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開局
第10章 開局
思夏想要跟上去,卻見周臨風側身攔在了她面前,冷冷盯着她。
思夏喉嚨一緊,腳下便像是灌了鉛水一般,再也動彈不得了。
直到周臨風離開,她才回過身來,急急擡頭看向遠處,可菱歌他們的身影早已不見了。
思夏嘆了口氣,揪着心走到府門外等着,只盼着菱歌能平安回來。
*
陸庭之的馬很快,直到菱歌的腳落了地,她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上了他的馬,又是怎麽與他同乘一騎,馳騁了小半個京城。
而他握着自己的腰,竟然還隐隐有他的餘溫……
陸庭之将馬鞭遞給一旁的下屬,眼角的餘光掃過菱歌的臉,見她的臉頰微微有些泛紅,便很快的将目光收了回來,擡腿踏入了錦衣衛衙門的門檻。
周臨風走到菱歌身邊,恭敬道:“沈姑娘,請吧。”
菱歌微微颔首,便也一樣踏入了錦衣衛衙門。
她故意将步子放得慢些,好和陸庭之隔開不遠不近的距離。可不知為何,無論她走得多慢,與陸庭之的距離總是那麽半人的距離。好像只要她向前多走一步,就能聽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鼻息,而他只要向後退半步,便能聞到氤氲在她身上的淡淡白檀香氣。
陸庭之一言未發,只是一味向前走着。遇到錦衣衛向他行禮,他便微微擡擡手,其餘的時候,他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可不知為何,那些錦衣衛看到他的動作都像是見了鬼一樣,詫異至極。
看來不僅是她,這世上的人就沒有不怕陸庭之的。
菱歌想着,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菱歌正想着,卻見陸庭之停了下來。她正不解,便見他回過頭來,道:“前面便是诏獄,若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菱歌冷笑一聲,道:“我若是怕,就不會來。”
陸庭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停,見她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便向前一步,徑直推開了诏獄的大門。
腐臭味、血腥味混合着長年累月的黴味撲鼻而來,直沖得菱歌胃裏作嘔。他們只順着路走,并未覺得走了多遠,可無論外面是如何的明日當空,這裏都像是十八層地獄一般,暗的不辨五指,只能憑借微茫的燈光辨認方向。
在這裏,什麽都沒辦法倚靠。除了自己,能相信的便只有走在她前面的人,陸庭之。
他的腳步聲變得無比清晰,那是這修羅地獄裏菱歌唯一熟悉的東西,她用心聽着他的腳步聲,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救命的蘆葦。
在這裏,連陸庭之都不那麽可怖了。
菱歌似乎忘了,陸庭之才是讓這裏如斯恐怖的始作俑者。
耳邊傳來犯人此起彼伏的痛呼聲和喘息聲,菱歌的心已吊到了嗓子眼裏,連腳下的步伐也亂了幾分。
“啊!”一聲凄厲的叫聲劃破了黑暗。
菱歌再顧不上什麽,三步兩步便湊到了陸庭之身後。
感覺到菱歌的靠近,陸庭之故意放慢了些腳步,在狹窄的過道裏,他們幾乎是并肩而行了。
陸庭之伸出手來,緩緩握住了菱歌的手。
菱歌心頭一跳,倏的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想要把手抽出來,可無論她用多大的力氣,都不能把手抽出來。
“乖一些!”他低聲警告她。
“可是……”
菱歌話音未落,他便繼續向前走去。他依舊沒有多餘的情緒,唯一不同的,是他緊緊握着她的手,腳步也慢了幾分。
大約,是他也害怕這裏吧……
菱歌沒好氣的想着,手掙脫不掉便只能任由他握着,就當是握着一塊豬肉吧。
還沒胡思亂想多少時候,前面便突地亮了起來。
“大人!”幾個錦衣衛走過來,極恭敬的朝着陸庭之行禮。
陸庭之道:“起來吧。梁翼呢?”
“就關押在此處。”一個錦衣衛回道,說着便将面前牢房的門打了開來,側身站在一邊。
鐵鏈掉落的聲音和木門“吱呀“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那些塵封的回憶倏的襲來,裹挾得菱歌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腦仁“突突”的跳着,牽動着神經,一點點的疼到心底最深的地方。
菱歌的眉頭緊緊皺着,眼眸一動不動的盯着那牢房的門看,那片黑暗就像是黑洞,蠶食着她的一切,只要一瞬間,便能把她全部吞沒。
“沒事吧?”他緊了緊握着她的手指。
菱歌猛地回過身來,大口的喘着氣,平複着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麽不妥,道:“沒事。”
這一次,陸庭之沒有直接帶她進去,而是耐着性子道:“梁翼是受過刑的。”
“我知道。”菱歌擡起頭來看向他,目光堅毅,道:“他害死了我爹娘,我不能不問個分明。”
陸庭之最後看了她一眼,便緩緩松開了握着她的手。
*
牢房裏并不比外面可怖,一樣的昏暗,一樣的潮濕粘膩。
腳下的茅草濕漉漉的,不知是血還是水汽,菱歌強忍着惡心,仔細辨認着面前的“人”。姑且稱呼他為人吧。
他身上束着鐵鏈,像一塊破布一般瑟縮在角落裏,渾身都往下淌着水,發出一股股惡臭氣味。
這個人……真的是梁翼嗎?那個不可一世、任意妄為的知府大人?
菱歌唇角溢出一抹冷意,道:“梁翼?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聽到有人在喚他的名字,梁翼微微掀了掀眼皮,他已經沒力氣把頭擡起來了,眼皮也腫得厲害,他盯着菱歌看了半晌,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聲笑,菱歌是認得的。
“我道是誰,原是沈姑娘。”
菱歌沉了臉,道:“我爹娘當真是你害死的?”
梁翼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道:“沈知南……可惜了!”
“你為何害他們?”菱歌走近了他,像是全然看不見滿地的蛆蟲,只是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梁翼擡頭看着她,極鄙夷的一笑,閉口不答。
“因為我?”菱歌突然開口。
梁翼依舊不答,只道:“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怪只怪我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否則,也輪不到你審問我!”
“啪!”菱歌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聲音響得整個诏獄都聽得到。
牢房外的錦衣衛們噤若寒蟬,都不自覺的看了陸庭之一眼,又趕忙回過頭去。
陸庭之站在牢房外,只覺她這一耳光下去,整個诏獄都安靜了幾分。他眯了眯眼睛,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目光沒有從她身上移開一刻。
她還真是……讓人出乎意料。
梁翼不可置信的看着菱歌,有些回不過神來。
菱歌沒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把攥起他的衣領,直扯得他牽動了傷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若不說,我便按着你的傷口,讓你活活疼死!”菱歌冷冷道。
梁翼大口喘着粗氣,道:“你一個小姑娘,竟如斯狠毒……和你那未婚夫君真是一丘之貉……”
菱歌沒理他,只攥緊了他的衣領,手指一點點的通過破舊不堪的衣裳,嵌入他的血肉。
梁翼再受不住,連聲求饒,道:“是沈知南擋了別人的路,他非死不可!我也是沒法子,才借着瘟疫……讓他染了病……你娘不關我的事,她是積勞成疾……”
“他擋了誰的路?”菱歌打斷了他。
“我……”梁翼疼得倒吸冷氣,求救似的看向牢房外的陸庭之,可他卻巋然不動,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似的。
“夠了!”直到梁翼疼得幾乎昏死過去,陸庭之才踏入了牢房。
他走到菱歌身邊,道:“該走了。”
菱歌心裏提着的氣一松,手上脫力,梁翼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菱歌腳下虛浮,只微一後退,便險險摔在了陸庭之身上。
他沒有推開她,反而伸手扶住了她。
奇怪的是,他身上有淡淡的零陵香氣,與這血腥的诏獄全然不同,讓人仿佛置身世外,無端的便覺安心。
一時間,菱歌竟忘了掙紮,便只靠着他。
而他,也就任由她靠着。
他從懷中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左手上,右手用帕子仔細擦着她的手。他很認真,好像這是第一要緊的事,旁的事與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手掌寬大,指節勻長,輕輕覆着她的手,有些溫熱,卻并不讓人讨厭。
那些日子,他也總握着她的手,替她把指尖上染着的墨汁擦幹淨。
而她也總乖順的望着他,淺淺一笑:“大人,妾不會作畫,字也寫不好……”
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看她一眼,眼底似笑非笑。
也許,她不識字,他才放心把她留在身邊吧……
直到他把她的手仔細擦了幹淨,菱歌才後知後覺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向後退了一步。
這一次,陸庭之沒說話,便轉身朝着牢房外走去。
她跟在他身後,依舊不遠不近,可因着總覺那淡淡零陵香氣在側,她連怕都忘了。
好像沒走多久,他們便離開了诏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