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邢一苒眼睛越湊越近,她盯着銅鏡裏的臉,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啪地一聲,她雙手拍于案上,倏然起身,以極快速度點燃了屋內所有的蠟燭。果然,她穿成了仲虎,邢一苒摸着手臂上粗糙的皮膚,心中複雜。
原本摸不着的事,現下也有了些頭緒,她在頸間摸索,成功在胸口摸到了那只透明的鉛筆。與百福身上一致,鉛筆扁平挂于繩上,線繩呈半透明狀态,微微泛着銀光,用力拉扯感受不到束縛,她松開手,鉛筆會随着線繩慢慢回到胸口位置。
只是筆身的顏色消失,整支鉛筆重新變得純淨透明,猶如重置了一般。
邢一苒拿着鉛筆抵在桌上,沒有反應,她又拿着鉛筆按在自己手背上,依舊沒有反應。
看來她的魂穿與這只鉛筆有關,且同一個人,只能穿一次,想要得到更多信息,只能多加實驗。
她雙手叉腰,頓時充滿了幹勁,若能不斷魂穿,她甚至能直接穿成兇手,然後主動認罪伏法,如此猴妖縱火案一破,她就能順利回到自己的身體。說幹就幹,邢一苒披上衣裳,準備去看自己原本的身體。
她推開門,見外面夜色融融,繁星點點,微涼的秋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
現在出門,好像不太合适。
邢一苒關上門,決定先了解這個架空時代。
她在仲虎房內翻箱倒櫃,想要找到書籍信件。仲虎一介武夫,平日并不愛書,只是自小便擔任沈确的貼身護衛,這才跟着上了幾年學塾,得以識字教禮,所以邢一苒從他這獲得的信息并不多。
不過利用仲虎的身份,邢一苒能接近沈确,或許還能從沈确那得到更多關于縱火案的線索。
第二天天剛亮,邢一苒便自動醒了,她挂着兩個青色的黑眼圈,還想再睡一會,窗外卻響起了笤帚掃地的聲音,她起床,迷糊地一件件穿衣,心中感慨,幸好以前看了不少古裝劇,不然還真不知道這穿衣的順序。
簡單洗漱過後,就該束發了。
她坐在銅鏡前,突然有些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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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會用皮筋紮丸子頭诶。
手指撥弄幾下長發,只能靠肌肉記憶了!
她将意識放空,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束上了頭發,卻在紮幞頭的時候再次遇到了困難。仲虎習慣用柔軟的布料做幞頭,而在紮幞頭前還需要用到巾子,她找到的巾子皆為絲葛,只比布料稍硬些,故而邢一苒在固定好巾子後,總會在裹幞頭時變了形,千辛萬苦将幞頭在額前打好結,卻又在腦後紮兩腳時變得歪歪扭扭,毫不對稱。
她手舉得酸脹,暗嘆做男人也辛苦。
門間傳來了敲門聲,“仲虎,随我去榮胡街陳屠戶家。”
邢一苒瞳孔驟縮,完了,是沈少卿!她左右亂看,随手從衣箱裏拿了頂硬腳幞頭,拆下頭上的軟腳幞頭,就像帽子一樣戴了上去,她簡單整理好衣裳,打開了門。
“沈郎君。”
聽見這個稱呼,沈确桃花眼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仲虎”,邢一苒立刻意識到了不對,急忙改口,“郎、郎君……現在就去陳屠戶家嗎?”
沈确輕掃視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團領袍衫,“此時尚起?”
邢一苒連忙低頭,怕被對方看出破綻,“是的郎君,昨夜未曾睡好。”
“那便食了早膳再與我同去。”
邢一苒在廚房拿了幾個馎饦,邊吃邊跟仆從們套話,婢女小厮雖然心有疑慮,但仲虎是沈确的親信,在下人中頗具地位,故而都有問必答,也不敢多言。
初步了解了沈确和這個時代,邢一苒拍幹淨手上碎屑,前去尋找沈确,二人前往陳屠戶家時,邢一苒一路護在沈确身後,全程裝啞,沈确偶爾看向“仲虎”,最終什麽也沒說。
剛走進榮胡街,就見人頭攢動,似在湊什麽熱鬧,直到走近陳屠戶家,他們才知為何會有如此多人。
“不許抓我阿娘!我阿耶是被火燒死的,與我阿娘何幹?就算是官府也不能如此随意抓人!”一個清脆的童音從飄滿白布的家中傳來,接着就是一個粗粝的男聲,“你阿娘買了風茄!全金城就只有你阿娘買了四兩風茄,如此大的劑量,迷倒整個徐宅不在話下,還想狡辯?”
空中傳來女人讷讷幾聲,但語調聲輕,聽得并不真切。
沈确回頭,看向“仲虎”,“仲虎”察覺到沈确的目光,也看了過來,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與沈确對視兩秒,就見沈确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去,親自撥開堵在前方的人,擠了進去。
兩個差役并一個佐官站在陳屠戶家中,一旁還有個錄事于楚回,他們對面是個十二、三歲的男孩,面龐稚嫩,個子不高,正像老母雞一般護着身後的婦人,婦人身着麻衣,身材壯實高大,面上滿是無措害怕。
院子後虛掩着一間房門,隐約可見有有一女童正躲在裏面偷看,她不時穿來啜泣聲,顯然是在擔心院子裏的哥哥和娘親。
佐官見狀很是不耐,命令屬下直接拿人,男孩像頭兇猛的小獸,惡狠狠地盯着對方,仿若有人膽敢傷他母親,他便要豁出命去。
邢一苒于心不忍,擠進了院中,“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暴力執法嗎?官府緝人要講究證據的。”
佐官臭着張臉,但轉頭一看是“仲虎”,接着又看見了她身後的沈确,當即換了臉色,堆上笑容,對着沈确的方向拱手一禮,“見過沈少卿,”随後,他面露難色地看向邢一苒,“仲郎君,這……這是您和我們說的線索啊,說陳四娘買了風茄。”
邢一苒不知此事,怔了怔,又瞧見沈确一同望了過來,只好先掩唇咳嗽幾聲,“那……那我有說徐宅的藥是風茄嗎?”
佐官眼神閃了閃,“這倒沒有。”
“那我有說犯人就是陳四娘嗎?”
佐官神情略略緊張,“這……這也沒有。”
邢一苒放松了下來,她站到母子身邊,男孩本有些防備邢一苒,但見邢一苒是為他們說話的,這才緩和了表情,但仍舊保持着護衛的姿勢,沒讓邢一苒靠近他娘親。
邢一苒放緩語氣,“陳娘子,請問案發當時你在哪?又在做什麽?”
陳四娘顯然很是害怕高大的“仲虎”,她身體蜷縮,并避過了臉,聲如細蚊,“我……我……”
邢一苒後退一步,“莫怕,娘子慢慢說就行。”
陳四娘不安地瞟了一眼“仲虎”,見“他”并未因此生氣,這才平複了些,她雙手緊握,努力讓自己說話大聲,“那日……我在村中豬圈外的屋舍,未曾去過徐宅。”
邢一苒:“可有人證?”
陳四娘手心出汗,她微微低下頭,語氣艱辛,“沒有……我家本是聘一老翁看管豬圈,可那日他剛好病了,我才去的村裏看豬。”
佐官聽後語調上揚,“那就是說沒有人證了?”
陳四娘:“是……”
佐官輕哼一聲,再次欲令屬下抓人,邢一苒側走一步,擋住佐官,繼續詢問,“那陳娘子,你可否購買風茄?”
男孩聽見,怒意霎時從佐官身上移到了“仲虎”身上,他還未說話,陳四娘先回答了,“是,我買了。”
邢一苒:“那請問你買風茄做什麽?”
男孩眉峰高揚,聲音也充滿了怒氣,“我阿娘是被阿耶打得渾身疼痛,睡不着覺,這才買的風茄!我阿娘連兇惡的阿耶都不敢反抗,怎會去徐府害人!”
佐官呵了一聲,聲音也大了起來,“我們都查過了,陳屠戶今年伊始給徐宅送肉,一來二去,早與門房倒夜香的李婆孫女看對了眼,陳屠戶來年欲下大聘,将李孫女娶回家做平妻,你阿娘定是懷恨在心,連帶着把徐宅之人一齊害了。”
“你胡說!”男孩跳了出來,當即就要擊打佐官。
邢一苒慌忙去阻止,襲警的話,可不是證明無罪就會被釋放了,何況這還是人治的社會,平民百姓絕不能挑戰官方權威。
她攔住了拔刀上前的兩個差役,卻沒阻住沖撞而來的男孩,男孩一拳打中邢一苒下腹,邢一苒瞬時疼痛難忍,膝蓋并攏,彎腰下去。
當男人,有時候也挺難的。
沈确見狀,大步往上,擋在了“仲虎”身前,他冷臉看向男孩,男孩對上沈确的目光,情緒瞬間冷靜了下來,而陳四娘感到了現場凝滞的氛圍,急忙摟過男孩,用背對着沈确等人,将男孩結結實實地護在了懷中,而屋中的小女孩終于忍不住,推開了大門,哭喊着叫阿娘哥哥,與二人抱作了一團。
邢一苒緩過勁來,她本就準備考刑事畫像,也去解了一些犯罪心理,見此場面,猜到陳四娘定有長期的家暴經歷,而她的孩子們也深受其害,不由心中悲憤,又見沈确想出手懲治,忙拽住了他的衣袍。
“郎君無事,那小孩也是護母心切,不要太過苛責。”
沈确先是神色一松,後又看向“仲虎”抓着他的手,腦中似有什麽一閃而過,他想仔細回憶,卻因那一瞬的感覺消失得太快,所以什麽也沒抓住。
沈确俯手示意,圍住陳四娘的差役們一應退下,“既然你說風茄是陳四娘自己所飲,那剩下的風茄在哪?”
小女孩很聰慧,知風茄數量未少,便可證明娘親不曾謀害徐宅,于是她淚未擦幹,便快言快語地回答,“我知在哪,這就給郎君們拿來。”
她用極快的速度跑進屋中,陳四娘見此情形有些發愣,下意識地将懷中兒子摟得更緊,而男孩也似乎頓住了,一動不動。
“在這!風茄都在這裏!”十歲的小女孩高舉着一個大藥包,快步跑向邢一苒,但在邢一苒看向她時,又膽怯地縮了縮手。
邢一苒笑笑,“小女郎莫怕,若事情屬實,我們定會給你阿娘和你哥哥一個清白。”女孩眼中淚花湧動,雖仍是害怕,但還是用力地将藥包舉到了邢一苒面前。
邢一苒接過藥包,登時預感不對,她打開藥包,果然發現裏面的風茄只剩了一點點。
佐官看到,雙目立馬放大,語速極快,“快,把這幫刁民全都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