革胡服,遮住這處傷疤她才安心些。隔着屏風,悉悉索索換衣,她忐忑的又說了句。

“對了蔓春,你看到我那塊藍田玉佩了嗎?”

蔓春正偷喝桌上的茶,趕緊把茶杯放下,擦了擦嘴上的水漬。将軍府裏分三六九等,她平常只有白水可喝,這上品碧螺春是想也不敢想的。

“什麽?”裝作什麽事都沒幹,蔓春恭敬回:“我沒看見。”

花驚初聲音支吾:“沒什麽,可能是我落在哪裏了,你幫我留意一下。”

蔓春點頭:“好的,表小姐。”

将軍府的藍田玉佩,還有些來頭。是陳海老爺,為了彰顯女眷尊貴身份,特意托人從西域帶來一塊寶玉,切割後雕刻而成的。

因十分珍貴,只有三塊。一塊給了将軍府夫人——崔蚌,一塊給嫡女——陳寶珠。最後一塊,用邊角料做成的玉佩,給了表小姐·花驚初。

蔓春知道此事十分重要,覺得是個立功的好機會:“表小姐放心,這玉佩我一定為你尋回來。”

花驚初也不能将昨日的事告之,只含糊道。

“無礙,你只需留意黑市的消息。畢竟是将軍府的物件,撿到之人不敢光明正大拿出來賣,一定會到黑市上。你去打探消息,不要漏了行蹤。花費多少銀錢,我一律給你報銷。”

蔓春心裏一喜,這果然是個好差事。中間能眛下多少錢,全是她的本事。反正陳海老爺十分寵愛表小姐,甚至說得上偏心。再加上表小姐自己兜裏有錢,她蔓春只要坐穩大丫鬟的寶座,必錢途一片光明。

蔓春笑嘻嘻。

花鼠鼠哭唧唧。

(吱!大魔王)

——

天衍書院是一處特殊的地方。裏面教書的夫子各有所長,被世人統一喚作“祭酒”。

比如教導花驚初騎射的老師——郭奉嘯。

郭奉嘯穿着一身皮襖,躺在竹榻上一只手捏着酒壺,一只手拿着戒尺。長須,眉毛也長及顴骨。笑嘻嘻道:“袅袅啊,你這水平還是放棄了吧。”

花驚初站在靶場邊,手中搭着箭矢,眯着眼睛正看着遠處的靶子。此時一聽老師如此說,立刻轉過來道:“師父,你可不能亂講。”

她一轉過來,手中的箭矢也轉了過來。

“哎,你這丫頭!”

郭奉嘯吓得臉色煞白,直接從榻上跳了下來,酒也散了,一只手指向她,大聲呵斥:“花袅袅,你、你要欺師滅祖嗎?”

花驚初心裏又急又氣,心裏本就對自己騎射之術沒底氣,老師還這樣說,不是煞她的鬥志嗎,不服氣:“郭祭酒,此次少将軍遴選,我一定要贏。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放棄的。”

“是是是,老師相信你。”

郭奉嘯連連發抖,那鋒利的箭尖亮了一下寒光,正對準他的胸口。這丫頭的射箭技巧本就不過關,再加上一激動,萬一松了手……

他擦了擦汗:“你先将弓箭放下。”

“哦,這個。”

花驚初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這個姿勢極具危險。連忙将箭矢對準地面,松開了拉弓的手,心虛道:“老師,是學生疏忽了。”

郭奉嘯心裏這個憋屈啊。

天衍書院誰不知道陳将軍府上的表小姐——花驚初,是個喜歡畫畫,不學無術之徒。騎馬、射箭、劍術、筆試,樣樣倒數。

其他的老師都不願意教她,只有他郭奉嘯,因為沒什麽真才實幹,只是在天衍書院挂一個“祭酒”的名牌,混口飯吃。這爛攤子沒人肯接,只有他硬着頭皮接下。

他想混飯吃。

他原本想着這花驚初也是個混飯吃的。兩個混飯吃的湊一塊,那不是剛剛好嗎?

誰料,這“少将軍遴選”的消息一傳開,花驚初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不知為何變了個模樣,今日竟然來靶場訓練了!

他自然陪在一旁。

哎,差點小命不保。

花驚初一臉窘迫,連連道歉:“老師,是我不對。學生萬萬沒有威脅老師的意思,還望您看在往日我孝敬您的份上,莫要生氣。”

郭奉嘯也知道她秉性不壞,只是這弓箭也太差了。連箭矢不能對人的規矩都不懂,還談什麽跟別人比試啊。心裏愁得慌。

畢竟這是他的學生。萬一出了岔子,那他還拿什麽面子在天衍書院混飯吃。連連擺手:“哎,老師今日身體不爽快,不能在靶場繼續陪你了,你自個兒勤加練習,也許還有戲。”

花驚初一聽,立刻點頭:“一定不負老師厚愛。”

郭奉嘯苦笑一聲,拿着倒在地上的酒壺踉跄着走了。

“但願如此吧。”

靶場上只剩下她一人。

花驚初重新拉開弓對準靶子,射了一箭。

這一箭軟趴趴的,就像是飛魚在海上被風吹得飄飄忽忽,忽上忽下。在半空中便到頭栽下,插在了半路上。尾羽還晃了晃,似是對她嘲諷。

花驚初正感嘆,忽然耳邊劃過一道風聲。

只聽“咻”的一下,一道黑線朝靶子射去,“啪”的一聲正中紅心。尾羽連晃都沒晃,可見射箭之人的娴熟。

她大驚,何人如此精湛?

回眸。

一個蒙面的白衣女子立在靶場盡頭,手中長弓銀光簌簌,額間一抹紅色隔得遠了看不清是什麽花钿。長身玉立,姿态袅娜。

花驚初下意識脫口而出。

“大美人啊!”

——

一箭射來,正中靶子。

花驚初隔着老遠看見她茕茕而立。風吹來,袖帶兒翻飛,就如同山峰之上長了一株雪蓮花,淡然清麗。

手中弓箭擱下,花驚初還來不及向大美人搭讪。就聽見一群人簇擁而來的聲音。

其中一個道。

“快看,這裏有個美人。不僅人長得标致,弓箭也甚好!”

“你管她做什麽。”

又有人道:“賤民而已,射得再好也上不得臺面。”

陳寶珠帶着一群附庸來到此處,一眼就看見靶場站了兩個家夥。

其一,是她恨得牙癢癢的表小姐,花驚初。另一個,是當着她的面,百米之外射中靶子的陌生女子。

這兩人,一個瞧着礙眼,一個搶了她的風頭。陳寶珠怎麽能忍。

不過,她是什麽身份。無需說話,自會有人開口攀咬。

旁邊立刻有人道:“就是,咱們是什麽身份。将軍府嫡女,鎮遠侯府嫡女、次女……無籍賤民,也配同我們一較高下!”

陳寶珠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身邊最會怼人的,便是這個鎮遠侯府嫡女——崔珊兒。崔珊兒是母親的親侄女,得叫母親崔蚌一聲“姑姑”。

還有一個人,是鎮遠侯府姨娘所生次女,叫崔瑚兒。她們倆名字合起來便是——“珊瑚”。和陳寶珠的“蚌內有寶珠”一樣,都是祥瑞之意。

陳寶珠搭弓射箭,箭矢“咻”的一聲。

“唔……”花驚初一愣神的功夫,那箭矢便從她耳邊飛過,風聲呼嘯。她覺得渾身冰涼,一瞬間竟聞到了血味。

回頭看,只見陳寶珠射得這一箭,也釘在了靶子正中央的紅心上。并且将剛才白衣蒙面女子射出的箭矢,從中間攔腰劈斷。

崔珊兒驚呼。

“哇,寶珠你箭術絕倫,世上無人能比!”

“是啊,”崔瑚兒臉上綻開笑意,只是比較局促似有些害怕的感覺,結巴道:“寶、寶珠姐厲害。”陳寶珠朝她看來,她渾身一僵,連忙垂眸。

陳寶珠得意道:“那是自然,世上比我箭術還好的人怕是還未出生。我苦練十年,日日研習,豈是旁人幾日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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