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秘

神秘

陽光穿過茂密的闊葉,追逐灑在少女的身影之上,為頭戴花環的人暈染上一層淺金淡淡柔光。

普緒克,跑起來。

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聲音出現在腦海的那一刻,她動了起來。

簡單而精巧的細帶從腳背繞上腳踝,踏過草葉的鞋子有着輕便而軟硬适中的筋皮底子。

女孩跑動之間,揚起的胳膊膚色白皙而健康,線條優美,褐色柔順的鬈發蓬松披散在後背,随着小跑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輕盈地穿過花園,小跑着來到熱鬧的街巷。

在踏入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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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街巷裏随處可見擺放着用于儲存酒液的巨大橙紅色陶罐。

沉重簡樸的烹饪鍋上都塗繪着褐黑色的花紋。

人們在忙碌着把珍貴的油和香膏裝進精美的小罐子裏,似乎是為慶祝什麽而準備着。

因在日頭下勞作而顯得膚色偏黢黑的少年,輕薄的亞麻布料完美的勾勒出結實而健碩,塊壘分明隆起的肌肉,那雙如牛般的圓潤眼睛上睫毛密而長。

他時不時地往某個方向看去,眼神黑亮亮的。

“喲,巴特,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不倫不類打扮的紅發男孩,他腰上挂着一把與身型不太匹配的長劍,少年特有的稚氣與矜傲自然融合在一起,那張年輕的面孔上鼻梁處小笑的雀斑透出昂揚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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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趣的巴特只是腼腆笑笑,他知道普緒克公主一定會在這個時候出來的。

國王最小的女兒,年歲漸長,亦是出落的水靈。

他聽見了裏奧的感嘆:“普緒克殿下令人心悸的美,就是維納斯的話,也不過如此吧。”

“身為凡人的我們,如何可以妄議神明。”

裏奧不滿:“巴特你就是太木讷了,你又沒有見過真的美神,難道普緒克殿下不是你見過最美麗的人嗎,用掌管美麗的神明贊揚普緒克殿下的美貌,有什麽不對的?”

作為凡人,普緒克殿下自然是他見過最美的人,但美神維納斯生來就是诠釋美的概念。

一時之間,巴特被裏奧說服了。

于是不再說什麽,他默默地低下了頭,只用粗大的手指小心地撫平握着的布包上皺起的紋路。

沒有多久,一陣帶着馨香的風輕輕飄過。

低着頭的巴特還在猶豫着是否要把禮物獻給她,殊不知他等待的人兒已經跑過了他的身前。

“普緒克公主!”

裏奧的聲音響亮而高昂,一頭抹了水細細打理過的紅發還往後甩了一下,活脫脫像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現的小公|雞。

聽到那個名字,巴特猛地擡頭。

“嗨呀!你們好!”

少女眉宇間盛着期盼,揮手間,就連飛揚的發絲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被裏奧攔下的普緒克停住了腳步,她就知道,每次都會遇上這兩個小子。

巴特站了起來,他在胸口上随意地蹭了蹭手上的汗,眼眸躲閃往下,只看見女孩涼鞋上露出來的腳趾,霎時間脖頸直到耳後浮起熱燥。

“公主……”

“今天又是要出去嘛,小心山裏的野獸哦,普緒克殿下總是一個人,裏奧實在是不放心啊。”

低啞的沉悶男聲被還在青春期的男孩子高亢的聲音直接蓋了過去。

裏奧說話之間炫耀般的轉了一下身,轉動着展示腰間的佩劍,一顆鑲嵌在劍柄正下方的天藍色寶石在陽光下透出水光般的折射。

“裏奧騎士願為普緒克公主殿下效勞!”

他鞠躬的禮儀滑稽得很,引得湊過來的女孩子偷偷咯咯笑了起來。

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把佩劍:“裏奧,你又偷拿裏昂哥哥的劍,一年一度的選拔,到時候別連我都打不過!”

頭發剃的短短,小家夥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裏奧不樂意了:“艾希!都說了在公主面前不要讓我下不來臺,公主快去快回吧,山裏可危險着呢。”

普緒克也輕輕笑了起來,她摸了一下艾希的寸頭,簡直是個炸毛的小刺猬。

“那艾希要快快長大才能參加選拔呢!”

戰士的劍上都有鑲嵌着代表身份與榮譽的寶石,那把劍的主人是誰,她一眼就看出來了,但沒有戳穿男孩子的小小虛榮。

“謝謝你的好意,裏奧,要不差點忘了時間了。”

普緒克眼睛眯起彎彎如月牙,身體靈活地穿過人群。

“我先走啦!”

裏奧墊腳往普緒克離開的方向望去:“嗨嗨,公主殿下,真的不需要保護嘛!”

見人遠去,他依舊握着劍嘟嘟囔囔:“……這可重的很呢。”

“你可別在選拔裏跌個大跟頭!”

小姑娘艾希被普緒克摸了腦袋瓜,高高興興地憧憬着今年的選拔,下一秒又馬上耷拉個臉。

她今年才六歲,參加選拔的年齡限制在以前最小是八歲,可現在不打仗了,國王就把年齡門檻提高到了十四歲。

裏奧把臉一扭:“我又不去!”

他對當巡城勇士沒什麽興趣,要是可以只當普緒克公主一人的專屬皇家騎士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可那得經過層層的選拔還不算,還得得到國王的同意。

他這樣泥腿子的出身,沒有戰功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

裏奧喪氣地把佩劍取了下來放回了屋裏,見巴特還在發愣,于是走過來撞了一下巴特的肩膀,可厚實如小牛犢子般健壯的少年非但沒有被撞動,反而把裏奧彈了開來。

裏奧疑惑:“你怎麽啦,今天又是見到了普緒克公主的一天呢,滿滿活力才是啊!”

巴特說話了,聲音又沉又悶:“走開。”

如果不是裏奧的話,普緒克公主也許不會那麽快的離開。

他低下了頭,細密而長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打出一點兒陰影,紅紅的耳朵冷了下來,手裏的布包被汗濡濕了一角。

今天……又沒有送出去。

但也許可以試試,走到離她更近的地方去呢?

“你不去就不去,真是白白浪費機會!”

“嚯!某些小矮子自己年紀不夠,當心蛇吃了你嫉妒的眼珠!”

“誰嫉妒你,等裏昂哥哥回來有你好果子吃!”

巴特聽着艾希和裏奧鬥嘴,自己在心裏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

選拔還有三天。

-

沒有多久,普緒克就到了目的地。

這裏是城邦後山的一個湖泊,濡濕的泥土上踏出一個個淺淺的腳印。

普緒克來到了湖邊,她掬起一捧清亮的湖水,簡簡單單地洗幹淨了臉與手,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

只是不過一會兒,熟悉的啾啾聲音響起。

“不好了,不好了,大祭司叫走了你的父親。”

軟白的細小絨羽在翅膀拍打之間飄飄搖搖,鵝黃的尖喙一張一合,清脆聲音的來源是只小巧可愛的鳥兒。

她花園裏的夥伴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聽不懂鳥兒說什麽的普緒克大概也能猜到,這聰明的小家夥是來通風報信的。

普緒克沒放在心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吧,想必爸爸又是在為我的婚事而苦惱。”

“不是的不是的,你只猜中了一半,快些回去吧。”

像只圓溜溜白芝麻湯圓的鳥兒臉上不知怎麽的出現了幾分焦急。

它甚至飛下來想要攔住這小公主沾濕了的衣擺,拽着就想要把人拉回去。

普緒克笑着點着它的小腦袋瓜子推開。

現在就回去?

那怎麽行,今天是約定的日子。

“啊,信來了。”

雀躍聲音響起的同時,普緒克的眉頭舒展開,在看到什麽的時候眼睛亮了起來,臉頰上細小的絨毛似是有微醺的陽光跌落其上,呈現出一種健康的紅暈透着粉潤。

那是飛來的信鴿,逆着陽光,仿若從太陽裏落下。

一只肥嘟嘟的白鴿子撲棱着翅膀迎面飛了下來,它的嘴裏銜着一支花枝。

普緒克伸出了手,她的手心裏是一把去了皮的谷豆。

剛剛還想着把人拉回去的小白芝麻湯圓也收起翅膀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享用着這小點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撫弄着小鳥的腦袋:“謝謝你,我忠實的夥伴。”

她今天有非來不可的理由。

作為年紀最小公主的她,盡管只是半路穿越而來,依舊有着為了這個國家聯姻的自覺,但爸爸說過,只要她喜歡就好,所以普緒克一直都沒有為自己的未來煩惱過。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前些日子開始,他們忽然就變得焦慮了起來。

尤其是媽媽,儀态得體從不出錯的她,居然捂着嘴哭了出來:“可憐的普緒克,為什麽你的命運如此悲慘……”

這樣的話,普緒克聽到不止一次了。

一向只有在豐收節畢之時才會獻上祭品與供奉的國王,最近半個月卻是在深夜頻頻踏過神殿的門檻。

懷抱着銀瓶的貴婦人跪坐在泉水邊,将眼淚滴入泉水,虔誠祈求着命運女神的垂憐,想要看清她最小的女兒漆黑一片的前方道路,但得到的只有空蕩蕩的回聲。

爸爸和媽媽都在尋求着神的幫助。

唉……

看起來好像不是她的婚事難倒了他們,而是自己仿佛要死掉了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許久沒有戰争了,今年的收獲很好。

當她抱着籃子走過城邦街巷之時,大家都在紛紛贊嘆着爸爸的努力。

如果是為了她的婚事的話,也許……已經不用苦惱了,普緒克這麽想着,手指不安地慢慢撚動着手裏的桃金娘花枝,細嫩的幼枝上密杯絨毛,觸感柔軟。

普緒克問鴿子:“你說,他同意了嗎?”

少女忐忑不安的心聲回應道:一定同意了啊,他是那樣的喜愛着自己。

白色的花瓣已經有些蔫吧萎靡地耷拉下來,普緒克手心微微出汗。

低頭一下一下啄食着谷豆的鴿子腦袋顯出幾分沮喪,一反常态的沉默。

普緒克猶豫了起來。

在這個時代,人們對于男女之情格外的赤誠與坦率。

但普緒克不确定,那個可愛的信友,靈魂的伴侶,是否對她也懷有着同樣的心情。

每當收到他的來信之時,普緒克都覺得自己的心髒裏面好像攏着數只輕盈而不安撲朔着翅膀的蝴蝶。

從數次回信裏,普緒克确信。

這是一個年紀和自己相仿,性子溫柔細膩,對于詩歌與樂理頗有研究,十分浪漫且感性的男孩子,但他似乎為家裏不太和睦的關系而苦惱。

他的母親是一個控制欲極強且十分随性的女子。

生父并不是他母親的丈夫,而是情夫之一。

普緒克剛剛知道這些的時候還小小地震驚了一下,但知道她這位信友媽媽的父親數不上名字的風流事跡之後,倒也能理解。

有個這樣的爸爸,女兒的性格養成這樣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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