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婚後

婚後

丘比特輕呼一聲:“普緒克…”

沒有應答。

少女的額頭,輕輕貼在了他的後背之上。

皮膚的溫度,呼出的氣息,手指捏住一點衣裳的布料,無意識地摩挲,他全部能感受得到,并因此而浮出隐秘的歡欣。

她就在身後,以一種全然毫無防備的姿态,熟睡着……并依賴着他。

從金箭的傷口,從那才被壓下去的欲|望裏,生出一種此前從未有過的滿足。

發癢的傷口促使他轉身,回報她一個甜而深的長吻,一個緊密而無法分開的擁抱,又或是別的什麽也好,只要能夠從骨子裏嘗到她的溫暖。

只要能夠填滿那深深的欲|壑……

丘比特屏住呼吸,往床沿又挪了挪,借此離開微暖的觸感。

也許是察覺到安心的氣息離開,普緒克往床的另一個方向滾去,肩膀胳膊,大半個身子都要滑落下去,自己卻睡得無知無覺。

丘比特:“……”

她就不能睡得老實一點兒嗎?

他起身,把她包在毯子裏,又抱了回來。

将要放下普緒克,她卻無意識地在懷裏蹭了蹭,丘比特頓了頓,手臂無意識地收緊。

柔軟,散發着熱度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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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神明亘古不變的身軀有着本質的區別。

神明生來便有着完美且成熟的軀體,天賦神權的力量。

但……他有點兒不一樣。

年輕的愛神,在外形上,是個怪異的例外,這怪異并非是所指他容貌醜陋,或是三眼跛腳。

相反的,他健全而美麗,純潔且天真,讓所有神明心生喜愛。

只不過,從美神的身體裏以分娩的形式誕出,卻并非成熟的神只,而是一個幼稚嬌嫩的嬰孩。

起先,這也沒什麽。

大家都尊稱他一句,年輕的小愛神。

但随着時間的遷移,就是在他之後誕出的神都長成了,丘比特還是一副幼小可愛的模樣。

這不影響他擁有愛情的力量,他也從未懷疑過自己與其他神明有什麽不同。

畢竟,所有神都有自己偏好的顯像,坐在秋千上梳理金發的維納斯是這麽說的。

但現在……

從她口中說出的話,萬萬不能再盡信。

這是阿波羅的告誡。

丘比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被愛情金箭紮中的一剎,便從孩童之軀化成了這般少年模樣。

第一次出現在澤菲羅斯的面前還吓了他一跳。

“啊,藏起一位新娘,是準備做點大人才能做的事情麽,這樣的你,看起來也十分可口呢。”

他揶揄着,眼睛裏流動着興致勃勃的風。

“格諾斯的公主啊……若是維納斯知道,想必一定不痛快極了,哎,可真不錯。”

維納斯與厄俄斯有嫌隙,兩位女神從不往來。

但對于西風之神與愛神的來往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問也不阻止。

「我還是第一次見着你的這副模樣。」

「她也許在思考着如何将你吞入肚腹之中呢。」

維納斯帶着探究的疑惑,赫爾墨斯輕快的安慰,相應和着浮現在腦海,丘比特心裏一沉,只覺得自己隐約就要摸到什麽可怖的真相。

“唔……”

跑遠的思緒被懷裏少女的嘤咛收了回來。

本質上,他依舊是一個切切實實的神明,看似與人類十五歲少年的身材并無太大差異,但緊薄的肌膚下流動着蘊含神力的血液,托起一個凡人女孩宛如拈起一支柔嫩的花枝。

人類的身體是多麽的脆弱。

淋雨,吹風,甚至只是稍稍的刺激,都有可能驚懼而死。

但,她是這麽的相信着他,合着眼睛,攏着胳膊,在他的臂彎裏,在毛毯下,蜷縮成小小一只,像是在鷹巢裏落下休憩的一只蝴蝶。

這一點重量,輕盈的像一團夢。

他就這麽放下了她。

欲将身軀化為僵硬冰冷的浮雕,可又舍不得這芬芳溫暖的床鋪。

丘比特坐在床沿,只不過一會兒功夫,床上的姑娘即使在睡夢中,也極為大膽地直接翻身占據了他剛剛躺下的地方。

他閉了閉眼睛。

普緒克……大概是沒有安全感,所以才會在睡夢之中,潛意識尋求着可以依靠的人。

“睡吧,無人可傷害到你。”

帶着安慰的溫柔話語撫平她皺起的眉頭,松開她一根根捏緊握拳的手指。

為她掖了掖毯子,丘比特站了起來,視線被地上閃爍着光芒的什麽東西所吸引。

那是一枚落在地上的寶石飾扣。

-

黎明劃破黑夜,曙光遍灑大地,郁郁蔥蔥的樹林裏響起鳥雀的叫聲。

一抹晨光偏移着從窗戶撒進房間,落在熟睡的少女眼睫之上。

普緒克只是剛一睜眼,恍惚感覺身旁有道重量一輕,她慢吞吞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伸手摸了摸靠裏面的床鋪……沒有溫度。

一天亮,就離開了,還是昨夜就離開了呢。

是不想被自己看見麽?

“好夫人,昨夜過得如何?”

随着雀躍歡喜的聲音一并進來的還有洗漱的盆具。

“呀,看起來很激烈呢!”

即使見不着這些花精好奇打量的視線,普緒克也耳朵一紅,床鋪上的毛毯歪七扭八胡亂堆着,一個枕頭還落在了地上。

枕頭在地上?

等等,他……昨夜是睡在地上嗎?

“夫人,這個力道會疼嗎?”

憑空飛過來的絹帕扭着兩個小角為她擦洗着臉。

普緒克心思亂糟糟的,搖了搖頭,好像沒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覺,她直接拿下了那帕子,想要站起來試着自己去盆裏沾水打濕。

“嘶——”

一股的鈍痛帶起酸澀的拉扯感從腰側傳來,普緒克頭皮發麻,眼淚不受控制地漲了出來,眼前一片暈眩,踉跄兩步膝蓋一軟跌坐在地上。

腰,她的腰。

她想起來了。

昨夜的那場暴行,止步于她的屈服與順從,而順從的原因……是她的腰,不,也許是肋骨差點被捏碎。

額頭都冒出了冷汗,這種傷,她昨晚怎麽還能睡得着的。

普緒克并不知道,她那位丈夫平和的氣息能撫平世間的一切傷痛,不過這單單只是精神層面的。

而他一旦離開,就會慢慢淡去,所以現在,失效了。

花精們聽見普緒克這一聲,驚慌地丢下了手上的東西,一窩蜂都湊過來了。

普緒克看見漂浮在空中的盆啊,小罐子啊,各式各樣的衣服發飾丁零當啷稀裏嘩啦地落了一地,随着這些玩意兒落下的還有湊近過來尖細擔憂的聲音。

“您還好嗎!”

“怎麽了怎麽了!”

“夫人的臉色很不好!”

她們的力量不夠,扶不起普緒克。

普緒克看着一地狼藉,只覺得頭都大了,她忍痛,不抱希望地詢問道:“你們,你們的主人……有醫師嗎?”

“啊這……”

“那個那個?”

“主人說過了,有事可以叫他的吧!”

竊竊私語的交談不過轉瞬即逝,空氣之中又重歸安靜。

普緒克嘆了一口氣,就算再怎麽像人類,也還是怪物,怪物的仆從也傻乎乎的。

她想要積蓄一點兒力氣,好站起來去收拾。

只是還沒起身,窗邊吹來一股輕柔的風。

“美麗的新娘,普緒克,我們又見面了……”

來人沒有惡意,聽起來十分的自來熟,只是自己對這輕佻的聲音卻毫無印象。

普緒克緩緩扭頭,疑惑問道:“我們認識嗎?”

她已經不再對這些詭異的事情發展一驚一乍,慢慢接受着一切。

眼前的人身材并不十分魁梧,容貌算得上是周正,卻被一股輕率的氣質所破壞,而顯得有點兒浪|蕩。

普緒克覺得腦海裏冒出來的這個詞不太恰當。

畢竟,他聽起來很有禮貌,而且也沒有冒犯。

這人被晨霧的微光所籠罩,衣着簡單,看起來像是從晨光而來,一并帶來的還有溫和清爽的涼風。

“有幸見過一面而已,那麽,是傷到哪裏了呢……”

他眯起眼睛,鼓起腮幫子,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普緒克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呼。

一陣輕風就将她帶起,環繞着身體一圈又快速地飛回。

她落在了一張長榻之上,風又推來一張桌子。

“請容我再次介紹,春風到來,為您撫平所有傷痛,我是西風之神,澤菲羅斯,您丈夫的好友,嘛,也可以說得上是得力的仆從。”

他的眼裏透出幾分慧黠。

普緒克從長榻上撐起上半身,看見這男人吹出的風幹碎利落的帶走了一地狼藉,連水漬也沒有留下。

光潔無比的桌面幾乎可以映出她的臉龐。

一只有着優美弧度的廣口玻璃杯,裏面盛着不知名的淺金色液|體,像是濃稠晶瑩的蜂蜜。

也許是玻璃,也許是水晶。

但莫名的,她想到了昨天手掌上泛着金光的水|液,本就不怎麽餓的普緒克更加沒有胃口了。

澤菲羅斯往前推了推那只杯子:“這是你的丈夫,貼心準備的。”

“我的丈夫……”

她垂下眼睛,透過金澈色的杯子觀察着對面那個男人被光線所扭曲的臉。

他對自己說話的時候,有時尊敬,有時又輕飄,态度完全捉摸不透……和那些無形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西風之神,是麽?

“我的丈夫……”

普緒克擡頭,看向澤菲羅斯的眼睛。

“他也是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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