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詭異

詭異

“我可以,去散散心嗎”

普緒克不抱希望地問出了口。

“當然可以,我們會和您一起的……”

“無論是在後花園!”

“還是在前院的清泉!”

普緒克聲音低下去: “……謝謝你們。”

小桌被扶起,一只嶄新的花瓶擺進了房間,見她仍坐在床上,紅頭發的花精對着夥伴努了努嘴。

綠花精一臉無奈,對埋頭幹活的藍花精說: “想想辦法,哪有新婚第三夜,就從床上打架到床下來的小夫妻呀。”

“……”

藍花精很無語。

“只能等主人回來再說吧,你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要不,再多來兩箱黃金與寶石,好歹夫人上次說要這個嘞。”

竊竊私語一句不差的,全部被聽進了普緒克的耳朵裏。

從床上下來,她長嘆一口氣。

這些小精靈一樣的家夥,心思也太單純簡單了啊……不過是因為亞莉克希亞和尤安娜,才要來那些財寶,這些身外之物,于她一個命運可悲的女子,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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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行扯出笑臉,普緒克往房間外走去。

她想去花院剪一些花來,花瓶裏還空着,雖然那些無形的女仆們每日都會換上新鮮的花朵。

但心情不好的時候,修剪花束的枝葉也是收拾自己的思緒。

……

腳步不停,普緒克穿梭在長廊,很快地便來到了花園前的拐角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把精鐵的花剪,在她拿起來的時候,上面好像有什麽細長的東西快速地扭動了一下。

普緒克疑惑地想要看清楚一點兒。

在那一瞬。

褐色的眼瞳深處,以純然浪漫的愛神之力為養分,一點點漫出古老混沌的神力,以她注視的花剪為中心,一片并非冰冷與死亡存在的黑暗,将迷茫的少女完完全全籠罩起來。

這一次,沒有其他力量的威脅與逼迫。

無數晶瑩的星星點點化作輕盈的蝴蝶,在這片黑暗之中緩緩散發着光亮。

“這是……”

生與死的間隙

普緒克并不害怕,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一直待在這晶瑩輕飄的黑暗裏。

在銀河般的瑩光之中,她見到了熟悉的“東西”。

一條彩鱗流動的黑蛇……它張口,發出嘶嘶聲,像是想要對她說些什麽。

普緒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法聽懂它的語言。

“我這是,在哪裏呢”

從她的眼中,從她的的指尖,緩緩流出的金色瑩光,聚成了一團明亮的光源,無數蝴蝶飛來,争先恐後地聚集在這金色光芒的四周,迫切地撞上去,化為星粉。

普緒克試着向前走,可卻走不出去。

在這茫然而虛幻的空間裏,那條蛇溫馴地待在她的手上,普緒克想要讓這裏,再亮一點,下意識地調動着那團奇怪的光源。

于是伸手,輕輕地撥弄一下了。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斯巴達城外一片郁郁蔥蔥的密林深處,坐在一棵樹梢上的愛神,等來了既定的目标。

丘比特已經挽起弓,對準那年輕的美男子。

「讓有着花朵般精致面龐,俊美動人的阿多尼斯,瘋狂的愛戀上我,自願離開珀耳塞福涅的轄制。」(注1)

阿多尼斯。

他的膝上,此時伏着一只溫馴的野鹿,身旁還圍繞着許多小獸。

丘比特知道這個可憐孩子的身世……

維納斯大抵是不願意承擔撫養阿多尼斯的責任,所以才将其交給了冥後珀耳塞福涅。

哦,維納斯确實也不擅長撫養孩子。

看看自己吧,得到的母愛簡直比秋風還涼薄。

但僅僅只是見了那長成的青年一面,就癡迷成這個樣子。

這可真是……

弓箭稍稍偏移向右邊一點兒——維納斯化身成的女獵手并膝坐在阿多尼斯的身旁,妩媚地挽起耳邊的頭發,朝着他的方向輕瞥一眼。

這是一個信號,丘比特收到了目光裏的催促之意。

他淺淺嘆了一口氣。

口中例行公事一般吐出宣言。

“阿多尼斯,這塗了愛情泉水的金箭将激發出你對維納斯狂熱的愛戀。”

松開弓弦的一瞬間,一股不安的直覺從後脖頸到脊背快速掠過。

有什麽不對。

那射出去的金箭……不對。

純金的箭簇在離弦的瞬間,上面的神力詭異的消失,就像是被憑空斷截。

咻——

沒了注入其上愛神的力量,金箭不過只是一支銳利傷人的武器,阿多尼斯的肩膀上流出汩汩的鮮血,箭矢閃爍化為光點消散。

“哦不!”

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況,伏在阿多尼斯膝頭的野鹿受到驚吓,猛地一踢腿,正好蹬到維納斯湊前的手。

圍繞在周圍的小獸也紛紛四散跑開,草葉飛揚。

“該死!”

憤怒讓維納斯取下鬓發裏夾着的玫瑰,揚手抛擲,隔着極遠的距離,這朵溫柔的武器,順着母與子的紐帶,帶着尖刺尋到僵在原地的愛神。

——你在做什麽

——膽敢傷害我的愛人,我的情人!

丘比特還沒反應過來。

潔白的翅膀被帶刺的玫瑰穿透皮肉狠狠釘在樹幹之上。

“黛缇,我要回去了……”

阿多尼斯的一聲低低痛吟,将維納斯的所有心思都喚了回來,她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青年。

“啊,就現在,要走了麽,那放暗箭的家夥,讓我捉到,一定饒不了他!還疼嗎”

維納斯眼裏盈着擔憂,輕輕呵一口氣。

神力的撫慰下,傷口轉瞬即逝。

阿多尼斯退後一步,語氣歉疚: “黛缇,大概是來捉那野鹿的獵手,想要以箭憑證獵物,是我不好,讓它們聚過來了……”

維納斯聽見他這麽說,感到一點兒心虛,愈發憐惜起這人兒。

但那疼惜在阿多尼斯告別離開之後,便化為了懊惱與不滿。

“都說了省着點神力,在關鍵的時候讓我失望,可真有你的,丘比特,到底是怎麽回事”

樹幹之下,唯餘幾根飄零的羽毛。

又跑了麽

每次使壞之後都不見個影。

只長個子不長腦子,可惡可惡,簡直可惡。

維納斯踩了一腳地上的玫瑰: “可惡!”

……

那團光,被手指戳了一下之後,像是受了什麽刺激。

轉瞬又鑽回了她的身體,黑暗如潮水褪去,彩窗落進的陽光刺目,普緒克眨了眨眼,視線的焦點重新聚回來,手上還是那把花剪,旁的什麽也沒有。

沒有黑蛇,也沒有流動彩光的鱗片,也沒有任何異常。

就像是忽然做了個毫無痕跡的夢……

噢,莫名的,精神好多了。

神好像不需要睡覺,普緒克想起她那個奇怪的丈夫,大概是白日裏休息還是去做他該做的事情

要是整宿整宿不睡覺的話,再強的理智也會崩潰。

只是剛剛那種狀态,也太過于奇妙,簡直靈魂出竅了一樣,也許,下次在那愛神清醒的時候,可以問一下,這是怎麽一回事……

放松下來,沉在心上那低郁的陰霾一掃而光。

砰——!

忽而聽見一聲極近的,重物墜地的巨響。

吓得普緒克把花剪甩了出去。

“好險,差點就砸到玻璃上了……”

她試着和身邊的無形女仆說話。

“你們還好嗎”

沒有回答。

那些無形的聲音,不知在什麽時候,好像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等……

上一次她們不見了,是那個自稱宙斯的神出現在這長廊裏。

可剛剛那一聲巨響的方向,似乎是來自于花園。

去,還是不去

“……”

不過猶豫一下,她就做出了決定。

普緒克将丢在一旁的花剪撿起來,拿在手裏,充當一件還算趁手的武器。

只不過,她才來到花園,還沒進去,就僵住了。

天吶……

純白色的斜頂和彩窗不知道被什麽砸了個大洞,四處都是碎裂的玻璃和石屑,鳥籠摔落在地上,裏面的小鳥不知所蹤。

普緒克小心地撿起幾個鳥籠放在桌上。

順着道路往深處走去,前一日還開的正嬌豔的花草,盡數七零八落的彎曲折倒。

普緒克上前細細察看,并沒有發現腳印什麽的,松下一口氣——不是野獸留下的痕跡。

只是下一秒,倒吸一口冷氣。

兩旁的幾座雕像上,有幾處鋒利的切口……得比野獸的爪子還要堅硬多得多,才能切開大理石的雕像吧!

她給自己鼓勁兒: “冷靜,普緒克,這屋子裏除了那個愛神,對你來說,再沒有更危險的東西了。”

而且現在是大白天,他不會在的。

普緒克定下心來,走進去。

只是左看右找,造成混亂的根源卻怎麽也沒找到。

一蓬雜亂的草上好像窩着什麽東西。

“……”

兔子

不像,這裏的野兔都是黑灰色的,有力的長腳在人的步子還沒靠上來之前就動起來跑走,不可能傻愣愣地待在那兒。

她已經走近,那一片寬大葉子上待着的小家夥,連動彈的意思也沒有。

啊……

是個秀秀氣氣的小鳥兒,腦袋應該是掩在小巧可愛的翅膀下,蜷縮着只有白色的一小團,還沒巴掌大。

死了嗎

普緒克蹲了下來,伸手戳了戳,微熱的觸感傳遞到指尖。

沒反應,可能是剛剛死掉沒多久吧。

太小了,大概是剛剛那聲巨響,給它活活吓死的,真可憐啊。

……

“希望你來世不要這麽倒黴,和我一樣,被豢養在金籠子裏孤獨的死去,好吧,我的心髒稍微強上那麽一點兒,至少不會被吓死。”

熟悉而溫暖的氣息,絮絮叨叨的話語。

丘比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動了動翅膀……

“啊……”

正踩着花剪當鐵鍬,哼哧挖坑的普緒克停下了手。

“原來還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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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阿多尼斯(Adonis)

據說,他身高九尺(190cm以上),有着如花一般俊美精致的五官,令世間萬物在他面前都為之失色。

是希臘美女密拉受到美神的詛咒,和她的父親亂倫所生。

當他父親得知自己的情人竟是自己的女兒時,憤怒讓他想殺死密拉。但密拉已懷有身孕,她發瘋一樣逃走了,被神化為一棵沒藥樹(myrrh),阿多尼斯便在樹中孕育。

這個從樹中爆裂生出來的男孩,被美神交給了冥後撫養。

美神對長大的阿多尼斯一見鐘情,冥後也被阿多尼斯的魅力深深打動,她拒絕将阿多尼斯還回去。

最後這個美男子死于一頭野豬,沒錯,被豬拱死了。(據說是美神的老相好,戰神阿瑞斯變的)

維納斯求得宙斯讓他死而複生,因此,阿多尼斯便成了司掌春季植物的神靈,每年死而複生,永遠年輕容顏不老。

這裏大概就是普緒克因為愛神之淚的供奉,本能讓她下意識地吃了一口丘比特的神力去養自己的神魂,但因為這一口,讓丘比特在向阿多尼斯射箭的時候失敗了,還暫時失去力量變成了一個弱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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