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9
Chapter 09
周末,施南坐在湖邊咖啡廳,悠閑地一邊輕啜咖啡一邊看着窗外的垂柳在風中擺蕩。這人心情一好,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不一樣,比如現在,明明是飽受肆虐、在寒風中身不由己的柳枝在她看來卻是正在和着風兒的節拍歡快起舞,甭提有多唯美浪漫了。
她為什麽這麽高興呢?
因為在得知她已成功地說服Jesson之後,那幫妮子不但信守了之前的約定,還友情贊助了她出席晚會的首飾配件,算下來她又省了一筆。
一想到她們當時誇張地向她表達欽佩和崇拜之情,她不禁又輕笑出聲。雖然和她們交情不深,但她其實一直知道她們并非只是愛慕虛榮之人,她們只是不屑于掩飾自己對名牌衣服、名牌首飾、名牌化妝品和名牌男人的追逐而已,她其實是羨慕的,她和她們年齡相仿,她卻早就失去了灑脫肆意的資格。
她搖了搖頭,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仍在随風擺動的柳枝上。她不該抱怨!沒什麽好惆悵的,這只不過是屬于她的不同于她們的命運。
此時,她為什麽又會坐在咖啡廳呢?
這還得從樂樂當街亂認爹說起,那之後施媽媽帶樂樂去例行治療時和醫生說起了這事兒,醫生給出的結論讓一家子之前的美好憧憬再次破滅,不但如此,還給施南增加了新的難題。醫生說:樂樂之所以會有那樣的舉動,是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有一個想要得到父愛的強烈願望。醫生還說了,既然意願如此強烈,那麽,如果願望得以滿足的話,或許對樂樂的病情将産生非常積極的作用。
醫生的這番話,施媽媽自然是奉為神谕,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鄰裏關系,隔三岔五地替施南張羅着相親,沁薇自然也沒閑着,追随着施媽媽大有不把施南嫁出去絕不罷休的架式,于是,施南那本就少得可憐的私人時間多半都浪費在了相親上。起先,施南內心還是有些小不舒服的,但是只要一想起醫生那番具有煽動性的話,她就會立馬說服自己、慷慨赴約。不過在經歷了這N多次沒有下文的見面之後,她也就不敢再抱希望,只當是例行公事罷了。
今天也是一樣。
她擡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喝掉杯子裏最後一口咖啡,準備離開。
雖然老是被人挑挑揀揀,但直接被放鴿子的情況倒還沒有遇到。已經超過約定時間40分鐘了,對方應該是不會來了,這樣也好,省得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坐在一起詞不達意的,尴尬!不過,一想到對方連人都沒見到,直接就被她未婚生育的事實吓跑了,心裏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酸澀。
這個社會,那些相親的男人,能容忍大齡女青年,能容忍談了十八次戀愛的奔放女孩,能容忍離婚的女人,但對于未婚生育的女子,卻始終戴着有色眼鏡,敬而遠之。
她不是特別傳統的女人,不一定非得仰仗某個男人過活,就算是傳統如媽媽,也從沒靠過男人撫養她長大,她從小耳濡目染,本來對找個男人結婚這事兒還真沒太大興趣。可經過了這麽多次的相親,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再次見面的邀請,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具有颠覆性的一個打擊。原來她以為是她不需要男人,事實是她根本就不是男人需要的那類女人。
我施南真有那麽差嗎?她質問自己。
克制着,克制着,起先良好的情緒還是受到了一定影響,以至于拎着包起身時,頭顱不再高昂,軀幹也不再是自信滿滿的挺立,身體語言裏只透露出挫敗的信息。
“請問是施南小姐嗎?”
對方聲音焦急,神色憔悴,看起來似乎比她還要情緒低落。
“我是。請問您……”
“對不起,我遲到了。我叫餘欽安,是,是朋友替我約好今天和你見面的。”
施南故意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并沒有重新坐下來的意思。第一次見面就遲到40分鐘,實在很難令人産生好感。不過,更讓施南覺得尴尬并急于離開的原因是,竟然讓對方發現她為一次相親等了40分鐘。
是,她承認她老是被人挑挑揀揀,可至少在每次約會結束之前她還是會盡量留給對方優雅的、驕傲的印象,可現在的她就像個結婚狂,抓住一次機會就舍不得撒手。雖然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因為看風景太入神才在這鬼地方待了這麽久,可自尊心還是受到了傷害。
對方見她沒有任何表示,看起來像是在生悶氣,又急忙開了口:“施南小姐,我再次為我的遲到向你道歉。請你給我點時間聽我解釋可以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施南本就不是刻薄的人,一向寧願為難自己也不願為難別人,對方又擺出一臉的誠懇,她只好重新坐下來,假裝大度地說:“沒關系,沒關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對方重新替她要了飲料,才解釋道:“我是一名外科醫生,今天本來該休假的,但昨天晚上醫院突然收治了一起重大車禍的傷者,我連夜趕回醫院加班,今天手術結束後我立馬就過來了,可還是遲到了,對不起!”
施南頗有些驚訝地看着對方,順便鄙視了自己的小肚雞腸。為了補救自己剛才的失禮,急忙示好,向對方表達關懷:“手術結束你就趕過來了,這麽說,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休息?你不要緊吧,要不咱們改天再聊,你先回家休息吧。”
餘欽安笑了笑說:“不礙事,這種情況每個月都得遇上好幾回,習慣了。再說,這點體力都沒有,怎麽能幹外科醫生?”
受語文課本的熏陶,從小就崇拜蠟炬成灰淚始幹的教師、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和最可愛的解放軍叔叔,雖然長大以後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教師、醫生和解放軍叔叔都是值得景仰的,可見到這些人時還是會肅然起敬,這已經是紮根于心中的一種慣性,或者說一種情結了。
不過,施南這次可是發自肺腑由衷的欽佩了,“真佩服你們當醫生的!”
“有什麽好佩服的?”
“為人民服務啊!”
“哈哈哈哈……”他笑了起來,“醫生也不過是一種職業而已,我付出自己的精力和所學,換取報酬養活妻兒老小。要那些分文不取的,才能稱得上為人民服務。”
施南也笑了,是啊,每個人都在為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努力,那些看起來或高尚或低賤的工作,都只不過是凡夫俗子為了庇護家人的一種奮鬥途徑而已。
“總之,還是挺佩服你的,小小一把手術刀,便能起死回生。”
餘欽安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醫生不是神,也沒有上帝之手,所以并不能起死回生。救人的是科技、是智慧,而那些救不活的,大概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吧。”
“醫生應該都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吧,你怎麽會相信什麽命中注定?”施南詫異地問。
他微笑,“我并非相信鬼神之說,其實我更願意相信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以為世間一切的變與不變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就像你我今日在此相會,說不定造物主早在500年前就開始着手安排了,如果我們或者我們的先輩之前的人生哪怕有一件小事錯位了,我們今天也不可能相見,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緣份,面對如此強大而獨具匠心的造物主,你不得不心存敬畏。”
施南聽得目瞪口呆,這個醫生的論調也太有趣了,讓她不由得在心裏對醫生這個職業重新定位。
結束時,兩人握手,她說:“謝謝你,這是我所有相親中最不枯燥的一回。”
待到手收回來,他用另一只手摩挲着被握的那只手,說:“該說謝謝的是我!車禍中的傷者,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搶救還是停止了呼吸,在來之前,我心情很不好,只是為了不違背約定才趕過來,但和你見面之後,我的心情好多了,我想我以後的人生需要你這樣一位朋友。既然造物主将緣份賜予我們,我以為我們并不應該辜負,你說呢?”
施南心裏一驚,難怪他剛出現時看起來情緒那麽低落,如果是她遇到這種事情,肯定想一個人躲在家裏獨自療傷,而他還強打精神陪她聊了這麽久,真是難為他了。
而對于他的一席話,她似乎聽懂了,又似乎并未明白深意,只木然地點了點頭算是認同。
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車,她才想起,這和以往的任何一次相親都不同,他們只是天南地北的瞎侃,全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并沒有像以往的每次那樣向對方彙報自己的家庭成員、工作狀況、收入情況、興趣愛好……
他們甚至沒有讨論對她來說最重要的那個話題——自己已經有了一個三歲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