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2)

第45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2)

◎心甘情願互相挑釁◎

出了帳子, 天光也即将隐沒,殷上便不準備再去校場,而是與江遺雪一起回到了主帳。

江遺雪見殷上并沒有要江遺玉, 而是把他送走,情緒也慢慢鎮定下來,然而進了帳子,卻見殷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問:“你剛剛與我說什麽?讨厭我?”

他心下一跳, 忙乖巧地笑了笑, 湊過去小聲說:“對不起嘛, 殷上,我看你向着他說話, 我有一點點委屈。”

他着重了“一點點”三個字,眼神凝在她身上。

可殷上卻斂了笑, 冷漠地說:“委屈就可以說讨厭你了?那我也可以說——讨……”

然而她只說出了第一個字, 江遺雪就受不了了, 湊上去用力堵住她的雙唇,濡吻了好一會兒,他才含糊道:“我錯了……你不要說、求你。”

他好委屈,看着她眼眶發紅, 重複道:“你不要說, 我會哭的。”

殷上淡淡地說:“那你哭吧。”

見她這副表情,江遺雪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是真生氣還是故意逗他, 下意識地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唇,開始悔恨自己一時間沒忍住脫口而出的話——可他真的不能忍受殷上有一點向着江遺玉, 也不能忍受她的視線有一點被分走。

此情此景, 又讓他想起周相靈的事情, 江遺雪感覺自己的情緒有一瞬間的扭曲, 用盡全力才克制住心底的戾氣,裝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樣子,輕聲說:“我現在哭不出來……”

他去抓對方的手,放在自己後腰上,湊過去小聲說:“要你把我弄哭,好不好?”

他可憐巴巴地引誘她,卻看到對方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頓時明白過來她沒有生氣,一時間有些窘迫,控訴道:“你又耍我——唔!”

被吻住了。

她的吻是絕對最好用的利器,可以随時将他從張牙舞爪的小貓變成一塊任人揉搓面團,而他永遠都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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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江遺雪弄哭是很容易的事情,起碼對于殷上來說。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嗚咽着咬着自己的指節,含糊地嬌罵:“讨厭你——嗚!”

“別撒嬌了,”殷上戳穿他,說:“晚飯都沒吃,再不說點好聽的,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言罷,他被迫發出連聲的低吟,哭着說:“讨厭你讨厭你讨厭你……就是讨厭你——混蛋嗚嗚嗚……”

……

結束了好一會兒,江遺雪才勉強從剛剛令人頭皮發麻的感覺裏醒過神來,頗為委屈地窩進殷上的懷裏,與她有一下沒一下的吻着。

然而正當江遺雪越來越沉浸在這場溫存裏的時候,殷上卻微微與他分開了一些,問:“我最近是不是把你寵壞了?”

“才沒有,”他含糊地回答,不舍得和她分開,勾着她的脖子繼續啄吻她的嘴唇,說:“我才沒壞,要壞也是被你弄壞——你剛剛就是,太過分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

殷上有些無奈,摁住他又要纏上來的腿,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什麽……”見她神色認真,江遺雪只好不情願地收回自己亂蹭的小腿,和她一齊側躺在床上。

今日受江遺玉提醒,殷上又重新想起了令茲談判前那日的事情,打算和他好好聊一聊。

想了想,殷上才慢慢斟酌道:“那日,我說了很多,雖然也有故作狠心的成分,但大部分都是實話,我是想着,此事我們倆能說開也好,以後也不必總是再想着,你說呢”

聞言,江遺雪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來,眼神逃避,搖了搖頭,有些不情願說:“我不想說這個……”他親她,說:“別說了好不好,求你了,不若我們繼續吧。”

殷上親自來救他,在他心中已然抵過了所有,之前的事情如何他已經不想管了。

可殷上卻沒有順他的意翻過頁去,抵住他湊上了的身體,問:“你不難過麽。”

氣氛驟然沉默了了下來,過了好幾息,江遺雪才說:“難過,”這一句似乎也把他心中那些囫囵吞下的委屈勾了出來,一絲哭腔溢出來,他小聲說:“難過的快死了。”

“你太狠心了,殷上,”情緒被她撕開缺口,江遺雪自己也控制不住了,說:“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可是你卻拿這個威脅我,你還說我若是不去,以後就不必見你了……”

他把苦果咽下去,卻從來沒真正地忘記過,那些話像是利刃,把他的心割成了一塊一塊,就算拼合起來,裂縫卻還是裂縫。

“你還不理我,你不看我,我每次見你,都被攔着,你、你還讓周相靈單獨進你的帳子……”說到這裏,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又被自己胡亂的擦去。

許是剛剛與她溫存,氣氛使然,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愛着的,于是轉身鑽進殷上懷裏,悶悶地控訴:“你就是世界上對我最壞的人——

他抽泣了兩聲,繼續說:“可我還是愛你。”

一時間,殷上也沉默了。

饒是接下去還有千言萬語想說,也被這句話全數堵了回去,她嘆了口氣,抱緊他,說:“不怪我了麽?”

懷中的腦袋小幅度的搖了搖,江遺雪的聲音從懷裏傳出來:“這件事我也有錯,我當時情緒太壞了,一時間沒緩過來,我、我實在太委屈了,我以為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就、我就不行了……其實我應該幫你的,你都那麽辛苦了,我卻還和你吵架……對不起,殷上。”

說到後面,他小聲道歉,語氣乖得不行。

殷上心一下子就軟了,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說:“我喜歡你的,乖乖。”

“嗯,”江遺雪小聲又堅定地點了點頭,說:“我知道,我看到你來救我了,我就知道。”

想了想,他又說:“小時候,母親總是掐着我的脖子說愛我,看我快死了,就用自己的血肉喂我,我不吃,她就哭着打自己……”

江遺雪語氣淡淡,好似只是在陳述一件往事,不再感同身受那份絕望的傷痛,只有看到殷上的時候,他情緒才起伏起來,說:“所以……殷上,我知道我不正常,我有病,我總是發瘋想讓你掐死我或者把我吃掉,但是……但是我是真的愛你……我會努力學會變成一個正常人,學會怎麽正常的喜歡你……”

言罷,他又有些可憐的擡頭看她,說:“你說過我挺聰明的,所以我可以學會的,對嗎?”

見他這副表情,殷上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酸澀,盡量溫柔地給他擦了擦眼淚,說:“你不用學,阿雪,乖乖,”她去親他柔軟的嘴唇,說:“我愛每一個你。”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樣子的人,也就有太多樣子的愛——真正的愛或許是讓只會流淚的人流血,讓只會流血的人流淚,或許是讓習慣黑暗的人走進光明,讓身披光明的人走進黑暗,或許是菩薩低眉,卻露出鋒利的獠牙,或許是金剛努目,卻流下悲憫的眼淚。

或許是江遺雪甘願打碎一切,扭曲靈魂,削掉殷上不喜歡的棱角和尖刺,去換取她一句虛無缥缈的愛。

江遺雪流着眼淚笑起來,終于鼓起勇氣做出請求,說:“那你重說,好不好,你重說一次,說你不是因為想利用我而喜歡我,說不怪我之前故意騙你,說以後每天都會讓我見到你,不會抛棄我,不會丢下我。”

“好,”殷上點頭,一字一句地重複:“我不是因為想利用你而喜歡你,也不怪你之前故意騙我,以後每天都會讓你見到我,不會抛棄你,也不會丢下你。”

想了想,她最終還是接了一句,說:“阿雪,不論以後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忘了我是愛你的,好嗎?”

“好、好,”他哭着點頭,明明已經從她的話裏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可還是義無反顧的答應了,說:“我一定會記住的。”

名分算什麽,權位算什麽,至始至終,他要的只有殷上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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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之時,殷上已然整裝待發,于城樓處與周相尋、林泊玉等人告別。

周相靈也來了,站在人群後面,并沒上前,看着殷上挺拔的身姿,眼裏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然後未等他看多久,便感覺到一道冰涼刺骨的眼神,穿過人群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日回去後,他從長姐那裏得知了對方的身份,可還未等他再查出什麽,就發現殷上把他送去了令茲。

一時間,除了對對方的生出的憐憫之外,更多的竟然是對殷上的好奇和欣賞。

可沒過多久,對方卻又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還是殷上親自去救的。

是真心喜歡嗎?

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是真心喜歡,又為何要把對方送出去;可若是不喜歡,又何必要去救

還沒等他想明白,前兩日長姐議事歸來,卻過來和他道歉,說不應該強迫他去讨好殷上,感情的事自有定數,若他真心喜歡阿秋,殷上答應會盡力為他斡旋,護他無虞。

那一瞬間,他難以否認心中一絲幾不可察的失落,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是殷上親口說的嗎”

周相尋不明所以,說:“是啊。”

他笑了笑,神态自若地點頭答應了。

自幼年起,長姐就去往了定周,母親一心想為母家報仇,也從未多管過他,父親呢,覺得母親太過強勢,兩個孩子都随周氏,也不大喜歡他,于是他從小便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身邊只有阿秋陪着他。

所以,他應該是喜歡阿秋的吧。

是吧。

可是為什麽,如今他會被別人吸引去目光呢?

令茲之戰下,她有勇有謀,進退有度,于水戰之上幾乎運籌帷幄,神兵天降,像一個天生的将領,只要她在,就能安定所有人的心。

可也是這樣一個人,既能狠下心将身邊的人送出去,又能親自深入敵營救其歸來。

他真的不明白。

被這樣一個人愛着,到底是什麽感覺?

會很辛苦嗎?

還是很幸福呢?

周相靈眼神從殷上身上移開,和她身邊的江遺雪直直對上了視線——對方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想法,绀青色的眸子裏滿是警告。

可他心有反骨,略帶挑釁地看了回去。

人聲熙攘,或是寒暄或是叮囑,無人注意到這場沉默的博弈。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已然話畢,侍從打開馬車門,為其布好腳踏,殷上先上去,躬身進入了車廂,又回頭自然地朝江遺雪伸出了手。

他笑了笑,把手遞上去,眼神卻依舊看着人群後的周相靈,另一只手微擡,似乎想抓住車壁,卻不小心似的把暫時搭在脖子上的布巾扯了下來,露出了一點素白纖細的脖頸,上面布滿了香瘢點點。

其餘人自顧說話,并未朝這邊投來視線,但一直看着他的周相靈自然注意到了,瞳孔一縮,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江遺雪朝他露出一個笑容,神态自若地把布巾包好,終于心滿意足地鑽進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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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在令茲待了近半年,季節輪轉,又到了一年夏日。

殷上此番的行程是一路南下,途徑東沛、定周的邊境,去往先前接收流民的川岚城,看看先前的安排現而今又是如何,最後再從川岚城北上,回到都城,屆時還得再看川梁的談判如何,才能繼續下一步的計劃。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至一半的時候收到各方傳來的消息,一是長姐已然帶着人手向入渠城出發了,如她所料,顧懸确實跟着去了;二是湛盧真傳來消息,說他安排的人也已經出發,屆時在令茲和川梁的邊境等着他們,再一齊去往川梁的都城。

殷上也一一回了信,叮囑各項事宜,盡量做到不出錯漏。

……

永載三十五年,令茲王湛盧忝身死,世子湛盧克被廢,二王卿湛盧真登上王位,聲稱願臣于亓徽,一時間,定周十五國中東南各國皆成亓徽之勢,與西北汀悉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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