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熬過躁動的最後時刻,程瑤乘校車從考場回到學校,聽完班主任最後的叮囑,迅速收拾好書包往外走。她為了不被熱情的同學拉去參加班聚,步履匆匆抄花園小路往學校後門走,半路被王晚晚伸手給攔住。

王晚晚是葉佳淑最好的朋友,一直看程瑤不順眼,趁着就快畢業抓緊時間想給程瑤一個教訓。“你就是那個程瑤?”

“有事說事。”

王晚晚趁着高考完沒有老師的管束,化着濃濃的煙熏妝,耳垂挂滿花裏胡哨的裝飾物。她看程瑤态度不佳,心裏的火燒得更旺,堵着她示威說:“別急着走啊,咱們之間還有事沒解決,你以為畢業了,欺負葉淑佳這件事就能解決了?”

全校都在為高考結束狂歡,學校後花園四下無人,她完全可以為所欲為。

現在的小孩怎麽一個比一個難纏,程瑤臉色一沉,說:“面斥不雅,我不想當面給你們難堪,你也需要自重。”

王晚晚被她的氣勢震得一愣,随即彎酸地嘲笑她:“還說你是級花呢,自己封的吧?你幹癟得跟個竹竿似的。”

多說無益,程瑤不想跟這種貨色浪費時間,轉身往校門走。

“诶,別走啊。”王晚晚用身子堵住程瑤,她高出程瑤半個頭,高中三年跟着校籃球隊打比賽,常常仗着體格優勢欺負人,“我說得不對嗎?級花妹妹。”

程瑤餘光瞄到司機,不緊不慢地激怒她:“醜就是醜,是你蠻力再大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同學私底下選校花,不是選武打冠軍,人貴自知。”

“你這表子嘴還真臭,說誰醜呢?你不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誰?”王晚晚抓起她的領子,擡手就準備扇她耳光。

程家司機張望到程瑤跟別人起了争執,立刻下車大步沖上前拉開兩人,兇神惡煞地指着王晚晚說:“你是哪家的孩子,這麽沒教養!”

王晚晚以為對方是程瑤的家長,對他破口大罵:“我沒家教?你們家還出了個騷狐貍呢!”

司機指着她氣憤地說:“馬上去找老師,把家長找來,附中怎麽出了個這樣不倫不類的學生,你剛剛還想打人,學校裏有監控,馬上調出來。”

王晚晚怕事情鬧大,嚣張的氣焰減弱幾分。

程瑤根本不氣惱,“好了,陳叔,回去吧。她自己選擇粗魯,我們也沒有義務教她,到哪兒都是個笑話。”

司機看程瑤不計較護住她說,“那程小姐,走吧。”

“為以後節省力氣吧,”程瑤看一眼她髒兮兮的鞋,諷刺與優越感分明寫在臉上,“幹苦力真的很累。”

“你……”王晚晚不敢再進一步,只能用眼睛瞪她。

程瑤跟着司機上車,司機開車時還在感嘆:“附中怎麽能出個這種敗類。”

“她力氣可真大,要不是陳叔及時攔住她,可能我都出不了校門了,手都勒腫了。”不是所有人都配讓她的情緒有波瀾,這跟以往的經歷比起來,都是小場面。

司機盡職盡責,把傍晚學校發生的事情通通告訴程信。程信心疼寶貝女兒,當場就給附中校長通話讨要說法。

迫于壓力,校長不得不嚴肅對待,立刻交由教務處和保衛科負責處理,再三申明要嚴懲,絕對不姑息校園暴力的行為。盡管王晚晚已經高考完,但學校仍然保管着她的檔案,德育狀況始終會是工作單位或是學校的考察學生的重要指标,一旦染上污點,接下來的道路都不會順暢。

程瑤看日光不強,讓傭人打掃幹淨泳池,一個人自在地游泳。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的猜測之中,如果當時她同意司機帶着王晚晚去找老師,老師頂多大事化小和稀泥地訓斥王晚晚幾句;但如果讓程信知道女兒在外被人欺負,一定會糾集一切關系,興師動衆地替她出氣。能借力打力就不要親自動手,這是程瑤一貫的做法,有人自甘下賤,她也不會輕易寬恕。

江若愚高考完荒唐地玩樂了幾天,想到要狠狠教訓陸一澄,立刻翻過程家的院牆去找程瑤。“征紀大将軍,本少爺來了!”

程瑤見他熟練地從牆上跳下,特地對方芸依說一聲:“方姨,請人在圍牆根上種些薔薇吧,帶刺的那種,繞在牆上。”

難得程瑤關心家務事,方芸依滿口答應:“好,明天我就給人說。”

江若愚被程瑤冷落,又在方芸依面前找存在感,“方姨,幾天不見,您又年輕了!”

“小江嘴真甜哈。”江若愚最會讨巧賣乖,方芸依尤其喜歡他,“阿姨不打擾你們,你們好好玩兒吧。”

“方姨再見。”江若愚揮揮手,湊近程瑤說:“我英勇無敵的征紀大将軍,前線告急,我有要事相商。”

程瑤完全不吃他那套,“再不好好說話就滾出去。”

“那本少爺可就直說了啊,我哥哥,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可就是單身好多年。我作為他的弟弟,真的着急,我看你就很合适,想撮合你們倆,行不?”

程瑤的确向來喜歡成熟的男人,紀昭的外在與氣質都符合她的審美标準,她用甜品叉敲敲江若愚的腦袋,“弟弟真懂事,知道什麽人最适合姐姐。”

“那請吧,姐姐,時不我待!”江若愚牽着程瑤就往家裏跑。

程瑤是第一次來紀家的住宅,紀家花園修葺得像蘇式園林,別墅內的風格也古樸莊重。

“外公!我回來了。”江若愚一到家就開始嚎,“容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同學,住在隔壁,她可會下圍棋了,我帶她來陪你!”

程瑤禮貌地向長輩問好,“爺爺好,我叫程瑤,住在隔壁。”

紀立山年近七十,歲月沉澱出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摘下眼鏡迎上去,問程瑤:“會下棋?”

程瑤點頭,她的确會下棋。

“來陪爺爺下一局。”紀立山退休在家,下棋是為數不多的消遣,也是畢生的愛好。

江若愚咋舌,“什麽?我随口一說而已,你還真會?”

紀立山讓人拿來圍棋,與程瑤相對而坐,閑适地下起了棋。起初他看程瑤只是個文靜的孩子,還刻意讓她,下了幾招才發現程瑤的布局殺氣騰騰,不得不更加認真地對待。

江若愚在旁邊擺好方凳,殷勤地纏着紀昭下樓觀戰。

程瑤反應敏銳眼光毒辣,就快截斷對方棋子的生路,忽然看到紀昭正坐在旁邊,大膽直接地與他對視一眼,轉而放慢節奏,用更溫和的戰術。

黑子白子在棋盤上纏鬥,程瑤最終以微弱的優勢贏了紀立山。

紀立山下完一局棋深吐一口氣,已經有些疲乏,還笑容和煦地誇獎程瑤:“真是後生可畏啊。”

程瑤不卑不亢地說了句,“謝謝。”

江若愚催促說:“外公,你上去睡一會兒吧。”

“好,”紀立山腿腳不方便,護工扶起他往房間走,走之前還不忘邀請程瑤常來陪他下棋。

江若愚嬉皮笑臉地恭維:“喲呵,深藏不露啊,你這下一定要多來我們這,免得外公逼我們陪他下棋。”

“嗯。”程瑤突然覺得有些熱,額間粘着幾縷碎發,自然地脫掉針織衫。她今天穿着一條灰綠色吊帶長裙,大片裸/露肩頸處的奶白色肌膚,光滑細膩得誘人。

紀昭看她熱,讓傭人送上冰鎮飲料,剛要開口說話就被一通電話打斷,對方胡攪蠻纏,紀昭只好無奈地回了書房。

樓梯很久都沒有動靜,程瑤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神色已經顯得不耐煩。

江若愚推搡她,慫恿說:“二樓書房,快去快去,算我求你了。”

程瑤被江若愚硬推上樓梯,剛剛上二樓的拐彎處,就被一只溫熱的手掌握住胳膊,那人順勢一帶,她就跌跌撞撞摔進他懷裏。

紀淮鎖上門,再松開她的手。

程瑤猝不及防被拐進房間,意識到紀淮的惡作劇,氣得伸手揪他耳朵。

紀淮仰頭,鉗住程瑤的手,讓她怎麽也夠不着。“下棋好玩麽?”

“手放開。”程瑤擡眼對上他的目光,雙眸像琉璃珠一樣清澈剔透,在不知不覺中引人深陷。

他聽話松手,轉身坐在畫架旁。

程瑤聞到濃厚的油料味道,頗有興致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房間寬敞亮堂,桌上滿是繪畫工具,牆角堆滿畫框。她以前多次聽說紀淮畫技精湛,從沒看過他的畫。

“這是你的畫室?”

“嗯。”紀淮的眼神一直追随她的身影。

程瑤看過他畫的一幅幅油畫,問:“怎麽沒有人物肖像。”

“因為人太醜。”話裏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程瑤坐上畫架背面的凳子,側對着他,整理好柔軟的發絲,挺直腰背露出好看的蝴蝶骨,保持優雅的儀态,再昂起下巴對他說:“那你現在可以畫人了。”

她坐在落地窗前,陽光襯得肌膚白皙透亮,長裙昂貴的絲質面料在閃出細碎瑩瑩的光。

紀淮輕笑,先拿起畫筆勾畫輪廓,每看她一眼就在畫布上添幾筆。紀淮父親曾帶他游歷世界各地,在途徑的每一個博物館裏流連忘返。他苦惱地搜索記憶,發現沒有任何畫作、雕塑或是女人,可以像程瑤這樣亦莊亦邪;純真無瑕的皮囊包裹高傲與憂郁的骨血,妩媚得渾然天成,沒有一絲造作的痕跡。

紀淮曾經無數次嘗試用顏料調出她的顏色,始終覺得單薄寡淡,到現在才突然醒悟,她就應該是畫不出的人間殊色。

程瑤硬撐了近一個小時,覺得不對勁,問他:“你有在畫我?”

紀淮沒停下手中的筆,“紀昭不會不喜歡你。”

“我也不需要他的喜歡。”

有的事,不用喜歡也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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