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滾燙
滾燙
丘比特并沒有睡着。
與之相反的,他清醒地不能再清醒。
伴随着那種稍稍急促地輕快呼吸聲,空氣中帶着床榻另一側少女放松愉悅的氣息,微薄不可聞的清香,如同花瓣上最為晶瑩的一滴露水,又格外的雅致輕柔,纏綿成嗅覺的盛宴。
如影随形地萦繞在他的鼻尖。
幹淨,單薄,柔軟。
她好像,在為了什麽事情而感到高興。
也許……
普緒克已經知曉自己愛神的身份,并為此,感到羞澀而隐秘的歡欣。
——于凡人而言,作為一位神明的妻子,是一樁多麽不起的榮耀。
得出這個認知後,丘比特的心頭浮上一種帶着淡淡甜蜜的奇特感情。
在微微汗濕的額發下,缱绻的目光始終注視着少女側身的背影。
脫離于金箭熾熱的愛欲,不帶任何偏見地說……
普緒克生很的美。
那一夜,在格諾斯的宮殿,小公主的房間裏。
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短短地怔住一會兒,雖然不過是幾息的時間,卻看見她坐了起來,出聲詢問誰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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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沉夜幕之中,心煩意亂叫他忘記了。
凡人的眼睛,蒙昧遲鈍,無法在沒有點燈的黑夜裏,看見神的模樣。
更不必談後頭,因為維納斯的刁難而心虛射出愛情金箭,卻怪異地紮到了自己。
若當時,閉着眼睛就好了。
不,沒什麽好後悔的,不是麽。
至少他還有着理智,不至于讓真正的怪物磋磨一個無辜的少女。
是的啊……
她無論是站在月光裏,坐在樹蔭下,還是躺在黑暗中,都散發出一種難言的魅力。
丘比特曾解過。
普緒克自知這份美麗,卻并不因此而自恃。
在她的眼神裏,從沒有出現過那種美麗少女所特有的輕佻傲慢,或是任性。
但格諾斯的人們,卻放肆地大加宣傳,他們的土地上,生出一位無比純潔的美神。
人們将本該獻給維納斯的瞻仰,都投射到了一個活生生水靈靈的年輕小姑娘身上,以至于那些祭祀與祝禱的活動,漸漸被遺忘到腦後。
被遺棄的祭壇無人灑掃,落上一層又一層灰塵,年愈破敗。
裝飾美神石雕聖像的花環也不再嬌豔新鮮……
他是真心想要為維納斯出這口惡氣,但現在想想,這公主本人,又有什麽錯呢
是的,格諾斯是因為普緒克的美貌而得到了不菲的回報。
許許多多的人,都慕名來到這個小國,就為了看看這個姑娘,親眼瞧瞧美神的化身,對她虔誠祈禱,唱誦贊歌,期待以這種行為得到維納斯的回應。
呵,凡夫俗子們,在他們想要的回應,真的到來之時又吓得半死。
“……”
她又不是一尊死的雕像。
只要打碎了,人們就不再在意了。
他不會,也不可能,折磨普緒克的。
思緒像一團雲朵,輕飄飄地落回在少女的背影之上,丘比特仍由自己沉浸在裏面。
玲珑的曲線起伏平坦下去又再度隆起。
普緒克翻了個身,而他,恰好跟她對上了眼。
彎曲的睫毛濃密纖長,褐色的眼瞳在無光的黑暗裏像花蜜般濃稠,又向一塊晶瑩的琥珀。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盛着笑的一雙眼睛。
只是在對視的那一刻,她嘴角凝固的笑意消失了。
丘比特的心跳漏了一拍。
視線裏的她緩而慢地眨眼,垂落眼簾。
但不過只是一下兒的落寞,又重新燃起了亮晶晶的光。
然後……
空氣,連帶着清淡而微澀的芬芳,轉瞬變得柔膩起來。
他聽見一句小小的,帶着鼓勁兒的輕聲。
“普緒克,可一定要相信他啊。”
砰咚。
破破爛爛的心髒,在此刻皮肉生長聯結。
猛然躍動,快如擂鼓。
所有被壓抑的愛意,随這一句話沖出了禁锢囚牢,丘比特還沒有意識到……一股來自于靈魂深處的震顫落在羽翅的根部,将翅膀帶動掀開,所有流于表層的神力束縛在這一刻無聲斷裂。
“普緒克。”
幾乎是在那壓抑到極致的聲音吐出的同時。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猛地從紛雜的不寧心緒裏抽離。
“怎,怎麽了”
普緒克并膝側坐了起來,因為黑暗而眼睛失去焦距,茫然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正前方的陰影裏。
他聽起來,不太好受……
好像在那金箭的控制下,他的理智聽起來時有時無,但是,大半夜的不睡覺,是那傷口實在太疼麽,畢竟好像沒有做什麽包紮與簡單地治療……
于是,回應着問道: “您還好嗎”
普緒克看不見,也不知道。
在黑暗中的愛神,腦中一片空白,每一根神經都在興奮到趨近于瘋狂,理智近乎混沌迷蒙,身體再次不受控制的,變得燥熱幹渴。
他聽見那個回應的聲音,輕輕柔柔。
“您還好嗎”
他擡起臉,喉結滾動。
在溫淡柔和的那張臉上,因為不确定的擔憂而長睫微垂,沒有再看見一點兒恐懼與驚慌,似一朵在夜色下的花,安靜盛開,無知無覺。
全然不知道她面對着的,是個怎樣危險的怪物。
丘比特深深閉上眼。
她在回應他。
這個念頭從腦海裏浮起的那一刻讓神性的血液沸騰起來,在這一刻,他們的身份颠倒。
她的氣息,她的聲音,她的一切……
是他所需要忍耐,靈魂不可求得的救贖。
“我很好。”
好的不能再好了。
“是麽……可是您聽起來好像很難受”
剛剛過于平和的談話讓普緒克對這愛神多了幾分友好,于是也就一如對待他人一樣,想要溫和地表達一些禮貌性的關心。
他剛剛都叫她了……
細嫩的指尖猶豫着摩挲着膝蓋上的亞麻布料,不管是怎麽了,總歸獲得一些好感是不會有錯的。
丘比特忍耐地閉着眼睛。
直到那根理智的弦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睜眼的一霎。
“不,不要!”
他絕對來到了自己的身前,普緒克這麽想着。
她甚至緊張地閉上了眼,驚恐地将手捂在胸口,腿腳蹬踏着往後挪動,試着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但,什麽也沒有發生。
還沒有睜眼,卻聞到一股溫暖的羽毛氣味,于是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我……”
普緒克聽見他的呼吸一下子又變得沉重。
察覺到帶着熱氣的呼吸襲來。
她擡起了手。
果然,就在前面。
手指碰到的,不知道是他的肩膀還是胳膊,還是別的什麽地方,就是隔着那輕薄的布料,也滾燙得吓人。
“我沒有難受,普緒克。”
天吶,不會傷口感染發高燒吧……這聽起來就啞得可怕的聲音。
就是神,也會生病麽
燙的她胡亂地想要收回手,卻被握住了,力氣大的幾乎要把手骨捏碎,連帶着想要将她整個人狠狠地壓進懷裏。
這一下給她整精神了。
病着的傷患可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力氣!
普緒克忍痛解釋: “我只是擔心您的傷,您清醒一點兒,想想剛剛的承諾……”
她幾乎是勉強保持着鎮定,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來。
這勞什子的愛情金箭,其實是催情箭吧。
丘比特重複: “擔心。”
她在擔心……
承諾。
承諾什麽……
她的溫順,就像第一塊血肉,第一口美酒,短暫的滿足之後,使神更加饑餓渴望。
丘比特混沌的思緒,已經無法想起理智所承諾過的話語。
他的手掌已經來到少女的肩背,狠狠地用力扣緊。
“嘶——”
疼痛讓普緒克再也無暇去關心別的東西,只想快點兒從這個神經病愛神的身邊逃開。
她就不該相信他能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怪物終究還是怪物……說了那麽多也不過是讓她放松警惕罷了。
少女眼裏是全然的拒絕。
他不在乎她的拒絕。
他現在就要得到。
剝下這顆果子青澀的外皮,享用甜美多汁的津液,熄滅胸膛灼燒的愛欲。
因恐慌和焦慮而分泌的微微汗液在朦胧的夜裏為她籠上一層柔光,也使得那股纖細柔膩的味道沁到靈魂深處。
蒼白的薄唇,即将落在在少女細膩光滑的肌膚上。
“放開我!”
丘比特被反拗的胳膊發出一聲喀嚓,臂骨以一個奇特的角度詭異地攥裂突出。
劇痛拉回大腦片刻的清醒。
“呃。”
他看見少女濕潤的眼眶,呆愣了一下,下一刻,胸口傳來的力道更加劇痛,直接蜷縮着彎下了腰。
“……”
他終于是放開了她。
這一手的粘稠,普緒克不太清楚自己做了什麽,但是他的胸膛上那個傷口估計,不,一定是雪上加霜了。
她只是不抱希望地這麽做了,可沒想到,居然真的讓他停下來了。
而且……好像還傷的不是一般的嚴重。
只不過下一刻,普緒克立刻想起自己的處境與身份,試着補救,帶着生理性的哭腔解釋: “我不是故意的,您,您說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實在害怕……”
她聽見虛弱的呼吸和低低的呻吟。
“我很抱歉,普緒克,我……無法控制。”
她再也不想信這愛神半個字了。
在他說話的那一刻就飛快後退,已經爬到床腳的普緒克在床單上瘋狂地擦着手,惶恐地低着頭,這無意識的動作,将肩背上的淤青與傷痕露了出來。
還在睜着眼睛,努力思考着說什麽更加有力的解釋比較好。
——她是真的違逆了一個神,自己的性命也許明日就,不,也許等不到明日……
卻聽見撲棱一聲,什麽東西飛出了窗外。
房間久久僅留一個人的呼吸,普緒克才反應過來,哆哆嗦嗦地爬回去,抱着自己的小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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