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紀家與孔家其實離得并不遠，左拐直走再拐個彎就到了。
收到衛兵的彙報，孔家森與晏明瓊馬不停蹄趕來，還沒踏入門，一牆之隔的醫務室裏響起一對少男少女的對話。
“都、是、你！害得我傷上加傷。”
“這是在告訴你，偷窺人是要付出疼痛的代價的。”
“你瞎說什麽！我才沒有要偷窺你。”
“那你翻我家牆，是愛上了我家院子裏的黃土大地呢，還是貪戀我家廚房裏老壇酸菜的香氣呢？”
晏一璇咬牙切齒：“我想站在高一點的地方感受一下冷冷的夜風在我臉上胡亂的拍，不行麽？”
紀元羲輕笑，“行啊，就是下次再感受的時候記得搬一把椅子，這樣就不會摔下來了。”
“你！”
見兩人話頭不對，晏明瓊站不住了，不再躲在門後聽牆角。
開門聲打斷了紀元羲認為有趣而晏一璇認為氣炸的對話。
孔鑫皓在衛兵來消息前被晏明瓊哄睡了，晏明瓊并沒有帶他出來，她一個人，穿着高跟鞋，身前是亮着燈火溫暖的醫務室，身後是冷冰冰的夜和一個只屬于她的臂膀。
晏一璇的心一瞬間就像是蹦到了門外，臉色立馬變了。
她人還坐在那裏，可周身氣勢完全變了一個樣。
剛剛還張牙舞爪像只龍蝦，現在，卻跟朵含羞草一樣，緊緊的包裹自己。
紀元羲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沉默的環胸站到一邊，雙眼一眯，慵慵懶懶睨着晏明瓊，不喊人也不搭話。
倒是晏明瓊，率先與紀元羲說了話。
“元羲也在啊。”
紀元羲這才象征性的回了句：“晏阿姨。”
頓了頓又道：“孔叔叔。”
晏一璇肩頭一顫，落入紀元羲眼中。
為晏一璇的事情煩着，晏明瓊沒心思與紀元羲寒暄，簡單說了兩句後直奔主題。
她坐在病床上，與晏一璇相隔不到十公分，看上看下，像是世上最稱職的媽媽。
“怎麽就崴到腳了？天這麽黑了也不知道回家，我找了好幾圈都沒找到你，你是要讓媽媽擔心死嗎？”
晏一璇垂着頭，不看她也不回她。
晏明瓊不想吓到晏一璇，聲音更加軟了，“跟媽媽回家好嗎？”
晏一璇悶聲回着：“回……南方的家嗎？”
“我們在那裏已經沒有家了，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晏明瓊怔了怔，注視着晏一璇的雙眼不停滾動，沒一會兒她快速低下頭，沒再擡起來。
晏一璇始終低着頭，她知道她說的話可能會傷到晏明瓊身為母親的心，可是她并不認為這是一道不小的傷口。
直到腿上滴落了一滴溫熱。
她從向上的視線裏看到晏明瓊緊捂着嘴巴，雙肩顫抖。
略微遲疑，晏一璇扶上晏明瓊的肩。
“對不起。”
她溫溫糯糯三個字，如同手指，輕柔的拂開晏明瓊眼角開關，淚水瞬間決堤。
這是晏一璇十七年來，頭一次見晏明瓊哭。
她從一出生就沒有爸爸，是晏明瓊一手拉扯她，單親媽媽遭受的白眼比孩子還要多，但她總會用她不厚實的肩膀為她撐起一片天，并從不忘記低頭對她微笑。
晏明瓊在她記憶裏是個很堅強的女人，一直都是。
現在卻因為她一句話泣不成聲，哽咽到連一句話都說的不完整。
“璇璇，你是覺得，我不配，做你的，媽媽嗎？”
這句話問得晏一璇心窒息般疼痛，她連連搖頭，聲線也不穩了，“不是的。”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沒有早點将你接過來？”
她唇瓣顫顫，“我沒有。”
“你怪我可以說，以後你想要什麽媽媽都會給你，但是請你不要抛下媽媽好嗎？”
……
孔家森給了晏明瓊足夠的時間讓她去勸服晏一璇，晏一璇不過是一個不懂世事的孩子，沒有一點心機，只要晏明瓊用點心，就可以打消晏一璇回去的念頭。
果然，幾滴眼淚就能輕易解決。
待晏明瓊得到了晏一璇不再回去的承諾後，孔家森這才進來，喜笑顏開着拍手，“這樣才對嘛，我們一家人以後再也不要分開了。”
晏明瓊拉着晏一璇的手給她介紹，最後幾個字咬音尤其重，“璇璇，這是你爸爸。你的親爸爸。”
紀元羲聞言挑了挑眉。
晏明瓊漸漸誘導，“快，叫爸爸。”
晏一璇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眼前這個長相略顯斯文的男人是她的親生父親？晏一璇怎麽也無法相信。
看樣子眼前要擺一出認祖歸宗的好戲，紀元羲喜歡看戲，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這種私事還是回避的好。
他可不想讨嫌。
紀元羲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生怕誰看不到似的，又捂着嘴打了個呵欠，扭扭腰扭扭頭，垂頭耷腦的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覺了。叔叔阿姨，再見。”
孔家森與晏明瓊笑着看他離開。
人影不見了後，孔家森這才幾步走到晏明瓊床前，蹲下身，誠誠懇懇：“我知道我這個半路出家的父親讓你很不相信，為了證明我們是真的父女，明天我們去做親子鑒定，好嗎？”
晏一璇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答應了。
“不管我現在是不是你的爸爸，我都是明瓊的丈夫，你是明瓊的女兒。我愛明瓊，也會愛你，所以，讓我帶你回家，好嗎？”
孔家森用他漆黑的眼睛凝視着晏一璇，晏一璇不安的看向晏明瓊，晏明瓊明意回以笑容，在晏明瓊笑容的安撫下，晏一璇緩緩點了點頭，孔家森也跟着笑了。
……
什麽時候到家的晏一璇并不清楚，她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美的夢，夢裏有她，有爸爸媽媽，他們三個人在月光下并排走，她趴在爸爸的背上，聽爸爸講故事。
夢裏爸爸的背，跟孔家森的一樣寬厚溫暖。
……
晏一璇早上不到七點鐘就行了，她小的時候有賴床的習慣，後來去了鄉下跟外婆一起住，外婆年紀大了，睡眠質量不好，覺輕且少，天沒亮就起床了，她受外婆的影響，睡不成懶覺，常年如此也就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
剛睡醒時她的頭腦還不清醒，渾渾噩噩還沒反應過來。
身下的床柔軟的一塌糊塗，晏一璇的記憶這才剎然間回籠，想起這裏不是外婆的小破屋。
窗簾拉的嚴實，一絲光線也進不來。但房間裏并不漆黑，床頭燈開着。
床頭燈是溫柔的黃色，圓圓的并不大，上面畫着動物呆萌的小表情，小而精致。
晏一璇的心都被這小玩應照的軟軟的又暖暖的。
她嘴角抑制不住微笑。
燈一定是她媽媽開的。
這裏只有她知道她怕黑。
想到這裏，晏一璇的心裏更加的溫暖柔和。
她開始起床。
沒有忘記昨晚崴到的腳，起床時動作很輕微。
軍區大院的醫生是退休的軍醫，醫術并不差。她的腳只是崴到，并沒有傷到骨頭，好好休養，過幾天就好了。
雖然有點痛，但晏一璇還是堅持一步一步走到窗前。
拉開窗簾，她被眼前的一幕驚在原地。
晏一璇住在三樓，從她這個角度一眼可以看到樓下寬大的游泳池。
她發出一聲哇的驚呼。
這是她人生中最最最喜歡的建築，沒有之一！
晏明瓊在她五歲的時候帶她去過一次游泳館，從此晏一璇喜歡上了游泳，但是小的時候條件不夠，沒有辦法學習。去了鄉下之後就更加接觸不到了，可是現在，這裏就有一個現成的游泳池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可是游泳池有是有了，她也不會游泳呀，也不能環個游泳圈下去吧？這多滑稽。
不過能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游泳池，也算是人生中一件美事。
思及此，晏一璇的壞心情頓時一掃而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