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3)
第46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3)
◎重回銜平商議前路◎
近秋日的時候, 殷上一行人從川岚城回到了都城銜平,一路走來,各地的情況尚算穩定, 令茲之戰并未擴大,也就沒有波及到各地,對于長王卿湛盧真的登基,民間的聲音也是一片向好, 并未有什麽動亂。
此外, 川岚城也依舊運轉自如, 先前搭建的棚屋、糧棚等都重新修整過,不再挨挨擠擠亂七八糟的堆在城根下。
令茲被拿下後, 兩國的互市也再次開啓,不再嚴格把控, 雖仍有不少被戰亂波及到的流民去往此地, 但此城已經有一套自己成熟的體系, 故而也都一一接收,按照之前的說法來,沒有出現什麽太大的意外。
本來殷上還想在川岚城待到秋日,看看之前分發下去的荒地開墾、種植的如何, 但還沒待幾天, 就收到了母親的來信,說汀悉之勢愈大, 除了舊吾外,又拿下了西充和九祈兩國, 其中九祈又為溪狄、序戎的鄰國, 若是再進一步便要和亓徽直接對上, 故而殷上只能匆匆回到了都城, 與母親商議應對之法。
如今定周十五國中,有七國已在亓徽的掌控之下,除去川梁外,還剩北部三國吳真、氏白、相貞三國未擇營而立,雖汀悉只拿下了三國,但汀悉王畢竟曾是定周的永寧公主,是為定周皇族,名正言順,定周還是有不少舊部想要擁護其為新帝的。
再者,如今藩國大亂,不論最後是誰問鼎天下,吸取前事之弊,必然要削藩國之勢,各國的王室也是當一天少一天,運氣好,或許還能得一個閑王當一當,子孫後代或有蔭封,但若是運氣不好,便也可能如戰敗的王室一樣悉數被殺,株連多族,那麽這時候如何擇營,或可關乎着舉國的命運。
其中東南屬亓徽勢大,雖保不準有可能會被定周子孫讨伐,但它的盟友溪狄,其先王後又是定周皇室宗親,勉強也能挨得上邊;汀悉名正,卻只拿下三國,前路未蔔,誰也不能就此定論,故而北部各國的态度多是搖擺不定,汀悉也是知道此事,所以派遣了王室子周垣、周幸二人前往各國談判。
“現下亓徽、汀悉已然勢大,便是再有第三方勢力,也難以出頭,故而北部三國只能擇營而立,假使汀悉拿下了三國,那定周十五國便也有六國在其手中,與亓徽完全可以分庭抗禮。”
聽母親把形勢話畢,殷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有長姐出馬,川梁或可拿下,但北部三國的王室子與我并無交情,或許跟周垣的關系更好些,更何況,吳真騎兵乃重器,其地勢也易守難攻,若是吳真王真的加入了汀悉的陣營,即便我們手握七國,此戰也難保輸贏。”
殷術道:“我與你長姐說了,川梁事畢後,不論成功與否,即刻啓程去往相貞談判,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開戰。”
殷上點了點頭,說:“我曉得的。”
殷術道:“如今雖然風聲鶴唳,但這邊的事情也多如牛毛,月支、令茲仍有王室統領,但東沛和序戎……如今只有之前令茲派往的令使和統領在一力支撐,令茲拿下後,二國按理說已然歸于亓徽,”想了想,殷術問:“其王室何如?”
殷上說:“如今序戎的王室已然殆盡,東沛世子已經被我送走了,除了江遺雪外,另有一位王姬和王卿,都在令茲,但都年幼,湛盧真也命人監管着。”
殷術沉吟了片刻,道:“雖說先前各國的形勢都不好,但在民間,王室多少還是有些聲望的,民怨的源頭也多在定周,再者,有些朝中的老臣對于王室的血脈還是頗為看重,否則當年周畹也不會非要找一個孩子冠上皇室血脈推上定周皇位,所以王室子如果用得好,對于掌控該國的形勢是事半功倍,序戎如今是沒人了,但東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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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母親看向自己,殷上難得愣了一下,說:“母親,你不會是想讓江遺雪去東沛吧?”
看殷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殷術也挑了挑眉,問:“不行?”
殷上有些遲疑,說:“也不是……”
殷術以為她是擔心江遺雪撐不起這件事,便說:“他有沒有能力是次要的,如今只不過是和定周那位少帝一樣,當個王室的擺設罷了。”
殷上說:“我不是擔心這個……”
殷術眉頭微蹙,有些古怪地說:“莫不是你舍不得他罷?”
殷上難得有些窘迫,說:“不是,只是……只是他現而今狀态并不好,若是一個人離開我太長時間,可能……”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閉了嘴。
殷術了然地說:“哦,不是你舍不得他,是他離不開你。”
見殷上默認,殷術笑了笑,淡淡地說:“阿上,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聞言,殷上目光一震,抿了抿唇,說:“是。”
殷術問:“你确定麽?”
看着母親的臉,殷上難得有了想說話了念頭,思考了幾息,說:“一開始,我只是覺得他可憐,您說我要保護、幫助身邊人,于是我便幫了……後來是覺得他的容貌出衆,或許有一日能為我所用,便把他算入了我計劃的一環,數次救他于危境,眼見他泥足深陷,難以自拔,我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
想了想,她又繼續說:“我知道,因為我的利用外加他的容色,讓您覺得我是為皮囊所惑,但我自小見您和父親,見長姐和顧大人,我想我分得清楚自己的感情。”
殷術眸色複雜,還是說了一句:“你是要成大事的人,最好不要有軟肋。”
殷上笑了笑,說:“他不是軟肋,母親,他排在很多人、很多事後面,您、父親、長姐、弟弟,甚至亓徽的每一個子民,若真到了抉擇的時候,我是不會有軟肋的。”
她可以直面自己的感情,也會正視自己的責任。
言罷,她又說:“此事或能一試,我會回去與他商議一下的。”
殷術沉默了幾息,點了點頭,說:“去吧。”
她看着女兒挺拔颀長的背影,默然放下手中的文書,直到這一刻,她好似才突然真正地意識到,阿上已經不再是多年前那個會哭着習字練武,會對着父親和長姐撒嬌,甚至連馬車都不會自己上的小孩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然徹底長大,有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勇氣,有了保護他人的能力,可以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感情,淡然的面對所得和所失。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原來是如此地永不奔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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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少天藏府時天已經夜了,江遺雪正加七惡群把留意齊齊散散靈思看更多文在閣樓上看書,卻一眼就看到殷上從院外走了進來,眼前一亮,忙放下書從閣樓上跑下來,撲進她懷裏,說:“你回來啦。”
殷上笑着應了聲,攬着他與他一齊走進了屋內。
“累不累?”他摸了摸她微蹙的眉頭,說:“在宮裏待了一天了,吃的什麽啊?要不要再吃點?桂花糯要不要,今年桂花收得還不錯,我備了一些,熱熱就好了。”
殷上笑了笑,微微仰頭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二人自然地擁吻了一會兒,她才說:“別忙,我今日有點事要與你說。”
聞言,江遺雪身子僵了僵,覆在她手背上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
殷上好笑,問:“這是什麽反應?”
江遺雪悶悶地說:“你每次說這句話總沒什麽好事,我害怕。”
殷上伸手托起他的臉,捏了捏,笑着說:“好罷,這次可能也不是什麽好事。”
“那我不聽了,”他搖頭,把臉掙紮出來,又湊過去親她,含糊地說:“不許說,親我。”
見殷上啓唇縱了他,他便用力地把殷上的舌頭往自己嘴巴裏勾,纏得難舍難分,直到他難耐地哼唧了兩聲,似有情動,對方才伸手推開了他,拭了拭嘴角的口水,說:“你是小狗麽?這麽喜歡舔人?”
“才不是,”他緩下一口氣,又借機親了一口,說:“我是你的乖乖。”
殷上難得忍不住笑,說:“好罷,乖乖,別親了,我真和你說事。”
見殷上的神情也不像要說什麽很糟糕的事,江遺雪微微放了心,說:“好罷,那你說吧。”
殷上說:“如今湛盧真登基,令茲也已稱臣,東沛按理說是歸于亓徽,但先前令茲派往東沛的官員并不向好,朝臣還是多臣于王室。”
她只說了些前情,江遺雪卻明白了,不可置信地問了一句:“你不會想讓我去東沛吧。”
殷上說:“東沛王室已經沒人了,我不可能讓江遺玉回到東沛稱王,那無異于放虎歸山,你那兩個弟妹,叫江遺珩和江遺琥的,也在令茲待了幾年,我并不熟悉其秉性,不知是否堪用,想來想去,也只剩下你,況且我也最相信你,”想了想,她還是問了一句:“你想去嗎?”
江遺雪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悶聲說:“可是我不想和你分開。”
殷上說:“這只是暫時的,如今大局未定,各屬國若有王室帶領,可能會更好掌控些,就像湛盧真一般,由他領國稱臣,朝堂和民間的動蕩也會少很多。”
沉默了幾息,江遺雪猶豫着說:“如果我去,我們要分開多久啊。”
殷上說:“我不确定。”
如今汀悉虎視眈眈,各國談判也還未有結果,此戰要怎麽打,什麽時候打,打多久,都是無法預料的問題。
江遺雪情緒有些低落,小聲問:“我可以不去嗎?”
殷上看着他如此小心翼翼地樣子,有些無奈,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可以,我沒有逼你,我只是在和你商量。”
可是你看起來有點累。
我不想看你這麽累。
抿了抿唇,看着她忙碌了一日有些疲憊的臉,心疼的感覺一股股地湧上來。
可實在是……不想和她分開啊。
若是一別,三五年尚少,期間二人能見幾次尚且不好說,若是有別人橫插一腳呢?
周相靈倒是其次,按照他的猜測,就算殷上要娶他,也是登基後的事情了,那時候他肯定也回到殷上身邊了,可這其中其他人呢。
他腦海中思緒紛紛,一會兒是王元曳要嫁入少天藏府的請求,一會兒是江遺玉衣衫半褪抓着殷上衣擺的場景,一會兒又是周相靈挑釁的眼神。
威脅太多了,殷上太好了,沒有人會不被她吸引目光,有他在身邊,尚有人不知廉恥地勾引她,若他不在,那那些人豈不是更猖獗。
他咬牙,看着燭火跳動,同時也想起了那日殷上把匕首遞在他眼前,問:我給你一個站在我身邊的機會,你——要不要?
這句話振聾發聩,再次響在了他的耳畔。
要從她的身後……站到她的身邊。
……
好半晌,江遺雪才遲疑地說:“讓我想一想,可以嗎?”
殷上點點頭,說:“當然,你別怕,我不會逼你去的,序戎如今也未有王室子,若要安排也是有辦法的。”
江遺雪點點頭,湊上去埋首在她懷裏,心緒有些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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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裏,殷上并沒有刻意與他提起此事,反而貼心的給了他時間考慮,可東南各國且才剛剛安定下來,她事務繁雜,一日歸府比一日晚,江遺雪看在眼裏,只覺得心疼地都要滴血。
他知道他自私,他狹隘,他只顧自己的感情,可殷上就是他的全部,做出離開她的決定對他來說比死還難受,一想到每日醒來不能看見她,夜裏不能和她相擁而眠,只能靠着來去的信箋和其他人的口述得知她的近況,猜測和思慮着她會不會喜歡上旁人……
一定會死的吧。
堅持不了不久,他一定會窒息而亡的。
他多想不管不顧,自私自利地對殷上說:我不去,我要留在你身邊。
和她并肩而立的景象或許能讓他心生向往,但他其實也無所謂做一個等待寵幸的禁脔,只要在殷上身邊。
然而正當他做好決定、準備鼓起勇氣告訴她的時候,又被她的神情打回了原形。
口中的話轉了幾個彎,突兀地變成了:“……如果我去,你能不能答應我幾件事情?”
剛說出口,他就有點後悔,那些恐懼的景象在腦子裏盤桓,讓他喉嚨有幾分難言的幹澀。
殷上似乎也有些詫異他能下定這個決心,于是便問:“什麽?”
見她好似欣慰,又好似松了口氣,江遺雪捏緊指尖,硬着頭皮繼續說:“第一件事,每個月都要給我寫信,回信。”
殷上點點頭,說:“好。”
吐出一口氣,江遺雪緩下心緒,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狼狽,說:“身邊不可以有其他人——不可以看別人、喜歡別人,如果別人靠近你,也要冷漠地拒絕掉。”
殷上忍俊不禁,說:“好。”
江遺雪怨嗔地看了她一眼,說:“還有,累的時候要自己休息,不能一直待在書房不出來。”
殷上說:“好。”
頓了頓,江遺雪又說:“……一定、一定要想我。”
殷上眼裏的笑意變得有些溫柔,耐心地點頭答應,說:“好。”
江遺雪又靠過來,抱住她,可憐又小聲地提出最後一個請求,說:“如果沒事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回來看看你……”
殷上愛憐地摸了摸他的眼睛,說:“好,我也會去看你的。”
聞言,他終于笑起來,可眼裏卻都是哀傷,輕聲說:“你要說到做到。”
二人再次自然地擁吻在了一起,燭火跳動之下,殷上溫聲向他保證:“好,我說到做到。”
作者有話說:
小情侶又要回到翻窗見面的日子了。
(ps:後面可能還有虐,預告一下,以免有人被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