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開局(二)

第11章 開局(二)

錦衣衛衙門,二堂。

“你不問為何我不讓你問下去?”陸庭之端起面前的茶盞,微微啜了一口。

“你不讓問,定然是不能讓我知道的東西了,我知道輕重。”菱歌捧着手中的茶盞,這茶水溫熱,正可以暖暖身子,去去濕氣。這茶水裏放了小青柑,茶香四溢,正是她喜歡的味道。

菱歌想着,不覺擡頭看向他,道:“今日之事,多謝了。”

陸庭之将茶盞放下來,淡淡道:“何必言謝?你不是說過,從今以後還是各走各的路。”

還真是記仇……

菱歌腹诽着,面上卻淺淺一笑,道:“此次表兄幫了我,我自然是要感激的。從前是我不懂事,今後表兄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是要還表兄這個人情的。”

她見陸庭之不說話,便坐得離他近了些,道:“不瞞表兄說,當初我爹出事之時,我便懷疑是梁翼所為,卻苦于沒有證據,不能輕舉妄動。我本想來了京城後徐徐圖之,如此一來,倒省了許多事。這一切,還是有賴于表兄英明神武。”

陸庭之的臉上松動了幾分,皺了皺眉。

菱歌問道:“對于梁翼,表兄打算如何處置?”

“自是千刀萬剮,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陸庭之一擡頭,正對上菱歌水汪汪的眼眸,她的瞳仁黑而亮,這樣望着他,就好像她滿心滿眼都是他似的。

呵……

陸庭之心底湧起一抹冷笑,道:“你只答應我兩件事,一是不許再追查幕後之人,二是不許想法子弄死梁翼。”

菱歌笑着道:“表兄說笑了,弄死梁翼……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呢?至于幕後之人,我可以不問,可若是有一天時機得當,還請表兄容我報仇!”

陸庭之見她巧笑倩兮的說出這樣一番話,只覺心煩意亂,道:“這仇,我會替你報的。”

菱歌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鄭重道:“多謝!”

正說着,便見周臨風在門外道:“大人。”

“進來。”陸庭之道。

周臨風走進來,看了菱歌一眼,又湊到陸庭之耳邊說了幾句話,方側身站在一旁。

陸庭之道:“你送沈姑娘回去。”

“是!”周臨風道。

*

菱歌随着周臨風一道,從二堂向前面走着。

突然,迎面走來一隊人馬,雖算不上多,卻可稱得上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領頭的那人與菱歌擦身而過,很快便離開了。

那個人……

菱歌不覺回頭看向他,仔細辨認着他的身形。

“沈姑娘?”周臨風輕聲催促道。

“方才過去的,是什麽人?”菱歌問道。

“東廠”,周臨風答道:“為首的那個,是東廠廠公。”

“東廠……”

菱歌念着,目光有些猶疑。

“姑娘不必擔心,東廠雖霸道,可在大人面前,也得收着幾分。”周臨風了然道。

哪個擔心陸庭之了……

菱歌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走罷。”

“是!”周臨風笑吟吟道。

菱歌有些無奈的跟在他身後,繼續朝着門外走去。

路過的幾個錦衣衛見到菱歌都極恭敬的行了禮。

陸庭之定是治下極嚴苛,他的這些屬下才會如此狗腿的向他的親戚示好……

菱歌正想着,便聽得牆角處幾個錦衣衛笑着道:“今日我向大人行禮,大人竟回我了!”

“大人今日心情好,可不讓你小子撞大運了!”

周臨風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些錦衣衛便趕忙住了口,齊刷刷的朝着周臨風和菱歌行了禮。

周臨風道:“還不快滾!”

“是!”他們得了令,忙不疊的跑了。

周臨風這才看向菱歌,解釋道:“大人一向平易近人,姑娘別聽他們亂說。”

平易近人……這個詞和陸庭之八字不合吧!

菱歌沒有多言,只笑笑道:“我省得的,周大人不必解釋。”

*

入夜,思夏頗不安的替菱歌梳洗着,她不敢問,又不敢不問,為難得厲害。

她正想開口,便聽得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思夏心頭一跳,險些扔了手中的梳子。

覃秋走過來,接過了她手中的梳子,道:“我來吧。”

思夏點點頭,道:“姑娘,奴婢去打水。”

“去吧。”菱歌道。

覃秋見思夏走了,方低聲問道:“姑娘今日去哪裏了?”

菱歌坦然道:“錦衣衛。”

“姑娘!”覃秋急道:“姑娘怎能去那種地方?便是有大公子護着,也絕不能沾染那種地方啊!”

“覃秋,”菱歌安慰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要說的話,我都省得。只是今日,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答應你,我絕不會做不利于自己、不利于陸家名聲的事,好嗎?”

覃秋心疼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外面人是如何說大公子的。您是姑娘家,若是沾上錦衣衛,名聲受損,便是将來議親都會受影響的……”

錦衣衛,竟如此不堪嗎?

不知為何,菱歌竟覺得心頭一窒,道:“若非必要,我再不會去了。”

覃秋這才松了口氣,道:“什麽東廠啊、錦衣衛啊,都不是好地方。”

“那大表兄呢?”

“什麽?”覃秋很快反應過來,結結巴巴道:“大公子……他自然是不同的。”

可如何不同,她也說不出來了。

菱歌不願為難她,便沒再問下去。

“對了姑娘,二夫人方才來傳了話,說明日一早帶着姑娘和四姑娘出門,去采買些衣裳首飾。”覃秋道,“是為着姑娘過些日子入宮的事。”

“知道了,二舅母有心了。”菱歌溫言道。

覃秋點點頭,正要侍奉菱歌繼續梳洗,便聽得菱歌問道:“如今的東廠廠公……是誰?”

覃秋手上一頓,多看了菱歌一眼,老老實實答道:“奴婢聽聞,如今的東廠長公名喚梁少衡……”

果真是他!

菱歌只覺一陣心絞,眼前天旋地轉。

“砰!”她猛地俯身按在面前的梳妝臺上。

“姑娘!”覃秋驚呼着,趕忙上前扶住她。

菱歌擺了擺手,只低低把頭埋在手臂之間,道:“我有點累,想歇息了。”

“可是……”覃秋有些不放心,可見菱歌不再開口,便知道這是她的決定,自己只能遵從。

覃秋最後看了她一眼,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将門關好。

*

不知過了多久,菱歌才擡起頭來。

梁少衡,他怎麽會走上這條路呢?他可是她父親最得意的學生啊!

她父親曾告訴她,梁少衡的才氣冠絕京華,便是兩京的學子加起來,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他一身抱負,滿腹才學,卻又不是那種只知道理想的學子,知事故而不事故,為人行事挑不出半點錯來。

難道,他也是為她父親所牽累嗎?

五年前……

那時她深陷囹圄,連自己都顧不上,更哪裏管得了旁人?只隐約聽聞,謝家的案子牽連甚廣……

難道,竟牽累至此嗎?

菱歌心裏抽痛得厲害,突然,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菱歌痛苦的攥緊了自己的衣領,趕忙伸手去翻梳妝臺的抽屜,可眼前卻越來越黑,無論她怎麽努力,都再也夠不到什麽東西。

“救……救……”她低低喊着,心裏卻愈發絕望。

覃秋和思夏都不在,淮序也睡了,再沒人能救她了。

菱歌蜷縮着,順着椅背滑到了地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

隐約中,菱歌滾入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這懷抱很熟悉,帶着淡淡零陵香氣,讓她迷惘又安心。

菱歌下意識的攥緊了那人胸前的衣衫,整個人都蜷在他的懷抱裏,像是受了寒氣的貓,貪戀着所有的溫暖。

“別……”菱歌倏爾睜開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燭火之下,他的身上像是籠了一層紗,讓人看不真切。一時間,菱歌竟分不清她是在哪裏,是否關于陸家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她該喚他“大人”,還是“表兄”?

陸庭之皺了皺眉,橫在她面前,擋住了其他的一切。他稍稍傾了傾身子,俯身下來。

菱歌臉一紅,芙蓉般的臉頰立即浮現出兩抹紅暈。

下一瞬,他伸手覆上她的手,卻并未攥緊她,而是用力把衣衫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菱歌一愣,屏息凝神,目光從他的手指上慢慢移開,擡頭看向他的臉。

他也正看着她,眼眸中有些說不清的意味。

“姑娘?您醒了?”思夏哭着道。

菱歌回過神來,看向陸庭之的目光變得不可置信。

覃秋趕忙解釋道:“多虧了大公子,要不然今日姑娘就……”

菱歌還沒來得及開口,陸庭之便将手收了回去,站起身來,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覃秋應道:“大公子放心,奴婢省得的。”

陸庭之沒再多言,只淡淡吩咐道:“好好照顧你們姑娘。”

言罷,便大步離開了。

“嗳……”菱歌還想喚他,帷帳卻已放了下來,隔斷了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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