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城門閉徐州時疫起
城門閉徐州時疫起
“大人,皇後娘娘的信。”
錢語卿在徐州這些日子,跟皇後還有着聯系。皇後在京中幫她查哪些官員有暗中殺人的本事,她幫皇後配藥,讓皇帝神不知鬼不覺地“病逝”。
錢語卿接過信,看完後立馬燒掉,又鋪上紙寫了封信回給皇後。
“你這知州當得倒是悠閑。”謝白幕看樣子是打算住在徐州城了,他甚至還在徐州城裏買了套大宅子,那布置,真是好大的手筆。
“我這叫寬而不弛。”錢語卿反駁,“你整日待在徐州城,皇帝居然沒派人監視着?”
“嗯?皇後沒跟你說嗎?越國皇帝最近看上一個宮女,還不顧群臣反對,直接封為貴妃。現在他只顧跟貴妃享樂,朝中大事全歸了皇後管。”謝白幕挑眉道。
“确實說了,她還說,皇帝還把當初愛得要死要活的小才人給冷落了。男人啊,喜新厭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錢語卿罵道。
謝白幕退後兩步,舉手道:“哎,你別把所有男人都一概而論呀,我可是好東西。”
錢語卿沒搭理他,而是繼續問:“皇後也不管你?”
“當然不是,瞧見我那大宅子了嗎?皇後給買的。”謝白幕炫耀似的說道。
“她為什麽給你買宅子?”錢語卿陰恻恻地問。
“當然是怕我跑了呀。”謝白幕無奈道,“她覺得這邊有你,我翻不出什麽花來,再給我買個大宅子,這樣我一走,肯定能被所有人注意到。”
“怪不得皇後叫我盯着你點兒,皇後對你我還真是放心。”
“她不知你我的關系,自然是放心的。”
現在明明是夏天,城裏好些人卻都突然患上風寒。一部分人慢慢好轉,但更大一部分人開始發熱。
錢語卿立刻覺察出不對勁來,立刻下令封鎖全城。
“這是有人見你有了政績,安奈不住了啊。”城門被關上的那一刻,謝白幕冷聲說道。
當初恩科一共錄用女子十名,而這十名中舉的女子中,除了錢語卿,其餘九人都在京中擔任無關緊要的閑職。皇後的用意也很簡單,她們都是官家小姐,就算是有做官的能力也不一定真能做好官。所以要讓她們在官場磨磨性子,這才好委以重任。
可不能讓所有中舉的女子都擔任個閑職,那此次恩科就沒有任何意義。于是皇後選中了錢語卿,她自幼漂泊,見識深遠,又有理政的才能。叫她做這個出頭鳥,只要能做出一番政績來,就能向世人證明,女子并不輸男子,女子也能做個好官。
錢語卿在徐州的這些日子,雖沒有進行較大改革,但也正如她自己所說的“寬而不弛”。如此既沒有大亂百姓原有的生活狀态,有沒有荒廢政務和老百姓的訴求,徐州也算是政通人和。
“大人,最先發病的就是這戶人家。”暖日将錢語卿引到城北的一個破舊草屋裏,一個男人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旁邊還有個女人在小聲啜泣。
“哭哭哭,哭什麽哭!老子還沒死呢你就在這哭喪,晦氣給誰看呢。”那男子責罵道,“我告訴你,等老子病好了,老子再把輸的那些贏回來,休了你個臭女人!”
“大人,這男人叫吳旺,是前兩年染上的賭瘾。原本家裏還算能過得去,可後來他把家底全賭沒了,爹娘被氣死了,兒女被發賣了,只剩一個妻子王氏還留在他身邊。”
“那這女子就這麽被随意打罵,一點兒都不反抗?為何不和離?還伺候着這個廢人做什麽。”錢語卿問。
“吳旺之前是個苦工,渾身都是力氣,王氏哪裏能反抗得過他?再說,按照越國的法律,女子是不能主動提和離的,是休書還是和離,全看男子。”暖日解釋。
錢語卿頓時有些尴尬,她從小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又有師父教她防身的功夫,就算真出了事也有人替她撐腰。這倒是叫她忘了,普通的女子根本沒她的資本。她自嘲地笑笑,這真是有點兒“何不食肉糜”的味兒了。
“喲,門口那是來幹啥的呀,小娘們長得是真俊。”
吳旺家的門早就破了個大洞,從裏面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幾乎算是形同虛設。
“大膽,怎可對知州大人不敬!”暖日率先擋在錢語卿身邊厲聲呵斥道。
吳旺依舊是那副浪蕩樣,色眯眯地看着暖日以及她身後的錢語卿:“知州大人?沒事,我也不嫌棄你抛頭露面,來走近點兒,叫我看看。”
“相公,你糊塗了呀,這可是知州大人,你怎麽能對知州大人胡言亂語呢?”吳旺的妻子王氏想要勸阻,卻被吳旺打了一巴掌。
“你個沒用的醜八怪,老子做什麽還用得着你指指點點,給老子滾!”吳旺是整個徐州城發病最早也是最嚴重的一個,這一巴掌雖用了十足十的力氣,王氏臉上卻連個印子都沒有。
“王氏,你全名是什麽?”官府的卷宗并不會記錄下女子的名字,只會記下她們的姓氏,比如之前的柳絲在卷宗上只記下她是柳氏,是錢語卿拍板才記下了柳絲的全名。她們若是再嫁了人,便再冠以夫姓。比如王氏在徐州知府卷宗上記載的就是吳旺妻吳王氏。
王氏似乎沒想到錢語卿會問這個,苦笑道:“大人叫妾身王氏就好了,太久沒被人叫過名字了,我都忘了自己叫什麽了。”
錢語卿嘆了口氣,沒再多費口舌,也沒理會吳旺的污言穢語,直接上手檢查起吳旺的病情來。謝白幕知道錢語卿有分寸,并未插手,就是實在忍不下去吳旺,“砰砰”給了他幾下子。他沒下死手,也是怕因為這麽個人渣髒了自己的手。
臨走時,錢語卿問王氏:“若是我能助你與吳旺和離,你可願意?”
王氏聽後立刻跪下哀求:“求大人放妾身一條生路。”
暖日先看不先去了,搶話道:“怎麽會是大人不給你生路?大人這是在助你脫離苦海。”
“大人,相公是妾身的天,妾身要是和離,那天就塌了啊。”王氏哭訴道。
錢語閉了閉眼,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你雖然叫城裏的女孩跟男孩一樣到學堂讀書,叫那些女孩有了自立自強不輸男子的意識,可這些孩子的父母都還是固守那老一套思想。萬一那些女孩跟柳絲一樣被強賣了,可怎麽是好?”離開後,謝白幕憂心道。
“這次給皇後的信裏,我向她說明了徐州近期的事,我相信她也能看出現在人口買賣的弊端。”錢語卿沉聲說道。
謝白幕追問:“那萬一皇後不願改變現在人口買賣的政策呢?畢竟她想要的是權力,想要的是皇位,改變現有的人口買賣政策必然會觸碰到貴族利益,你又怎知她不會妥協?”
錢語卿一下子被點醒了,這些日子皇後為女子謀得這麽多權力,叫她一下子忘記了皇後原本的目的。她這些都是為了将來登基成為女帝做準備,而成為女帝,少不了一些貴族的支撐,她真的會冒着得罪那些人的風險為平頭百姓謀利嗎?錢語卿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直接在徐州實行我的政策。”錢語卿咬牙道。
謝白幕笑着看她:“怎麽?想着在越國多得罪些人,多多的被針對?你難道不想查明真相替師父報仇了?”
“師父也不想看這麽多女子在泥沼裏受苦的。”錢語卿道。
之後,他們三人又到了幾戶人家查看,卻始終沒找到症結所在,反倒是走了這麽幾趟,暖日隐隐有了跟那些人同樣的病症。
“我覺得是有人下毒。”錢語卿替暖日抓了一副藥,又将自己的血滴進藥裏。
謝白幕也幫着寫藥方抓藥,對錢語卿放血的行為并未感到奇怪。藥王谷的人幼時嘗百藥,血可解百毒。
“那你可看出是什麽毒來了?”謝白幕問。
錢語卿搖頭:“并未,我從沒聽說過能傳染的毒,就連師父留下的典籍中都未曾有過記載。”
“所以我覺得這不是毒,是蠱。”謝白幕冷聲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去過苗疆替那裏的人治病?”
錢語卿點頭:“記得,不過我當時都對苗疆蠱蟲沒什麽興趣,因而雖在那裏留了些日子,卻什麽都沒學到。”
苗疆善巫卻不善醫,當年那裏時疫盛行,錢語卿一行人恰好經過,那位名醫便主動請命,替整個苗疆治病。時疫結束,他們三人被奉為上賓,受那裏最高禮儀招待。
“我也是,不過我曾聽族長說過,大多數蠱蟲都畏火。”
“那也不能把所有病人都燒了呀。”錢語卿道,“并且他們都是夏天發病,如果真是蠱蟲,它也不懼怕高溫。”
“先看暖日明日情況會不會好轉吧。”
兩人抓好全城病人要用的藥,親自一家一戶送過去。
到了第二日,暖日的病痊愈了,并且絲毫看不出之前生病的影子。錢語卿和謝白幕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