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生永不落紅塵(3)
第49章 他生永不落紅塵(3)
◎心境轉變吳真事變◎
失去殷上音信的一個月後, 江遺雪終于收到了厲敏送來的第四封信,只不過随之而來的,還有她領兵出征的消息。
他一下子有點怔愣, 收到信的驚喜瞬間被擔憂沖淡,但反應了一會兒,又覺得在意料之內,只問道:“她現在人已經在定周了?”
厲敏道:“是, 此信便是從定周過來的。”
江遺雪抿了抿唇, 點點頭, 悶聲說:“知道了,你去吧。”
厲敏應聲, 恭敬地退了下去,殿門開阖, 屋內又只剩下他一人。
她怎麽……
唉……
先前殷上去往各方, 他都陪在她身邊, 可那麽近的距離他都尚且擔心受怕,如今更是……
伸手握住心口,江遺雪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努力壓下那絲惴惴不安的感覺, 将視線放回到手上那封信上。
等了那麽多天才來的, 到手上了,他卻有一絲不敢拆開。
回到東沛的這麽些天, 他不停地幹了很多事,會做的努力做, 不會做的便努力學, 樁樁件件、事無巨細。
雖則只有兩個月, 但他的心境卻多少有了點轉變。
因為他是第一次如此切身地感受到殷上的辛苦, 好似在為一艘大船掌舵,行駛在暗礁密布的大海上,手上牽引着四面八方引伸過來的無形絲線,稍有不慎可能便是無法挽回的境地,以至于要如此殚精竭慮,嘔心瀝血。
最辛苦的時候,他心裏率先生出的,卻是一絲難以言表的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執意拒絕,而是答應了殷上,來到東沛,為她減輕一點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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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則他害怕離開她,害怕失去她,但卻更怕有一天,他把自己都燒成灰燼了,卻仍舊照不亮她一段前路。
……
信封被輕巧地拆開了,妥帖地放在了一旁。
江遺雪展開信封,熟悉的筆跡讓他微微彎了彎嘴角,心驟然柔軟下來。
“阿雪:
平安勿念。
月前來至定周,或與汀悉交戰,前路後路皆已謀定,不必擔心。
當下時局紛亂,你于東沛,顧好自身,少思少想,勿要自苦。
雲山萬重,寸心千裏,相思再複陳。
殷上。”
……
雲山萬重,寸心千裏……
這是他曾于東沛之時給她寫的,她還記得。
這些日子動蕩的心随着這些文字慢慢安穩下來,他輕輕地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薄淚,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
殷上……
她念着自己。
摩挲着薄薄的信紙,他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這短短的幾行字,這回視線卻觸及到了那自苦二字。
伸手摸了摸,心下久違地生出一些悵惘。
他向來心思重,又太過敏感,殷上一有些異樣他就能自己在心裏反複細想無數次,不僅是和她一起共度的那些滿足幸福的時光,這幾年來和殷上的每一點矛盾也被他深深地記在了心裏,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反複地去後悔、去咀嚼,恨不能時光倒流,讓他重新以更好的姿态站在她面前。
其中最難釋懷的,便是自己先前去往令茲之時與殷上歇斯底裏的争吵。
從那日痛苦的情緒緩過神來後,他便總是在想,那時候她必然是想過所有辦法,認為此計為最優解,才讓他去做的,她好聲好氣,與他分析利弊,還說過會好好保護他,他卻哭成那樣,還對她口不擇言,将她與周垣等人做比。
他都不敢回想自己那副樣子都多麽面目可憎,一想到他用這幅姿态出現在殷上面前,他就恨不得當場死掉。
他愛得歇斯底裏,又愛得小心翼翼。
剛回來的時候,他去往了浮玉齋見母親,原本他以為自己還是會害怕,恐懼,可當再次真正出現在這裏的時候,他卻心中一片無瀾。
這個長達多年的噩夢,早就已經被殷上用力地打碎了。
遷墳、立碑、書丹。
他将母親從重重深宮中帶了出來,尋了一個鐘靈毓秀之地為她重立陵墓,有山有水,放眼望去都是朗朗的風光。
母親那個碎成幾塊的镯子,他也命工匠重新修繕好,可思來想去,他還是沒有讓它陪母親下葬,而是留在了自己身邊。
可能實在是太孤獨了。
白日尚且忙碌,無心細想,可一到空寂無人的夜裏,他好像就會被立刻打回原形,任由思念的情緒把自己吞沒,繼而靠着過往或好或壞的回憶取暖過活。
從定周到東沛,再從東沛到亓徽,一路走來,殷上一直在教他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可他總是學不會。
“殷上……”
細白的手指摸了摸那熟悉的落款,他輕念出聲,柔腸百結。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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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月下,吳真奉臺城,汀悉大營。
主帳燈火尚燃,汀悉世子周垣及吳真二王卿郭長墨仍在帳中與下屬議事。
在有了亓徽、溪狄二國的支援後,氏白之戰逐漸膠着起來,再加之吳真對汀悉尚處于試探階段,不願意多出兵馬,現下大頭也只靠汀悉軍在異國作戰,戰果并不理想。
說是在議事,然帳中你一言我一眼的論述大多實在要求吳真再出兵馬,郭長墨聽着越來越不耐煩,打了個哈欠,打斷道:“我說了,兵權只有一半在我手裏,我能調配的也只有十之二三,出不了多的!”
聞言,坐在主位的周垣卻仍神色平靜,嘴角噙着一抹笑,警告似的看了自己出言的下屬一眼,出聲安撫道:“王卿消消氣,此事只是在商榷罷了。”
郭長墨卻直接道:“商榷不了,兵部如今都在我哥那,你要兵只能找他要,連我父親都難置喙。”
周垣一下屬對他的态度有些不忿,接道:“此戰已有四國加入,若是一直打下去,只不過是此消彼長,互相消耗罷了,不若一擊即中,也對各方都好。”
郭長墨看了他一眼,揚聲道:“就你懂?本王能不知道嗎?”言罷,又扭頭對周垣道:“你當時來談判的時候說得好好的,相貞已然志在必得,只要助你一舉拿下氏白,便能踏入溪狄,如今呢?吳真為你提供了這麽多糧草軍備,你卻連一個城都攻不下來,廢物!”
他罵得毫不客氣,然周垣卻神色絲毫未變,甚至臉上的笑意更真了幾分,耐心解釋道:“殿下,三國之力已有十數萬兵馬,汀悉又是異國作戰……”
“好了!你別解釋了!”郭長墨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命令道:“再要兵你是別想!本王命令你一個月內把氏白打下來!如若不然,你和你的人別想出吳真的門!”
言罷,他趾高氣昂的甩了甩袖子,帶着兩個下屬立時朝門口走去,一副沒得商量的态度。
然而正待他要伸手掀帳簾的時候,卻感到身後有一絲莫名的涼意,還沒等他回頭,便感覺到一股銳痛從右肩傳遍全身,他哀叫了一聲,勉力回頭看去,卻見周垣嘴角含笑,目光幽冷地看着她,擡起的手中持着一柄已然出刃的袖箭。
就在她出手的一瞬間,身邊的兩個護衛也被冷箭射中,登時就軟了下去,帳外很快傳來零星的兵戈聲。
郭長墨反應過來,目露驚恐,指着周垣吃力地出聲道:“你……你敢……”
然而話未說完,他便感覺到一股昏意直達大腦,眼前的景象瞬間模糊了起來,整個身子控制不住地軟倒在地。
周垣放下袖箭,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郭長墨,對下屬吩咐道:“捆起來,馬上給郭長垚送信,便說他弟弟在我手上,十日內抽調十萬援軍,少一萬,便給他送一根手指頭。”
下屬眼神興奮,随即領命,道:“是!”三兩下就把郭長墨捆好拖了出去。
然而就在幾人再行議事之際,營帳外卻又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通禀聲:“殿下!有汀悉的軍情!”
汀悉?
周垣眉頭一皺,道:“進來!”
兵卒急匆匆地掀簾進來,行禮直接道:“汀悉傳來軍情,道鑲雲城已被亓徽拿下,令使發出求援信號,但援軍到時,亓徽王旗遍布城樓,城門緊閉,不知內情!”
“鑲雲城?”
周垣下屬先按捺不住,失聲驚問,到:“四周城池的守軍都是死人嗎?怎麽能神不知鬼不覺讓鑲雲城被拿下!”
“好了。”周垣淡聲打斷他的話,尚還鎮定,問那傳信的兵卒:“可曉得城內有多少人?”
那兵卒搖頭,道:“不知,只知道四方城門緊閉,令使匆匆求援後便再也聯系不到人了,周圍援軍雖然已到,但因內情不知,還不敢輕舉妄動。”
下屬道:“殿下,鑲雲城可不能丢啊!若是亓徽那些賊子把糧營一把燒了,那我們此戰如何得勝?”
周垣目光微瀾,複又歸于平靜,道:“你不曉得,亓徽的世子不是好相與的,她于令茲一戰中用兵如神,幾乎沒廢多少兵卒就把令茲拿下了,連帶序戎、東沛也收入囊中,此番明明已然派兵援氏白了,卻又突然朝汀悉發難,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殷上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穿過周圍四城防線進入鑲雲的,若真是大軍開拔,就算是深夜也會有動靜,哪至于境況一無所知。
她會不會是詐他們的?
下屬道:“既然吳真援兵不日将至,不若我們自己出兵回援鑲雲?”
周垣思忖了幾息,目光看着跳動的燭火,緩聲道:“吳真援軍一來,拿下氏白是板上釘釘的事,現在讓我回援,做夢。”
下屬皺眉想了想,又獻策道:“可四周守軍加在一起不過一萬多,想要攻城必然不夠,且鑲雲城實在脆弱,只要一把火,我們的後備便會付之一炬……”
許是他描述的境況過于糟糕,周垣眉頭微蹙,揚聲打斷道:“你焉知這不是計謀一環?!”
言罷,她又緩聲說:“就算要回援,也不能是我領兵回援,殷上此人深不可測,絕不能小觑,她想要幹什麽事,就沒有幹不成的,倘若城內無人,不過是假象,我等回援就會錯過一舉拿下氏白的時機,且就算城內有人,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會放火的。”
一把火固然容易,但那也不只是汀悉大軍的軍糧,也是整個鑲雲城百姓的口糧,此番又即将入冬,殷上此人雖狠,卻不會拿弱者的性命開玩笑。
腦海裏思緒繁雜,周垣默不作聲地看着那桌案上的地圖,一時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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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亓徽衛拿下鑲雲城已然十天了,整個鑲雲城內外已經被周邊城池的守軍包圍,守軍不過幾千,只呈僵持之勢,始終沒有一絲攻城的跡象。
雖說守城比攻城容易多了,但沐游仍有些擔憂,議事之時忍不住問殷上,道:“殿下,若是汀悉不顧此城怎麽辦?”
殷上搖搖頭,說:“你都說了,此城是為糧城,他們不會不管的。”
沐游道:“可是這都十日了,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殷上道:“各城各軍都有存糧,他們一時間意識不到嚴重性也是有的,現下正是比耐心的時候。”
想了想,她又說:“以我過去與周垣的接觸來看,此人深藏不露,頗能藏拙,比之其母更有膽略,所以我們的計策她未必看不破,只不過在賭罷了。
吳平澈不明所以,問:“賭?”
殷上道:“賭我是不是詐她,賭我敢不敢毀城燒糧,賭城內到底有沒有數以萬計的大軍。”
吳平澈問:“那現下該如何是好?總不能真的燒城吧?”
聞言,殷上笑了笑,說:“當然不會,你別急,亓徽衛進入鑲雲城的時候我都已經吩咐好了,現下的情況我也預料過,且現在鑲雲城被圍,什麽都送不進去,只能安心等消息。”
言罷,她端起杯子啜飲了一口,笑容澹泊,吩咐道:“現下你只需叮囑大家養精蓄銳,遲早會有一戰。”
吳、沐二人見她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晉呈頤和寧問二人,也都是滿臉鎮定,絲毫不見憂慮,見此,他們的心下也稍定了一些,恭敬的低頭應是。
作者有話說:
俺回來了!
殷姐事業線沖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