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比似紅顏多命薄(3)
第73章 比似紅顏多命薄(3)
◎拒絕條件王卿入府◎
立秋前一日, 晉呈頤奉殷上之命去查探狄儀仗隊的進程,得到了其身在明州府官驿的消息。
回禀之時,晉呈頤還有些不明, 問:“殿下,明日王卿不就入京了嗎?您現在查這做什麽?”
殷上沒回答這個問題,于案後站起身,先問道:“郎君現在在何處?”
晉呈頤道:“剛剛過來還見着了, 帶着林泊玉在屋外曬書呢。”
殷上點了點頭, 揮手讓門口的侍從上前來, 道:“我帶着晉長使出去一趟,郎君要是問起, 就說我們入宮了,晚間估計回不來。”
那侍從應了句是, 殷上便帶着晉呈頤從後屋走了出去。
晉呈頤不明所以, 跟着殷上疾步走着, 問:“殿下,咱入宮幹什麽?”
“入什麽宮,”她筆直地朝馬廄走去,道:“我們去明州府見周相靈。”
“啊?”晉呈頤愣了, 看了一眼殷上急迫的樣子, 嘀咕道:“殿下也不用這麽急罷,反正明日就見了。”
聞言, 殷上無言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接過馬房牽過來的馬匹, 道:“先走, 路上再和你說。”
殷上顯然不是想見周相靈, 只是想和他再談談。
雖說先前母親命了使團向他問詢, 被他拒絕,但那次确實事出有因,周相靈想要幫忙自然也能理解,但現下各府的境況逐漸向好,也不需要對方再犧牲什麽,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問一次。
明州府北臨平京,一人一騎,快馬一個半時辰左右能到,二人午後出發,黃昏未到時便到達了官驿門口。
因着整個隊伍除了侍衛便是禮官,殷上怕給周相靈惹麻煩,便沒有直接去尋他,而是先找了官驿的官員,尋了一間獨間,再由對方将其單獨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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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中的周相靈聽聞那官員所言,一時間還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進屋見到了坐在窗前的殷上才張了張嘴,讷讷道:“你、你怎麽現在來了?”
許久不見,他模樣沒怎麽變,甚至還明豔了幾分。
殷上笑了笑,示意對方坐在她對面,道:“有些要事要與你相商。”
周相靈依言坐下,有點高興地看着她的臉,聲音輕快:“你說。”
殷上不是拐彎抹角的性子,開門見山道:“還是先前使團提的那件事,不過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并非想是要毀棄婚約,只是想看看有無更好的方式。”
聞言,周相靈的表情淡了淡,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道:“你繼續說。”
殷上沒有注意,依舊嘴角含笑,道:“以後的事情我不敢妄談,但至少到現在,我喜愛的人僅有一個,那就是江遺雪,不論你入不入府,我肯定都是要娶他的,只不過是一個為正為側的問題。”
她繼續道:“當世嫁娶多以地位衡之,可皇室和民間又不一樣,在外人眼裏我娶要多少人、娶過多少人,都是理所當然的,可對你們來說,入過少天藏府,這輩子都會被打上少天藏府的烙印,成為一個看不見名字的附庸,再加上我與江遺雪又有情,所以這件事,其實對你來說會很不公平。”
周相靈臉上的笑容已然全部消失,定定地看着她,輕聲道:“那對江遺雪來說就公平嗎?”
殷上沉默了一息,沒有多說,只道:“他和你不一樣。”
周相靈眼神暗淡了下來,低聲自喃:“确實不一樣……”言罷,他又擡頭看她,道:“那你想怎麽樣呢?”
殷上道:“我願以帝卿之禮以代,聊表誠意,此後你就是中亓唯一一個外姓王,與我一樣享有封地、食邑、私衛,如此也算皇家之人,也沒有枉費你母親為你的籌謀。”
話音落下,眼前的人卻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你一路走到今天并不容易,竟願意為了一個江遺雪做到這種程度嗎?”
殷上挑了挑眉,道:“你想多了,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此事确然有一部分是為他,但對你也并非沒有裨益。”
她耐心解釋:“太子正君乃至未來帝後的身份固然權高,但我們畢竟不會真的有孩子,此種姻親之誼最終不過是依附他人所得,但若你自己就是帝卿,我也不會插手你的嫁娶,未來你的孩子還能承襲封地、食邑乃至蔭封,我想這也沒什麽不好的罷,更何況你不是還有喜歡的人?”
然而話音剛落,周相靈就像忍不住了似的,脫口而出道:“我喜歡的人是……”
那個名字幾乎就在嘴邊,殷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坦然又無謂,讓他一下子失去了勇氣。
見他支支吾吾,殷上多少也明白了過來,最後道:“你不願意接受,我不逼你,畢竟婚書既成,白紙黑字寫得明白,只不過是怕你以後會覺得這個婚約是個束縛,阻礙了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久而久之也易生出怨怼,帝後不合,對朝堂民間也多少有些影響……你是周相尋的弟弟,我自然也是把你當弟弟,希望你過得好的,帝卿之位是我能給出的最大誠意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周相靈看着她的認真的表情,心口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澀,咬牙道:“我就是當帝卿,阿姐也不會同意我和阿秋在一起的……嫁給你,你也說會幫我周旋,阿姐也能更放心,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殷上手指在桌上輕輕點了點,沒多說什麽,只問:“你确定?想好了?”
周相靈點點頭,看向她的眼睛,認真道:“想好了。”
“好,”殷上幹脆地應了一聲,并沒有為自己白跑一趟而感到惱怒,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站起身來道:“那我便先走了,明日正禮會很累,你今日好好休息。”
聽到最後一句話,周相靈心中的郁結消散了些,露出一個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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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回了少天藏府,殷上剛走到屋門前,就聽見屏風後江遺雪正追問那侍從,道:“殿下就說她帶着晉呈頤進宮了?別的什麽都沒說?”
那侍從道:“沒有。”
江遺雪顯然并未相信,因為他還繼續追問道:“她原話怎麽說的?”
侍從便原模原樣複述給他聽,江遺雪頓了頓,道:“她有什麽不對勁嗎?”
那侍從顯然已經答不上來了,沉默了半息,才勉強問:“……什麽叫不對勁?”
江遺雪正要回答,屋門口卻突然傳來殷上的聲音,道:“你再問下去,他怕是也要以為我逃婚了。”
江遺雪被她一下子戳穿,有點窘迫,伸手讓那侍從下去,開口道:“誰讓你突然不見的,”他走上前去,仔細看了她一眼才問道:“真入宮了?”
“沒有,”殷上沒瞞他,先前沒告訴是怕他不讓她去見,現在見完了倒也無所謂了,便道:“去見了一下周相靈,說了點事。”
“周相靈?”聽到那個名字,江遺雪臉色突變,不可置信地看着殷上坦然的表情,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該委屈,正愣着,殷上便簡明扼要地把後事說了。
聽及她去的原由,江遺雪勉強緩下來一口氣,心裏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絲希望,可又聽到她說周相靈拒絕,那個希望又像皂角吹出的泡泡一樣破滅了,難以抑制得生出怨憤,咬牙問道:“他真這麽說的?!”
殷上喝了口茶水,道:“對,不過現下你也曉得了,他就是喜歡那個阿秋,以後少胡思亂想了,就把他當朋友就行。”
“朋友?”他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句,道:“這個要求是不是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殷上見他臉色實在難看,便改口道:“那便當個陌生人,左右你們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江遺雪抿了抿唇,一時間沉默下來。
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怄死了,卻又不能對殷上直接說周相靈喜歡她,心中的妒火幾近燎原,根本找不到發洩的出口。
好半晌,他才有了動作,伸出手去抱緊殷上,把臉緊緊地埋在對方頸側,绀青色的眼眸冷凝如冰。
很好,周相靈,你既如此不識好歹,我便看看你要怎麽與我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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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溪狄的儀仗隊準時于辰時中進入了平京,太子殷上攜百官于城門口接應。
隊伍之首是獲封長慶侯的先溪狄世子周相尋,她一馬當先,領隊前行,待整個隊伍進入城門口後,她便聽着禮儀官的唱禮翻身下馬,擡步向中間的步辇走去。
周相靈和她一樣身着绛紫婚服,淺金色的紋樣在日光的照耀下流轉着溢彩的流光,行走之間環佩輕微作響,儀态端莊,氣度高華。
他嘴角含笑,在周相尋的引領下一步步走到殷上面前,搭上對方朝他伸出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到殷上的手——溫暖、幹燥,手心和指腹都帶有薄繭,他不敢握緊,只僵硬地搭在對方手上。
他……竟然真的要嫁給殷上了。
自周相尋被救回來,殷上對他也多少生出了些失望,平日裏見着也俱是淡淡的,他心中難受,可自知理虧,不敢多說什麽。
後來同曲城戰敗、殷上身陷囹圄,又到晉呈頤領兵,最後得勝,一樁樁、一件件,他都是慢了一拍才能得知,縱然心中擔憂,卻也無濟于事,只能聽她的話好好鎮守渭州城,至少不給她拖後腿。
然而最後她卻沒再回渭州城,只來信囑咐他們各自帶兵回朝。
回溪狄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都以為對方要悔婚了,後來吳真拒交王令之時,亓徽使團又前來試探,就更加确認了他這個想法。
阿姐得知後,便也來勸他,說若他不想和殷上做真夫妻,無子承位,那郡王之位已然不低了,不若再考慮考慮。
他那時候沉默了半晌,說:若我想呢。
若他想和她做真夫妻呢……
……
街道兩旁人聲鼎沸,周相靈偷偷地側頭看了殷上一眼——對方目光平直地看着前方,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
他低下頭,抿唇笑了笑,與她一步步踏上了中亓隊伍的辇轎,一起落坐在華蓋之下,接受街道兩旁百姓的觀禮。
他們就要是夫妻了……
……
一直走至宮門口,隊伍才停下來,殷上與周相靈一齊下轎,接過禮儀官遞來的綢布,一人拿着一端。
一路從外宮道走到扶亓殿腳下,二人停步,開始聽官員開始念禮辭,不過幾息,殷上便有些不耐煩了,看似神情專注,其實根本沒聽進去,只維持着笑臉看着眼前的玉階。
這儀式到底要多久……
先前施墨來與殷上講述整個儀式的流程時候,她并沒有詳聽,只讓其告知了林泊玉,然而每當她以為要結束的時候,下一項冗長的儀式便又起了個頭。
朝拜皇天後土,敬告神明仙師,祭祖登诏,寫名入牒,在百官面前向殷術及微生胥大禮跪拜,與宮中百官共同開宴,等待黃昏之時,宮中宴畢,隊伍從宮中轉道少天藏府坐宴,途中會親自向沿街的百姓灑一些紅包或喜糖,到了入府的前一段二人下辇步行,在府門口又要聽一遍禮辭……
到府門口的時候,殷上已經有點繃不住了,身後的百官卻仍舊熙熙攘攘。
少天藏府內張燈結彩,前後俱是一片熱鬧非凡。
殷上、周相靈二人持着彩綢站在中堂門口,禮官展着手中的卷軸,還在慷慨激昂地念着禮辭。
……從哪翻出來那麽多典故,她怎麽都沒聽過。
然而正當她盯着對方手中的卷軸發着呆時,周圍鼎沸的人聲卻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殷上狐疑地擡頭,順着身邊林泊玉的眼光看過去——
那與百官家眷站在一起、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正是答應了她會好好待在院子裏、絕不胡思亂想、安心等她回去的江遺雪。
他就這般亭亭地站在那裏,穿着一身素紫的交領長衣,那衣服只袍角處綴着少天藏府的銘文,除此之外并無贅飾,可就是襯得他容光驚世,身姿如玉,一個眼神、一個側臉都美到令人心顫,在滿院熱鬧的燈光中看過來,宛如神廟中俯視衆生的神祇,絲毫未沾染到一絲的紅塵凡物。
作者有話說:
小江:企圖通過讓別人感到自卑的方式扳回一局。
這兩天真是忙死我了,這研咱就讀吧,一讀一個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