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1)

第44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1)

◎坦言相談安身之所◎

令茲之戰雖消弭于無形, 但其下權力争奪尚還激烈,如今雖有王令在手,但名正言順的令茲世子還是湛盧克, 父死子繼又是天經地義,湛盧真回到都城後,要面臨的阻礙只多不少。

殷上并未對此多加置喙,她既押寶在湛盧真身上, 便是相信對方的能力, 此番只是和對方商量了一下軍政、布甲、賦稅之事, 還有便是令茲的鄰國川梁。

先前,湛盧博揮兵北上, 意欲拿下川梁,以立戰功, 原本二國實力相當, 川梁的二王姬鐘蒙曾與他們一起在定周為質, 此人頗有謀略,言策得當,但令茲畢竟先拿下了序戎和東沛,舉國的實力大增, 沒有僵持多久便露了勝勢力。

可誰料亓徽選擇此時攻城, 湛盧博被迫領軍回朝,川梁方才暫得喘息之機。

“如今湛盧忝已死的消息還未放出去, 義昭由湛盧克監國,勉強算是安泰, 川梁民間對于亓徽的态度向好, 但王室尚不清楚。”

營帳中, 晉呈頤手持密報, 正在詳細禀述。

聞言,湛盧真提議道:“我親自帶人去川梁談判,可行?”

殷上搖搖頭,說:“你雖與湛盧忝政見不同,但畢竟是令茲王室,經此一役,川梁與令茲勢同水火,不一定會聽你敘述。”

思忖了幾息,殷上道:“如今川梁是對亓徽态度向好,我今日便修書一封回都城,讓我長姐代持此事,至于你們令茲……”

見殷上語氣猶豫,似有言下之意,湛盧真只能撓了撓腦袋,道:“殿下,我是只會打仗的,您有什麽安排便直說吧。”

殷上笑了笑,說:“川梁的二王姬鐘蒙與我有幾分交情,但也不深,談判隊伍中,除了亓徽王室,我還會派遣我的心腹之人,你們令茲雖不好太過張揚,但也得擺個态度出來,你倒時親自擢選一人,一起去往川梁。”

湛盧真點點頭,說:“這事兒好辦,我兄弟章明肅是令茲左丞之子,文才了得,出口成章,且出身也正好,待我修書一封告知與他,讓他随你們一同前去。”

殷上應了聲好,又對一邊的周相尋道:“溪狄也得派人,你去?還是周相靈去?”

周相尋說:“非得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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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上說:“此番雖以談判為主,但也要叫他們曉得我們已然勢大,一味相抗并沒有什麽好結果,自然是王室更有威懾,”想了想,她建議道:“不若讓周相靈去罷,你是世子,不好就這麽出現在他國的。”

周相尋點點頭,說:“好罷,我回去跟他說說……你可得保護好他啊。”

聞言,殷上擡頭瞥了她一眼,說:“放心罷,且不說我長姐身邊高手幾何,便是他身邊那個侍衛,我看也是武藝不俗,定能護他安泰。”

周相尋應了,但聽她提起那個人,臉色也變得有些煩悶,想一吐為快,可看了看帳中衆人,只得又咽了回去。

殷上裝作沒看見,只看向湛盧真,說:“你趕緊回義昭吧,湛盧克你或留或用,我不插手,但此事需得決斷,莫要留什麽後患。”

湛盧真點了點頭,領着自己的手下先行離開了營帳。

“那你們二人……誰去川梁?”看着晉呈頤和林泊玉二人,殷上有些猶豫,他們都曾在璞蘭臺待了八年,與鐘蒙打過不少照面,所以都能代表殷上的态度。

想了想,林泊玉說:“不若還是我去吧,随侍長王姬,我比較方便。”

見她主動請纓,殷上也沒說什麽,點了點頭,說:“我估摸着若是此事得行,顧懸也會跟着去,輪不到你随侍,”她随口笑說了一句,道:“既如此,那到時候我們去往川岚,你便留在入渠等待長姐。”

林泊玉點頭應是,又出帳為她傳信。

事情很快吩咐完,帳內人也越來越少,只剩下周相尋一個,殷上捏了捏酸痛的額角,不明所以地問:“還有什麽事?”

周相尋已然憋了半天,此刻終于能一吐為快,問:“你說阿靈到底看上那個人哪了?”

話題跳躍的太快,殷上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頓了頓才反問道:“這不就是個……喜不喜歡的事——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周相尋點點頭,頗為坦然地說:“喜歡過啊,喜歡過很多人,定周的時候我還喜歡過郭長垚,還喜歡過奉肇青,我還喜歡過江遺雪。”

殷上:“……”

沉默了好幾息,殷上才接話道:“不是這種喜歡……”

周相尋一臉疑惑,說:“那是哪種?”

殷上沒想到自己還有一日需要充當這等角色,有些無奈,想了想說道:“好罷,你說你喜歡過江遺雪,那你現在曉得他與我的關系,你什麽感覺?”

周相尋仔細思索了一下,說:“沒什麽感覺啊。”

殷上道:“所以說你的這種喜歡只不過是一種欣賞,并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周相尋兀自思索了一會兒,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管那麽多,總之,阿靈是不能和那個人在一起,現下能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你。”

殷上無奈道:“婚約既成,我不會反悔。”

周相尋道:“既不會反悔,那便付出真情以待。”

殷上:“……”

殷上第一次有這麽無言以對的時候,揉了揉脹痛的額角,說:“此事我們容後再議,現下已然近醜時了,先回去休息罷?”

周相尋見她好像真的很累,只好不情願道:“好罷,”想了想,她正色了幾分,道:“殷上,我知道你是很多人的貴人,也是我的,若不是我去定周為質,與你相熟,你不會因為信任我而與我母親做成交易,從而讓我得了這個世子之位——其實阿靈比我聰明許多,也比我更适合這個位置,所以母親是一直屬意阿靈,想要阿靈保護我的……”

她結結巴巴地繼續說道:“我不曉得怎麽說,總之、總之……你們最後是要成為相伴一生的人的,我不希望他喜歡一個不應該的人,從而心驚膽戰,躲躲藏藏的過一生……若他能喜歡你,那便最好了,可能像你說得那樣,我還沒遇到真心喜歡的人,所以不知道感情喜歡是什麽,能不能控制,但……但我希望他過得好。”

見她如此懇切,殷上也嘆了口氣,扪心自問,若今日二人易地而處,是殷止要與別人聯姻,但二人卻又都心有所屬,她身為姐姐,不見得有周相尋做得好。

想了想,殷上只得道:“我向你保證,只要我在一日,必然護周相靈安泰,倒時候若婚約得成,他與那個人的事情,我也會盡我所能為他斡旋,必不叫他為此所傷——但感情上的事,也還請你不要為難我,我于此事上的付出感情和精力都不多,也只夠用在一個人身上。”

話音落,周相尋一時間陷入了沉默,看了她好幾息,見她神色認真,只好道:“好罷,此事确然不能強求,那便罷了……總之還是多謝你。”

殷上點點頭,說:“不說這個了——走罷。”

她上前一步,親自為其掀簾,一起走出了偏帳。

此事說開,二人都松了一口氣,于帳前話別,殷上目送周相尋離去後,才擡步走回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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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殷上便送湛盧真等人離開了入渠城,自己也命人整備行裝,預備第二日一早出發前往川岚,周相尋姐弟随林泊玉則先留在此地,等待殷廣的談判隊伍到來,再與她一起去往川梁。

殷上忙亂了一日,正待黃昏之時于校場點兵,卻有一侍從來校場報,說東沛世子想見她。

反應了一息,殷上才想起了東沛世子是誰,說道:“此人不是交給郎君了嗎,還沒處理好?”

那侍從道:“郎君只命人将其軟禁,還未将其送走,今日那位世子說想要見您一面。”

殷上問:“有說什麽事嗎?”

侍從道:“未曾,只說要見。”

想了想,殷上道:“我先過去看看,你去主帳找郎君,讓他随後來。”

那侍從應是,恭敬地退了下去,殷上便先将校場事宜交給晉呈頤,去往了關押江遺玉的營帳。

此帳離校場不遠,是個普通的兵帳,裏面大半是通鋪,但只有江遺玉一人。

殷上掀帳進去時,江遺玉正坐在桌邊,見她出現,眼睛一亮,頓時站了起來。

殷上放下簾子,并未往前,只站在原地說:“聽說你要見我?有什麽事?”

江遺玉向前兩步,身子一軟跪了下去,聲音哀切道:“昔日之事,都是奴的錯,還望殿下不要記挂于心,彼時奴為世子,實在諸事要為東沛着想,故而将弟弟帶回,讓您與他分開多時……”

然殷上卻并沒有耐心聽他說話,打斷道:“你無需以此自稱,且有話便直說吧。”

聞言,江遺玉的眼裏迸發出一絲希冀,膝行兩步,上前抓住她的衣擺,道:“殿下既然能憐念弟弟,便也憐念憐念我罷,我不會和他争搶什麽……您不曉得,我在令茲過得都是些什麽日子……”

他語氣可憐,眼尾含淚,繼續說道:“殿下仁心,我只不過是想要活下去,只要您給我一個安身之所,一切任由殿下取用……”

言罷,他便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帶,殷上忙伸手阻止,然而卻不知對方是設計好的還是衣服不合适,只一息,他上身的衣物便全然褪了下去,殷上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那原本白皙細膩的肌膚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各路傷痕,有些已然落痂,變成了凹凸不平的皮肉,有些看起來還是新傷,依舊泛着慘烈的紅痕。

殷上收回了手,神色有些複雜,說:“你……”

她只說了一個字便住口了,江遺玉便低頭小聲說:“我曉得這一副軀體必然讓殿下惡心……但還是求殿下可憐,允我侍奉左右,弟弟雖有容色,但我也……也會些別的,在令茲時,我……我學了很多……只要殿下肯,我一定……”

然而,這越來越喑啞暧昧的話卻被驟然掀開的簾子打斷,來人神色不虞,一眼便看見他衣衫半褪、低眉順眼的樣子,當即便罵道:“賤人!”

江遺玉吓了一跳,一下子住了嘴,擡頭看了對方一眼,眼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惶恐,泫然欲泣地低下了頭。

江遺雪見狀更生氣了,道:“你裝給誰看呢?我是不是說過,不許你再勾引殷上!”

言罷,他不知從哪拿出來一柄匕首,登時就要朝對方的臉劃去!

“我沒有!”江遺玉吓了一跳,連連後退,扭身躲在殷上衣擺之後,可憐地說:“弟弟如今位高,自然說什麽是什麽,我只是求殿下給我一個安身之所,并未行勾引之事,若是殿下憐惜,我也願意……其餘的并不會跟你搶……”

見他不僅胡言亂語,還不要臉的扯着殷上的衣擺,江遺雪的妒火也一把把的燒上來,眼神怨毒地看着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幹脆利落地割裂了殷上的衣角。

手中的支撐脫手,江遺玉心中也慌亂了一瞬間,看着一直無動于衷的殷上,哀切的叫道:“殿下……”

“閉嘴!”江遺雪大聲打斷對方的話,像一個被踩了尾巴的野獸,歇斯底裏的亮出自己的爪牙,狠狠地搡了對方一把。

不許碰她不許碰她不許碰她不許碰她不許碰她不許碰她!

他眼神詭異又瘆人,好似有黑氣缭繞,死死地纏繞着江遺玉,仿佛下一息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江遺玉一下子真被吓到,臉色頓時蒼白起來,嘴唇蠕動,卻沒再說出一句話。

然正當江遺雪還待向前的時候,一直站在一邊的殷上終于有了動作,一把把對方扯了回去,江遺雪便像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一樣,立刻從歇斯底裏的狀态變成了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狗。

他熟稔又流暢地順着她的動作更前一步,轉身鑽進了她的懷裏,聲音又嬌又可憐,喚道:“殷上——”

江遺玉本以為殷上也會有些反應,可她對江遺雪的狀态好似已經習慣,并未顯出一絲異常,只随口的應了一聲:“嗯?”

殷上看着地上神色複雜的江遺玉,思忖着到底該怎麽安置對方。

殺了他?似乎沒必要;不殺,但他是東沛世子,東沛如今依舊還有舊部,萬一對方有心,以後也是隐患……

見殷上抱着自己卻看着江遺玉,江遺雪更委屈了,伸手将她的臉轉過來,微微低頭,一口親在了她唇上,含糊道:“不許看他,看我。”

雙唇短暫地碰了一下,殷上正要說話,卻被他啓開牙關鑽了進來。

她有些無奈,正想伸手推開他,卻看見他绀青色的眸子裏隐隐含着淚光,一臉可憐哀怨地看着自己。

好罷……

見殷上啓唇縱容了自己,江遺雪眼裏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更加用力地和她相纏,甚至發出了暧昧的水聲。

而那绀青色的眼眸微斜,滿是挑釁和冷漠,定定地看着地上臉色蒼白的人,好似在看一團可憐的垃圾。

好在沒過多久,殷上便推開了他,雖有些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卻并沒有生氣。

江遺雪立刻讨好地看了她一眼,抱緊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江遺玉,聲音也放軟了,說:“殷上,你不會真想要他罷,我與你說,他可壞了,若不是因為他,我們也不會分開那麽久,他還用我母親威脅我,我們分開之後他還想把我送去令茲……你有我還不夠麽?”

他坦然地告着狀,好似被偏愛的小孩,知道對方一定會幫自己。

聽江遺雪把那些事說出來,江遺玉也心下一跳,看向神色不明的殷上,道:“殿下與我同為世子,必然能明白我當時為東沛的心,您不也将他送去過令茲嗎……殿下……”

殷上點點頭,說:“同為世子,我确然能明白你……”此言一出,二人臉色俱都變了一變,江遺雪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眼眶瞬間紅了,極為委屈地小聲道:“讨厭你讨厭你讨厭你。”

殷上充耳未聞,看着重燃希望的江遺玉,道:“正因為我明白你,所以我不會殺你,但我也知道,你若是真的将他送出去,是不會管他死活的,以自己的兄弟姊妹做筏,這我不明白。”

随着她的話,江遺玉眼裏的光又漸漸暗淡下去,心中彌漫出一絲絕望。

可殷上又繼續道:“明天我們離開後,我會将你送到亓徽的一個小城,因着你東沛世子的身份,我會派人看着你,既是照顧也是監管,此後你便如普通百姓一般,在亓徽生活吧。”

聞言,江遺玉臉色變了幾變,好半晌才慢慢地點了點頭,給自己穿好衣服,又俯首下去,語氣變得恭敬起來,說:“多謝殿下。”

見殷上已然做好決定,江遺雪也不再說什麽,最後看了他一眼,與殷上一齊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小江說讨厭你,下一章獎勵他被殷上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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