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問紅塵緘口回頭(1)

第62章 問紅塵緘口回頭(1)

◎美夢破碎再次逃跑◎

近臘月下, 景氣和暢。

外面吹着寒風,似乎下雪了,江遺雪翻過手中的書頁, 擡頭往窗子那看了一眼。

正想着看看外面的天氣如何,卻聽見木門吱嘎響了一下。

是殷上回來了。

心口一下子雀躍起來,他腳步微轉,輕快地繞過屏風, 果然便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踏入了房門, 轉過身來, 抖了抖肩上的浮雪。

“殷上!”江遺雪向前兩步,像一只歸巢的倦鳥撲進了對方懷裏, 殷上也伸手接住了他。

他便揚起了一個笑,一刻也等不及地吻上了她的雙唇——他感覺自己好久沒見對方了, 才會有這麽強烈的思念, 可又好像早上才剛剛見過。

殷上張嘴和他濡吻, 手也環在他的腰間摩挲,兩個人像藤蔓一樣纏繞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殷上才捏着他的臉拉開, 問:“怎麽了?”

江遺雪抿了抿微腫的唇, 搖搖頭,不知為何突然感到有些心慌, 問道:“這是在哪呀”

殷上挑了挑眉,手從他的臉摸到他的額頭, 說:“睡迷糊了連少天藏府都不認識了”

江遺雪睫毛顫了顫, 握住她的手拿下來, 放在唇邊啄吻, 說:“我們真的在少天藏府嗎”

殷上失笑,搖了搖頭,說:“我剛把你從東沛接回來,你忘了”

他擰起眉毛,神色有些糾結,喃喃自問:“是嗎……”

殷上有些無奈,沒再多說什麽,又擡頭親了親他柔軟的嘴唇,道:“好了,別想那麽多了,今天天氣不錯,去院子裏坐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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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遺雪被她的溫柔一下子拂去了所有情緒,乖乖地點了點頭,與她一起走出了門,兩個侍從也搬動着一張搖椅走到了院子中間。

不對,外面不是在下雪嗎?

“正君,放在這可以嗎?”

聽到那個侍從的稱呼,江遺雪肉眼可見地愣了愣,問:“你叫我什麽”

“正君殿下”那侍從以為自己叫錯了,惴惴地重複了一遍,有點不安。

正君他什麽時候嫁給殷上的?周相靈呢

殷上看他懵懂的神色,蹙了蹙眉,先對那侍從道:“就放這吧,你們先下去。”

那二人應是,立刻退了下去。

“今天到底怎麽了?”殷上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到搖椅,有些擔憂地看着他,說:“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江遺雪擡頭問:“他們怎麽叫我正君,我們什麽時候成親的”

到了這個時候,殷上終于覺出一絲不對勁來,說:“你沒事吧,乖乖,我去叫府醫吧。”

不對,不對……

眼見殷上就要轉身離去,一股深切的恐慌感突然湧了上來,他下意識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臂拉回來,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把臉埋在了對方的懷裏。

“殷上……”

“嗯”她應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到底怎麽了”

江遺雪擡起頭,神色滿是迷茫,輕聲問:“我記得,你和周相靈有婚約啊,我什麽時候嫁給你的,我怎麽一點都不記得”

殷上無奈道:“誰告訴你我們倆有婚約的”

“沒有嗎,”他眨了眨眼,小聲問:“是我猜錯了嗎……”

殷上嘆了口氣,說:“你這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亂想什麽啊?”她坐下來,躺在搖椅上,勾住他的腰把他帶到懷裏。

冬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下來,照在二人的身上。

江遺雪收緊了手臂,下意識地和她緊貼在一起,把臉埋在了她溫暖的頸窩裏。

腦子裏的雜念像一團光影一般變幻無窮,可卻全都消失在這個久違的懷抱裏,江遺雪滿足地喟嘆出聲,像只小貓一般蹭了蹭她的下巴,擡頭和她對視。

殷上嘴角含笑,什麽都沒說,清澈悠長的眸光像是透明如水的栀子花。

然而就當他沉浸在對方的如水一般溫柔的眼神裏時,卻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滅頂的窒息——

他瞬間難以呼吸,宛若一個瀕死的溺水者,下意識地抱緊殷上,可剛剛還溫暖真實的人此刻就像一個幻影,逐漸在他眼前變得模糊,直至徹底消失——

殷上!

“殷上!”

江遺雪驟然清醒過來,喊着殷上的名字坐起了身,心慌到幾欲作嘔。

周圍一片漆黑,隐約能看見桌椅的位置。

是汀悉的營帳。

美夢到噩夢的突然轉變讓他難以接受,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

已經近半年了。

他在汀悉的陣營中待了近半年,一次也沒夢見過殷上,為什麽突然……

夢裏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就連殷上的臉也開始模糊不清,江遺雪頓時感覺到脊背發涼,恐懼的連牙齒都在不停地顫抖。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他連滾帶爬地下床,摸黑向營帳門口跑去,然而還未等他掀開簾子,門口卻突然亮起了光,幾聲恭敬的參拜聲陸續響起,下一息帳簾就被人掀開了。

一個人影走了進來,屋內的燈也随之亮起。

是汀悉王周瞻。

江遺雪後退了兩步,勉強喘勻氣息,強迫自己馬上鎮定下來,目光不善地盯着對方。

周瞻年過四十,許是常年征戰習武,體态和容貌并不見老态,可現下卻能顯而易見地看出一絲明顯的疲憊。

她随意尋了個椅子坐下,看着不遠處的江遺雪,道:“你不用這麽看着我,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江遺雪鎮定下來,問:“出什麽事了。”

這半年來,除了他逃跑被抓回來的時候周垣會過來羞辱他一番,幾乎沒有其他人會來。

所有看守他的兵卒都被下令不許和他說話,飯食等用度也只是放在門口,那些人甚至不能多看他一眼。

此番周瞻前來,必然是出什麽大事了。

他有些心慌,緊緊地盯着對方的表情,生怕對方說出什麽自己難以接受的消息。

周瞻道:“阿垣派兵扒了吾元江,河決數十城,迫使殷上派兵回援。”

聞言,江遺雪腦子嗡的一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又聽周瞻繼續道:“此事一出,我便知道不管此戰勝不勝,阿垣都無法坐穩那個位置了。”

可江遺雪卻聽不下去任何話了,只咬牙問道:“……殷上呢?”

殷上絕不會放任舊吾的百姓不管,那她自己呢?

想起剛剛那個突兀的美夢,江遺雪的臉色驟然蒼白,立刻感覺到一種幾乎滅頂的惶恐。

不……

周瞻嘆了口氣,道:“具體情況還不得知,但阿垣帶了最後的十數萬兵馬去往了舊吾,若是殷上想攔她,兩軍必然會交鋒,據我所知,殷上的兵派去救災,已然所剩無幾了。”

江遺雪雙拳緊握,身子止不住地發顫,問道:“那你今日來找我做什麽?”

周瞻道:“我想要你留阿垣一命。”

江遺雪甚感荒謬,道:“我如今已是她的階下囚,談何讓我饒她?”

周瞻道:“我可以放你離開,把你安全送到亓徽的陣營。”

可江遺雪顯然并不信任他,神情裏摻雜了一絲警惕,謹慎地問道:“你想做什麽?”

周瞻神情疲憊,道:“阿垣贏不了的……就算她此番能把殷上所領的餘兵殲滅,甚至把殷上殺了,也難掩蓋她犯下的此等禍事,且就算殷上死了,也還有亓徽王,殷術更不會放過她,天下百姓也……”

可江遺雪無法忍受她坐在這若無其事地談論殷上的死亡,聲音極冷地打斷了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周瞻咽下剛剛未說完的話,道:“我放了你,把你送回亓徽,不論殷上是否身死,也望你念及此日之事,讓亓徽饒阿垣一命!”

“不可能!”江遺雪想都未想便拒絕了,道:“我不會幹涉殷上或是亓徽的決定!”

“我可以代她去死!”周瞻站起來,情緒有些激動,道:“要殺要剮還是遺臭萬年,都沖我一個人來,屆時不論軟禁也好,還是找人時時盯着她也好,只要留她一命!”

“你憑什麽代她去死?”江遺雪的神情徹底冷下來,一步步走上前去靠近她,直到二人僅有一步之遙,才眼神嘲弄地說道:“你們惡不惡心?拿萬千百姓的性命當作戰場博弈的籌碼,還在這裏演什麽母慈子孝?”

他盯着對方的眼睛,像是在看什麽垃圾,緩聲道:“我告訴你,殷上若是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殷上若是沒死,定會将你們千刀萬剮,剝皮剜心,以贖當日罪孽。”

他面如冷月,渾身上下的氣勢異常凜冽,周瞻竟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後邊的座椅随即被撞倒,發出突兀的響聲。

她回過神來,嘴唇嗫喏了幾下卻沒說出話,僵持了半晌,擡步匆匆地離去了。

周瞻一走,江遺雪便立刻脫力地倒在地上,憤恨伴随着痛苦浪潮一般地席卷而來,绀青色的眼眸裏滿是深刻的恨意。

他們怎麽可以……

……傷害殷上的每一個人,他都會叫他們生不如死。

……

沒等多久,外面的動靜漸漸小了,江遺雪也徹底冷靜下來,起身迅速吹滅了帳內的燭火,從袖中拿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匕首渾身素黑,樸實無華,只在刀柄下端刻着一個“瞻”字,昭示着其主人的身份。

必須快動手了,不然周瞻很快就會發現……

許是周垣帶兵出征,營地內的守軍也少了一大半,守在江遺雪營帳四周的兵卒大概只有五六個,其餘的都是巡邏隊。

帳內的燈光一滅,外面的人影也顯眼了起來,他仔細看了看各人的站位,放棄了劃開營帳的想法,拔出匕首藏在袖中,朝門口走去。

門口有兩個人兵卒守着,見他掀簾,立刻持械擋在門口,卻并不說話,只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江遺雪低着頭,一副怯懦的樣子,小聲開口道:“麻煩你們誰去告訴王上一聲,她剛剛給我提的條件,我答應了。”

周瞻進來的時候把周圍衆人都屏退了,只有幾個心腹守在外面,那些兵卒只知道王上進了這個帳子,并不知道具體談了什麽。

那兩個兵卒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猶豫。

江遺雪便繼續小聲說:“王上所提之事關乎舊吾軍情,剛剛是我沒想明白,但此時事态緊急,麻煩趕緊的吧。”

聞言,其中一個兵卒終于動了動,對另一個說道:“我去去就回。”

對方點頭,他收回兵械,舉步朝前方的營帳跑去。

見狀,江遺雪便收回手,準備放下簾子,那兵卒受令不能與其多加交談、也不能多看他一眼,見他退了回去,便也放下手準備轉身。

然而就在他背過身去的那一瞬間,一只手驟然朝他伸了過來,死死地箍住了他的脖頸,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道淩冽的銀光在眼前一閃而過,還沒喊出口的話被匕首插進喉管的動作徹底扼死,瀕死的身體微微抽搐,被緩慢地拖進了營帳。

江遺雪原本穿的就是營帳內普通的軍袍,此刻只需要盔甲便可臨時僞裝,這一招他先前也用過,只不過那時候營內人手太多,還沒跑出幾步便被抓了回來。

雖則時間緊急,可他并不慌亂,腦子愈發清醒,三兩下把那甲胄套好,又把頭發随意豎在了頭盔裏,做完這些之後,他又用手往地上的硬邦邦的泥地裏抹了抹,用力地把塵土擦在自己臉上。

最後,他拿起那個兵卒的長刀,腳步輕快、神态自若地走了出去。

營帳四周都是兵卒,除了門口兩個外,左右和後方也各有三人,為了不驚動他們,他只能先往前走。

然而沒等江遺雪走幾步,遠處就出現了周瞻的身影,他渾身一緊,一下子攥緊了袖中的匕首,硬着頭皮往前走去。

耳邊的一切聲音都被無限地放大,甚至是自己的呼吸聲,他謹慎地左右看了看,四處都是巡邏的兵卒,而他卻只有一個人,實在有些突兀。

正向前走着,一隊最近的兵卒也從右側的營帳走出來,暫時擋在了他和周瞻之間,即将穿過此處,向左側走去。

江遺雪心下一動,加快了腳步走上前去,靠近隊伍後随即側身,與隊尾的兵卒并行,甚至還主動發問道:“诶,你看見李冉了沒?”

李冉就是常守在他帳前的一個兵卒,他曾聽過有人叫他的名字。

許是江遺雪神态太過自然,又或是天色暗,周圍只剩火把照明,一時間那人竟也沒有覺出不對來,只不耐煩地答道:“沒有。”

聞言,江遺雪佯怒道:“這小子不知道死哪去了,我都替他多值了一班了,竟然還不來!”

這種事在軍中時常發生,那人聽了也沒有懷疑,便随口:“你去丁號帳那邊找找吧。”

此時,他們已經向前走了一段路,暫時與周瞻等人錯開了方向,江遺雪腳步不停,随口應道:“行!多謝!”

言罷,他便擡腳準備向一個方向走去,那人卻一口叫住了他,指着另一邊道:“丁號帳在那邊!”

江遺雪忙道謝,抱怨了一句:“诶,大半夜的實在太困了,搞得暈頭轉向的。”

“誰不是呢。”那人也應和了一句,然後便跟着巡邏隊繼續往前走去。

順着那兵卒的指示拐了彎後,江遺雪立刻加快腳步,開始向西南方的山嶺走去,越靠近山邊火把越少,也越來越寂靜,身上的盔甲行動間發出突兀的聲音,他只能邊走便把甲胄解掉,輕輕地丢擲在一旁的草垛裏。

然而正當他靠近營帳邊緣的山嶺之時,身後卻傳來了嘈雜之聲,整個營地像是被瞬間叫醒了一樣,一個帳接一個帳的亮起燈來。

周瞻已經發現了。

作者有話說:

小江是跟殷姐學了個十成十。

匕首是他靠近周瞻的時候順的,不然他不會主動靠近除殷上外的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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