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何須急管吹雲暝(2)
第33章 何須急管吹雲暝(2)
◎各方事變故人蹤跡◎
見事已禀畢, 殷上便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晉呈頤離去,對方忙恭敬颔首, 控制着聲息轉身出門,并未發出一絲聲響。
屋內恢複了寂靜,殷上複又拿起文書,默然翻看起來。
月前, 溪狄王後周畹沉疴難愈, 在攻下定周近兩年後舊傷複發, 僅半月內便撒手人寰,溪狄王董紹昌悲恸難抑, 連日不朝,由世子周相尋代為監國。
又, 汀悉王周瞻、原定周永寧公主已然攻下了舊吾, 舊吾王并王後接被殺, 長王卿奉肇青及世子奉朝青逃走,汀悉稍作休整後,又劍指西充王族。
又,序戎和東沛起義不斷, 其中以東沛境內最為猛烈, 已然成了氣候,有一隊三四萬的人馬, 其首領原本為東沛都城徑蘇的富賈,名叫季連墨, 因其全家多人淪喪令茲之手, 便傾舉家之財, 聚衆起義, 誓要報仇。
殷上将這三分文書一字排開,手指在桌上不住的輕點。
亓徽位處各國中間,四周都有鄰國,分別為溪狄、令茲、東沛、序戎,其中兩國都屬令茲之手,一旦他們攻下了月□□下一個便是亓徽,且就算此時不是,遲早也會是。
相較于和亓徽三個鄰國的汀悉,眼前還是令茲的威脅更大些。
而眼前這三國的事宜看似天差地別,其實暗藏千絲萬縷的聯系,若是利用得當,完全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
待眼前的文書處理完已經是黃昏了,殷上擱下筆,将其一份份的理好,做完這些事,她才低頭看了看趴在自己膝上睡得正酣的江遺雪。
睡得這麽香。
她難得有些不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可即便如此他卻依舊未醒,安穩的無以複加。
殷上短促地笑了笑,直接低頭吻住了他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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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哼嗯……”
江遺雪在睡夢中被啓開牙關,發出幾聲含糊的低吟,終于睜開眼睛,伸手推了推她,然這力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反而像是欲拒還迎。
殷上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臂,一只手攬向他的腰,将他整個人跨抱到自己身上,這個姿勢就親得順暢多了,江遺雪從善如流地伸出雙臂攬住她的脖頸,忘情地與她吻了又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江遺雪軟軟地靠在她懷中喘氣,眼神發直,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
殷上便伸手捏住他的臉搖了搖,道:“該醒了,我要入趟宮。”
江遺雪醒過神來,手軟腳軟地從她身上下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說:“好,那晚上回來吃嗎?”
“嗯,馬上就回來。”她也站起身,江遺雪便自然地走上前來便替她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又微微低頭和她親了親,笑着說:“那我去做。”
見他轉身離開書房,殷上也未停留,帶着二人一齊入了趟宮,與殷術議事。
與母親議定後,殷上才回到少天藏府,把林、晉二人叫了進了書房,又從桌上找出幾張紙,一件事一件事地吩咐。
“信與周相尋,讓她尋找奉肇青兄妹二人的下落,奉肇青在定周之時也算與我們又幾分交情,許是會先去找溪狄的庇護,若是找到了,讓她先将人護住。”
“那個徑蘇的季連墨,令茲已經派人前去鎮壓了,你們選幾個曾在東沛駐守過的亓徽衛前去幫他一把,不要讓他這麽輕而易舉的就被打散,必要時和他表明身份,言明亓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最後,通知湛盧真,引薦他與索千鏡詳談,必要時他們便可一齊反殺令茲……這件事林泊玉去辦吧,別人我不放心,且向來都是你與月支聯系的,帶夠人手,即刻整裝,明日就出發。”
聞言,林泊玉點頭稱是,道:“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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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去正廳吃飯的時候,殷上發現江遺雪有些不對勁。
他照舊随着布菜的侍從走上前來,卻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神思不屬地坐下來。
“這菜鹹了。”
她挾了一口,吐出來,也沒再吃,伸手放下了筷子。
江遺雪臉色立馬白了一點,說:“啊、那別吃了,對不起,我沒注意,不然我再去做一份罷。”
殷上拉住他,對門口的侍從道:“吩咐廚房做兩碗面上來。”
侍從應是,腳步匆匆地下去了。
“對不起,”他又道歉,說:“下次不會了。”
殷上喝了口水,說:“無礙,”直接問:“出什麽事了麽?”
江遺雪頓了頓,似乎想開口,可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說:“沒有。”
殷上笑了笑,說:“可是你不對勁很明顯,這麽明顯——你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想讓我問你,還是實在這事兒太大,你控制不住?你很聰明,這麽拙劣,我想應該不是第一種。”
她實在太過直接,叫江遺雪都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想說話,卻又被她打斷:“你若是不願意說,我也不會逼你,你也是個人,有不願意告訴別人的事情很正常。”
這幾句話,說得實在是體貼妥善,毫無破綻,圓滿得滴水不漏,可江遺雪還是委屈了,扯了扯她的衣袖,說:“你不是別人……我、我……”他嗫喏了一下,說:“确實有件事,但我想先自己處理,我不瞞你,就是、就是等我處理完了,我再告訴你,好麽?”
見殷上不語,他有些惴惴地靠過來,說:“你別生我氣,殷上,也別那麽和我說話。”
殷上有些無奈,說:“那你要我怎麽說話。”
江遺雪說:“你好理智,我都感覺不到你喜歡我了……你還不如直接掐着我的脖子問我到底有什麽瞞你,我若是不告訴你,你就掐死我。”
殷上笑了笑,說:“我沒你這麽瘋。”
“這怎麽叫瘋,”他見她笑,曉得她松口了,黏糊糊地依進她懷裏,說:“這叫愛啊。”
二人鬧了幾句,都故意地這件事勉強囫囵了過去。
吃了面,殷上借口還要去趟書房,讓江遺雪先回了院。
然而江遺雪的身影一消失在轉角處,她便帶着晉呈頤往廚房方向走去。
——她不會讓自己身邊出現一無所知的隐患。
……
天色漸暗,月上中天,明明是入夏的季節,衆人還是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一絲冷意。
殷上表情并不嚴肅,只坐在院中,看着面前站成幾排的廚房衆人,笑道:“今日郎君于廚房做飯,有誰靠近他三尺之內的?自己站出來。”
此話一出,衆人皆心中惴惴,不曉得世子殿下到底是何意思,過了好半晌,才有兩個人站了出來,一男一女,男子四五十歲的模樣,女子則小了許多,應該是個學徒之類的人物。
那男子緊張的說:“殿下,我只是為郎君遞送了些東西,并未有什麽別的。”
那少女也道:“是是,我也只是每日為殿下燒火添柴。”
殷上點點頭,說:“還有別人嗎?”
一時間,人群阒寂無言,并無一個人出聲作答。
殷上站起來,收了笑意,臉色沉沉,道:“我少天藏府一向看管森嚴,如今竟也出現漏網之魚了?我再問一次,還有別人嗎?”
好半晌,也只有院中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然正當殷上還待出言之時,那少女突然出聲道:“殿、殿下,我燒火之時曾、曾看到——”她語氣讷讷,言語間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一眼。
她身後站了好幾排人,此刻都惴惴不安地低頭站着,見她回頭,更是緊張地面面相觑,然殷上卻看到了角落裏有一個人死死地低着頭,并未擡頭看一眼。
晉呈頤立刻上前,像拎小雞仔似得把那人提了出來。
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瘦瘦小小的,被晉呈頤抓住吓得魂飛魄散,登時腿就軟了,被他拖到殷上面前跪着。
晉呈頤摁住那人的肩膀,對人群道:“你們都回去罷。”
衆人忙收回了各異的視線,紛紛從院子各處散了出去。
殷上複又坐回椅子上,道:“說罷,幹什麽了。”
那男人不言,被晉呈頤輕輕扭了扭肩膀,立刻就慘叫起來,忙道:“殿下、殿下,我說!”
“是、是一個年紀挺大的男的給了我一個紙條,讓我給郎君。”
殷上眼神一凝,問:“長得什麽樣?”
他害怕了,忙不疊的全說了:“不、好似是一群人,”他想了想,說:“就是,給我紙條的那個人很高很壯,但他不遠處有一群人,一直在看我們,那個領頭的也是個男人,我猜想應該是一起的。”
殷上心中浮現一個猜想,問:“他與你說什麽了?”
男人道:“他就說讓我把紙條交給郎君,給了我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那、那個領頭的,好像和郎君有點像……”
江明悟。
猜想被驗證,殷上沉下表情,道:“百兩銀子,就傳個紙條,也是夠下血本的了。”
言罷,她轉身就要走,晉呈頤道:“殿下,這人怎麽辦?”
殷上微微側身,道:“他自己賺的銀子,便留給他罷,砍了傳信的那只手,丢出去。”
晉呈頤道:“是。”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極為慘烈的求饒聲,然而不過一聲就被截斷,一下子歸于了沉寂。
……
東沛城破之時,江明悟帶着心腹逃走,殷上想過有一天他會找到依附或者助力東山再起,卻沒想到他竟然來找江遺雪。
照江遺雪将他視作仇人,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的态度,要說他來尋他幫忙,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要麽,是他已經尋過了江遺玉等人,發現他們也自身難保,幫不了他,走投無路才來找江遺雪,想讓對方幫他;要麽,是想把江遺雪騙出她的勢力範圍,然後收入囊中為他所用。
依她所見,必然是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江遺雪想要自己處理,他想怎麽處理……
自從廚房回去,到站在了自己房門口,殷上都在思索這個問題,直到眼前的木門打開,她才發覺自己在門口踟蹰地有點久。
江遺雪臉色不太好看,還是笑了笑,問:“你怎麽不進來呀。”
殷上順勢走進去,并未在意,随口道:“想事情。”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呀。
一句話沒說話,殷上已經自顧自走去了裏間,江遺雪站在原地,臉色有些發白,慢慢伸手關上了門。
……
不過好在,除了進門第一句話她似乎沒聽見外,其餘的話她也照常應了,看起來并無一絲異樣,可當晚間二人同榻之時,她卻輕輕推開了他赤條條的身體。
她甚少拒絕此事。
江遺雪心下一跳,指甲狠狠掐住掌心,克制着說:“你是不是累了呀,那今天不來了嘛。”微顫的聲線在暗夜裏格外明顯,可她似乎沒注意到,只淡淡地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江遺雪小聲喘了一口氣,等着她伸手把自己抱入懷裏。
自他回到她身邊以來,他們從未有哪一天晚上沒有相擁而眠。
可是等了半晌,被子下面卻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不……抱着他睡嗎?
不抱着他睡嗎?
不、不。
他一下子克制不住了,忙傾身靠過去,小聲地提醒她:“殷上,你忘記抱我了。”
可殷上還是閉着眼睛,沒有說話,好似睡着了。
他控制不住心中的委屈,試着讓自己冷靜下來,咬住舌尖讓疼痛刺激自己。
好半晌,他才鼓起勇氣又提醒了她一次:“殷上……你忘記抱我了。”
你忘記抱我了。
你怎麽可以忘記抱我呢。
見殷上還是不肯理他,他克制的情緒終于決堤,眼淚驀然湧出來,把臉埋在枕頭裏小聲的抽噎起來。
“煩不煩?”
殷上睜開眼睛,眉間蘊着一絲不耐。
江遺雪登時擡起頭來,嗚咽着反駁:“我不煩……”他哭的滿臉都是淚,鼻尖通紅,可憐的要命。
她嫌他煩了。
這個認知讓他更是崩潰,忘了自己還沒穿衣服,伸出赤條條的胳膊去摟她,好在殷上這次沒有拒絕,他忙整個人都貼過去,哽咽着說:“別生我氣,殷上,是江明悟,今天是江明悟,他要我去見他,對不起,我不該瞞着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殷上,你太好了,亓徽太好了,你的家人們也太好了,在你身邊太久,我都快忘記了我出身東沛,忘記了我有一個這樣的父親……我太恨他了,可我不想讓你覺得我面目可憎……”
他太自卑了。
他自然知道江明悟來找他不會有什麽好事,不是利用他就是想通過他利用殷上,無論是哪點他都不會讓對方得逞,可前提是他不想讓殷上知道。
不想讓殷上知道他有這麽一個父親,不想讓殷上看見他如此醜陋的一面。
他怕看見她憐憫、嫌惡、嘆息的表情。
明明他是那麽想配得上她。
作者有話說:
老婆們我又來了。
報複性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