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5
Chapter 05
周六一大早，施南剛把樂樂拾掇整齊，沁薇就提着大包小包敲開了施家的門。
施南正在把樂樂往飯桌旁抱，沖着正在門口換鞋的沁薇大驚小怪地嚷嚷，“我不是在做夢吧，這只大懶蟲怎麽會一大清早出現在我們家，她不是應該在賴床嗎？兒子，你說對不對。”說着，又騰出一只手在沁薇的胳膊下擰一下，“我不是在做夢吧？”
沁薇打開她的手，“去……去……去！不相信你擰自己胳膊試試，擰我的幹嘛？”然後才認真地解釋起來，“這不是張翰今天在G市舉辦婚禮嘛，趙雷一大早就得趕過去，順道就先把我送過來，省得我再提着大包小包去跟人搶出租車。”
張翰結婚了！這麽些年沒有消息，她心中早就認定他和別人結婚了，乍一聽，還有些吃驚，他怎麽才結婚？不過想起來，他也才25歲，還年輕得很。倒是自己，當了三年孩子的媽媽，心态也随之蒼老了三年，早就不記得自己也才25歲了。
終還是沁薇制造出的聲響打破了沉默，她唏裏嘩啦地拆着包裝袋，不由分說地把裏面的衣服往樂樂身上套，“寶貝兒，試試這件，貝克漢姆的兒子都穿這牌子的衣服，質量沒得說，不過你幹媽我可不做冤大頭，這可是我在網上淘的，價格肯定比貝少爺那件省下老多銀子。”說完還得意地奸笑兩聲，也不管樂樂聽不聽得懂，理不理她。
看着她沒心沒肺的樣子，施南就知道，定是她以為提起張翰又讓她想起了傷心事，才在那故意扯開話題。
她是有些惆悵，可她并不像沁薇想象的那樣難過。時至今日，一切已成定局，難過又有何用，她又有什麽資格難過？她甚至連難過的時間都沒有。
“他的衣服夠多了，你又買，哪穿得完。”
施南嗔怪，心裏卻猶如照進了冬日暖陽一般溫暖。
沁薇每次來都是大包小包，她知道施南有自尊，不肯老是接受她的資助，于是就只給樂樂買東西，衣服、玩具、鞋子、畫具、零食……還理直氣壯地說是她這個當幹媽的對兒子的一片心意，讓人沒理由再拒絕。
沁薇沒理她，細致地幫樂樂把衣服理好，又上下打量一番，發出誇張的贊嘆：“還是我們家樂樂穿上好看，比那些星二代穿起來有範兒！”
然後又瞥一眼身着睡衣、披頭散發的施南，順手從桌上拈起一個包子，邊啃包子邊含糊地指責：“你的口氣聽起來真像個後媽。每個孩子都應該有五彩斑斓的童年，憑什麽我們樂樂就不行？我可不準讓他像你一樣，整天穿着深沉的工作色，老氣橫秋。”
這是最近第二次被人指責衣着問題了，女人嘛，在意的無外乎容貌、打扮問題，當這些方面受到質疑，即便再心如止水的人，多半還是會無地自容。
沁薇可不管她變得有些不自然的臉色，自顧自地說：“你才25歲耶，比我還小兩個半月，幹嘛老把自己整成個小老太太，你就不能挑倆鮮豔點的色？”
施南剛想辯駁說“女為悅己者容，我連喜歡的人都沒有，打扮那麽漂亮幹嘛”。沁薇像知道她想什麽似的，一句話又把她堵得出不了口，“你甭想着女為悅己者容，首先要你自己打扮漂亮了，才能吸引人家喜歡你。總之，今天下午咱出門挑兩件漂亮衣服！”
“別，我又沒場合穿，不需要！”施南趕緊拒絕。
“嘿嘿，我早知道你要這樣說，場合我都替你定好了，明天下午，MD咖啡，相親，你說到底需不需要？”
“李沁薇，你說什麽？”
很顯然，談話的重心已經發生了偏移。
“相親呀，我可是替你物色了好久才選中這個的。人家可是個作家，雖然算不上知名人士，可在人那個圈子裏也是小有名氣，最重要是這種人不食人間煙火，整一個浪漫唯美主義，只要看對了眼，才不會計較你是不是未婚先孕，孩子幾歲什麽的。”
她們之間說話不需要藏着掖着，所以沁薇也說得直白，一語道出利弊，并不介意施南聽了會不舒服。
施南心裏卻在哀號，相親呀，一直以為只有嫁不出去的人才需要相親，現在竟然落到了她的頭上，雖然她并沒有動過嫁人的念頭，可想到自己也到了需要相親的地步，心裏驀地升起一股悲哀。
“我們一家生活得好好的，我幹嘛要去呀？”她本能地對那兩個字有很強的抵觸情緒。
恰巧施媽媽從廚房端着自家打好的豆漿出來，沁薇又将剛才那番話對施媽媽說了一遍，施媽媽聽後也加入了沁薇的陣營，規勸起來。
“聽沁薇的話，去吧，你還年輕，不能老這樣拖着，越拖到後面就越沒着落，沁薇也是為你好。”
“媽，我們一家人像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嗎，幹嘛要把我推出去？”
“媽又不能陪你一輩子，你早晚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伴。”
“媽你說什麽呢，咱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不是還有樂樂嗎？再說，當年我爸走了，你不是也沒再找，這麽些年還不是我們倆母女相依為命過來的。”
“傻丫頭，那能一樣嗎？這個世界上我還能找到一個像你爸那麽好的人嗎？縱使這樣，媽這些年還是為這事兒後悔，如果我再找一個，給你的環境好一些，你也不至于受那麽多苦。不管怎麽說，孩子都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特別是對樂樂這樣的孩子來說更需要，聽媽的話，給樂樂找個爸爸。”
……
經過幾番唇槍舌劍，施南還是聽從了媽媽的意見，并不是被說服了或者她說不過，只是不願對媽媽忤逆。
同時，也不得不答應明天去買套像樣的衣服，不過她堅決推辭了沁薇陪同的建議，因為她只打算購置一套急需的正裝，她可沒有多餘的財力再去為一次被逼無奈才參加的相親添置衣服。更不願意沁薇看出她的窘迫，掏錢替她買單。
星期天上午，施南帶着樂樂出了門，準備去雲楓旗下的商場買衣服，聖誕将近，商場應該有促銷活動。買完衣服再帶樂樂去吃麥當勞，因為約定的MD咖啡就在商場旁邊，順道也就去相親了。
本來施媽媽是不讓她帶上樂樂的，但施南堅持，樂樂就是她的命，不管對方是什麽人，如果不能接受樂樂，就沒必要繼續談下去。她帶上樂樂的動機很簡單，就是讓他們知難而退，當然，她內心也會希望有人知難而進。
施南在商場裏轉來轉去，遇上合眼緣的首先翻一下标價簽，可往往标價簽上的數字吓得她連試穿的勇氣都沒有了。眼看着逛了幾個小時還一無所獲，思慮再三，最後不得不一咬牙，買下一套将近2000塊的衣服。
當她把一沓粉紅的票子交到收銀員手裏時，心裏像滴血一樣疼。
2000塊，可以買多少斤大米，可以買多少罐煤氣，可以送樂樂去做多少次治療……可現在，2000塊就換來了手提袋裏輕飄飄的兩件衣服。
她牽着樂樂的手，悶悶不樂地往商場出口走，心裏還在想着這商場也太坑人了，兩件衣服就要了她們一家一個月的吃穿用度，真是個大大的奸商。全然忘了，自己正靠着這奸商的盈利發薪水。
走着走着，樂樂卻突然站定不動了，還拽着不讓她走。她順着樂樂的目光看過去，自己的頂頭上司——Jesson正由常康和商場總經理陪同從商場入口向她這邊走過來，愣神間就到了跟前。
Jesson用眼神向她打了個招呼，她識趣地牽着樂樂退到一側，心裏對他的敬意又多了幾分。事業做到他這種地步的成功人士，每天要不是在高爾夫球場、就是在沙龍俱樂部什麽的，端着酒杯、執個球杆，談笑風生間，輕輕松松就完成了運籌帷幄。哪還有像他這樣，周末也不讓自己休息，還親自來巡視賣場的。
冷傑走到她面前，望了望她身邊的樂樂，又瞄了一眼她手上的購物袋，難得的開起了玩笑：“咱們雲楓的員工要是都能像Sarah這樣，都來幫襯自己公司，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咱們商場的營業額就可以再翻上一番了。”
商場總經理笑着附和：“是啊，Jesson說的是。”
施南習慣了他嚴肅冷峻的樣子，第一次見到他開玩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冷傑看出她的不自在，扭頭對旁邊的商場經理說：“我們走吧，別在這影響Sarah購物的心情了，星期天還跟公司同事待在一起的确是件煞風景的事，你說是吧？”
商場經理心說“既然你知道，幹嘛還星期天一大早把我從熱炕頭拉起來，陪着你巡視商場？”臉上卻是笑盈盈的，用手勢示意他走前面。
一行人走出去幾步，樂樂突然低低地叫了一聲“爸爸”。
施南吓了一跳，不要說從來沒人教過他爸爸這個詞，就算他知道，也從來沒有叫過媽媽、外婆之外的任何稱謂，連“幹媽”兩個字都沒叫過，為此，沁薇少不得說他是個小白眼狼。就是“媽媽”兩個字，也是極少叫的。
“樂樂，你怎麽了？”她有些驚訝，也有些驚喜。樂樂的這個舉動是不是意味着自閉症已有所好轉？
“爸爸，爸爸！”樂樂沒有回答她，沖着一行人的背影又大叫了兩聲。
冷傑頓住了腳步，一行人都轉過身看着小家夥。
施南尴尬地說：“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哪知樂樂又叫了起來：“爸爸，爸爸……”
冷傑幾步走回來，蹲在樂樂面前，逗弄着他的小手，問：“小朋友，你爸爸在哪兒呀？”
樂樂還是一個勁兒地叫：“爸爸，爸爸……”
施南簡直覺得無地自容了，一把抱起樂樂，慌慌張張地道歉：“不好意思，Jesson，孩子小，淘氣……我們先走了……抱歉……”
說完就抱着樂樂急匆匆地往外走，樂樂趴在她的肩頭還不停在叫：“爸爸……爸爸……”
冷傑聽着小男孩軟軟的聲音，心裏湧起一陣酸楚，小楓該和他一般大吧？如果大哥還在的話，小楓也會天天黏在大哥屁股後面叫爸爸吧，只可惜大哥連一聲都沒有聽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