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恐懼

恐懼

燭火緩而慢地燃燒,夜靜悄悄深來。

“……您陷入了不詳之夢中,請放心吧,沒有人可以從這裏搶走新娘,除非您的靈魂顫栗不安,自個兒要踏上前往冥府的道路,可別再讓胡思亂想驚吓着……”

普緒克的視線落在躍動的火苗上,想起那些聲音推着她的胳膊說出的話語。

——不詳之夢?

自己不過是驚懼和憂思過度,所以才在晚餐短暫的放松裏,打了個盹兒。

若那對于她們的主人來說是不詳之夢的話,對自己豈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提及冥府,普緒克的思緒又沉了下來。

這個世界的冥府,大抵就是地獄,現在看來已經沒什麽是不可能的了,難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逃離這非人怪物的囚牢麽?

絕不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虛無缥缈的夢境,亦或是他人的救贖。

普緒克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目光清明。

她心已不再忐忑。

……

因普緒克從餐桌上醒來,才從短暫睡夢之中驚醒的丘比特卻敏銳察覺到了不一般的地方。

神明可以自如控制意識,時刻保持清醒。

但在剛剛,普緒克陷入夢境的那一瞬,他似是被某種異樣的魔力所吸引,而在自己尚未發覺到的情況下,無法自控地走入了少女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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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比特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

是墨菲斯麽……

不,若是夢神的話,黑檀木的氣味即使淡薄,在他的鼻尖下,也好似豐盈了整個夢境般濃郁可聞,而且,普緒克不可能輕輕松松就醒來。(注1)

除此之外,墨菲斯所造之夢,帶着罂粟花的顏色。

特有一種薄且豔麗的紅色霧氣,使整個夢境擁有一種朦朦胧胧的美感,詭異輕悄。

在剛剛,他卻沒有聞到一點兒檀木香,整個夢也清爽而真實,毫不虛幻。

那麽……是睡神。

修普諾斯?

不可能,普緒克是活人,深眠于冥府黑暗之中的大神,沉默怪異,不會為一個小小凡人女子睜開沉睡的眼皮瞧上一眼。(注2)

無法得到答案,丘比特只得先将思緒擱置一旁。

若是日後有機會的話,也許能再入她的夢中窺得一二線索……

-

夜幕深沉,普緒克等待的幾乎要睡過去了。

眼前的燭火開始重影暈開成一小簇,腦袋一點一點的就要打起瞌睡,在合眼的一瞬間,一股輕盈的風吹來。

這風裏,普緒克鼻尖嗅到一點兒濕潤的土壤氣息。

清涼的濕意讓她打了個激靈,普緒克揉了揉眼睛,睜開眼想往窗外看去,是不是要下雨了。

宛如蝶翼睫毛展開的一霎,火苗被無形的力量摁滅,房間裏唯一一點兒微光也消失不見。

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轟隆隆——

“啊……只是打雷,大概是風吹滅了。”

普緒克鎮定下來,她撈着毯子,裹在了肩膀上,猶豫着是否要上前去再點亮燭火。

但轉念一想,已經過了很久了,它都沒有來……要不,先睡覺吧。

深重的困意讓身體疲乏。

她已經決定躺下,帶着細絨的毯子厚薄适中,貼着臉頰舒服而微暖。

普緒克在黑暗中喃喃問道:“怪物,到底是什麽樣子……”

“如果在睡夢中被吃掉,大概是不會痛苦的……”

她閉上了眼睛。

-

随心召來的烏雲遮蔽了月光,轟隆而鳴,雷聲遮掩了翅膀掀動的聲響。

丘比特從窗臺落下,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

她安安靜靜地側躺在床榻之上,閉着眼睛,身體都在毯子裏,連手指也沒露出來,米白色的薄絨毯子蓋着小半張臉,褐色柔順的鬈發随意散亂開鋪滿枕頭。

床上的空間很大……

她卻小小的就這麽睡在邊沿,只要一個翻身,也許就會滾下去。

許是陷入了睡夢之中,淺淺而勻長地呼吸,看起來幹淨又乖巧得很。

安逸、恬适。

整個人都散發出無害而弱小的氣息。

丘比特垂下了睫毛。

完全無法将那個意圖捅死他的小瘋子和眼前的溫馴羊羔聯系起來。

這一次,他可以有足夠的時間細細端詳,不必抗拒那金箭催發的混沌情|欲。

他的妻子已經在床榻之上……

她就在這,哪也不去。

這個意識讓丘比特生出許多耐心,安撫了躁動的沖動渴求,反而保持了足夠的冷靜。

也看清了普緒克額頭與胳膊上所謂的“吻痕”。

白皙的皮膚像是被什麽刺激性的東西蜇傷,所留下了一片細細密密的痕跡。

若是那些花精的大小,她們的眼裏,看起來也确實能說得上是啃咬與啄吻。

這……

想必是那些為她上妝敷面的老妪并未注意到荨麻刺,在抹油的揉搓之中,這些細小的刺已經紮進了柔嫩的皮膚裏。

可真能忍啊……

丘比特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浮起淡淡光暈的手掌微微熱起,想要為她拂去那些細小的蜇刺。

只是在手掌貼上額頭的那一剎,響起了少女熟睡中被打擾而不滿的嘤咛。

“嗯…”

普緒克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丘比特後退了好幾步,手足無措。

“誰,是誰在那兒……”

她的眼瞳不安地晃動,在濃重的黑暗裏茫然地眨眼,緊張地抓緊了手下的毛毯。

額頭上仍餘有微熱的觸感。

“也許是……”也許是那怪物。

它舔了自己的腦袋嗎?!

在未知面前,普緒克睜大了雙眼,恐懼在這一刻壓過了先升起來的害怕,聲音微微發顫。

微熱的什麽虛虛托着她的臉頰,普緒克沒有動。

她幾乎能想象那怪物熾熱的鼻息打在臉頰上,細細看着她,思考從哪裏下口……然後帶着鋒利毒牙的利口,一下子就咬斷她的脖子!

她顫抖着屏住呼吸,為自己的死亡倒計時。

十、九、八、七……

數了五下,普緒克只覺得自己是個等死的傻子,她抿了抿嘴,試着動了動自己僵硬的手指,決不能坐以待斃。

還沒有來得及動作。

一個輕柔而幹淨的男聲從頭頂上方落下,他說:“別害怕……”

“我是你的丈夫。”

說着,他擡起手,輕輕擦拭掉她臉上淌下的淚。

她醒了……卻哭了。

丘比特只覺得那尚有餘溫的眼淚像是化成了滾燙至極的熔岩,灼得他心口發疼,喉結輕滾,嗓子幹澀,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他想要把她攏進懷裏,可又擔心吓着她。

就這麽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前……

-

“我是你的丈夫。”

普緒克才從那恍惚中驚醒——這個輕柔撫上她臉頰的東西,是個人的手,而不是什麽怪物的舌頭。

身前的人,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就默不作聲了,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應。

這是她的丈夫……

是她的丈夫……

丈夫。

普緒克咽了一下,她克制住自己發抖的手,擡起往前。

果不其然,摸到了什麽,像是松軟的亞麻布料,但又不一樣,更為絲滑輕薄,她感受到眼前的人似乎身體一僵。

這是,腰的位置。

太好了……是個人型的怪物,那麽至少,不會吃了自己,也許還可以談談條件?

普緒克這麽想着。

她顫抖的聲音開始平緩下來:“我,我是普緒克,您的妻子……”

丘比特還沉浸在她柔軟手指碰及身體的奇妙觸感中。

“……我是您的妻子,是格諾斯的第三位公主,希望您收回對于格諾斯降下的懲罰……”

柔軟的唇瓣張合,語速不疾不徐,她明明什麽也看不見,卻依舊在說着。

那只手放在他的腰上,随着懇求輕輕用力。

丘比特沒有說話,他低下了頭。

她明明洗去了橄榄油和蜂蜜,可鼻尖在發絲裏為何還是能嗅到深深的甜蜜。

忽然的靠近讓普緒克再度緊張了起來,黑暗之中嗅覺愈發敏銳,只覺得自己周身都被一股清淡的氣息籠罩。

并不逼人,也不強勢,卻讓她無處可逃。

她是不是不該提格諾斯?

“我……”

普緒克想要再說些什麽,那氣息已經來到了臉前,身側的床鋪微微一陷,有什麽的重量也上去了。

她還來不及疑惑,臉已經貼上了一面微熱的牆壁。

不……這好像是個男人的胸膛?

驚訝之下普緒克往後仰去,身前的人也好好的護住了她的後腦勺,不讓她磕着。

兩個人就這麽一齊倒在了床上。

她努力試着保持距離,想要撐開,笨拙地爬起。

可身前的“人”,完完全全地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普緒克感覺到一點兒溫熱的鼻息,落在她的鎖骨與肩窩,像是在好奇的嗅聞。

她不敢動,只能小幅度地扭動躲閃着,生怕勾起它的食欲。

-

那般青澀的推拒,對于即将到來情|事的無知反應,她絕對是純潔的處子無疑。

柔軟的芳香催促着他的動作,身體變得滾燙。

她是溫馴的。

愛情金箭鋒利的箭尖在心髒中死死攪動,神的本性在這一刻被完全勾起,即使是年輕未嘗禁果的愛神,占有的欲亦如烈火熊熊蔓延,将理智焚燒殆盡,化成飛灰吹去。

她是他的。

寬松的上衣唯有肩膀上的飾扣連接,他低頭咬下一顆金屬飾扣。

在咔噠一聲,寶石扣子蹭落床下,胸前春光散出,腰腹熨上一層熱意的時候,這暧|昧的氛圍裏,普緒克才遲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身上的這個家夥。

它不是在嗅聞着挑剔從哪裏下口吃掉她,而是要和她……

普緒克眼睛驚恐睜大,她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做好一個怪物妻子的準備。

她接受不了和一個怪物,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做這種事情。

不……

她為了救格諾斯而獻出自己,可沒有人來救她……

那只扣在她後腦勺的手已經往下游移到了腰腹。

不……

在恐懼的喘息之中,普緒克開始劇烈動作起來,她揮動着拳頭,五指,總之是自己能用出來的一切。

沒有尖叫,沒有哭泣。

她無聲的流淚,努力抑制住自己發出無用的聲音給這怪物助興。

直到劇痛猛然攥緊腰側。

普緒克嘴唇顫抖:“不……”

-

左胸膛的深處泛起一陣又一陣尖銳的刺痛,丘比特知道,這是金箭在翻滾着撕扯傷口,攪弄着他深處混沌的情|欲,叫嚣着享用她,與她合而為一,得到極樂。

扣着她腰肢的手不住用力。

鈍痛從被握住的地方悶悶升起,只是一下,普緒克臉色慘白,推拒的手也落了下去,不再試着掙紮……如果違抗的話,一定會被捏碎。

“不……”

她茫然地看着上方。

什麽也看不見。

丘比特聽見帶着哭腔的拒絕,擡眼那一刻看見的就是這樣一雙眼睛。

褐色的瞳子被黑暗所吞噬,裏面見不着一點兒光彩。

他死死僵住,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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