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假裝原是這般艱辛(三)

假裝原是這般艱辛(三)

倪晶在門口遲疑了一會,還是叫:“周叔叔,黎阿姨。”

“小晶回來啦。”

“大哥他有起色嗎?”

黎珊穎搖搖頭嘆了口氣,周柏君拍拍老婆的手說:“淵羽他,還是那樣。”

倪晶放下東西,走到周淵羽的房間,“我進去看看他。”

“大哥,小晶來看你了。”

倪晶脫下大衣,走到床前跪坐下來,“還是不睬我呀?小晶很想你呢。剛才我回房間,一切都沒變,還是你當年給我設計的粉紅系列。”倪晶把周淵羽的手從被窩裏拿出來,放到自己的臉上,“我還記得第一天來這裏的時候,你拉我到床邊下跳跳棋的情景。那時候你想讓我,又想不着痕跡,每回都故意想很久很久,結果一步下來又跳不遠。”倪晶用臉摩挲着周淵羽的掌心,“呵呵,當時我還以為我真的那麽厲害,那麽容易就贏了,後來才想你是在讓我。”

倪晶把周淵羽的手貼在臉上,閉上眼睛靜靜地在床邊跪坐着,這樣能感覺到大哥的體溫,暖暖的窩心。

黎珊穎在門外輕輕敲了三下,“小晶,先出來吃飯吧。”

“哦,知道了。”倪晶應了聲,然後把周淵羽的手放回被窩裏,“大哥,等我,我很快吃完過來的。”

“小晶多吃點,看你現在瘦的。”

“夠了,夠了,黎阿姨你也吃。”以前總是四人的飯桌,現在缺了周淵羽,倪晶食不知味,快快扒了兩口就把碗筷放下了,“周叔叔,黎阿姨,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我去和大哥再聊會天。”

“大哥,小晶吃過飯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十二點一過,就是新的一年了,我要陪着大哥一塊倒數。”

倪晶坐到床邊拿出雜志來看,翻了下對周淵羽說:“大哥,給你念些小文章,挺有哲理的。小蝸牛問媽媽:‘為什麽我們從生下來,就要背負這個又硬又重的殼呢?’蝸牛媽媽說:‘因為我們的身體沒有骨骼的支撐,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這個殼的保護!’小蝸牛說:‘毛蟲姊姊沒有骨頭,也爬不快,為什麽她卻不用背這個又硬又重的殼呢?’蝸牛媽媽說:‘因為毛蟲姊姊能變成蝴蝶,天空會保護她啊。’小蝸牛又說:‘可是蚯蚓弟弟也沒骨頭爬不快,也不會變成蝴蝶他什麽不背這個又硬又重的殼呢?蝸牛媽媽說:‘因為蚯蚓弟弟會鑽土, 大地會保護他啊。’小蝸牛哭了起來,它說:‘我們好可憐,天空不保護,大地也不保護。’蝸牛媽媽安慰小蝸牛說:‘所以我們有殼啊!我們不靠天,也不靠地,我們靠自己。’”倪晶念完,放下雜志,摸着胸前的小鑽戒,喃喃道:“靠自己。”倪晶又把周淵羽的手從被窩裏拿出來,放到胸前的小鑽戒上,“大哥,雖然你現在不能保護小晶了,但它讓小晶知道你一直守護在我身邊的,它就是小晶的殼。”

倪晶眨了眨眼,把淚水逼回去,強迫自己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對周淵羽說:“過年要開開心心的,小晶給大哥念笑話好不?”倪晶快快地翻着雜志,“有了,在這裏。學《岳陽樓記》的時候,同學 A突然指着課本上的‘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一句中的‘詩賦’二字問我:‘這兩個字怎麽念?’我一時不防,脫口而出:‘‘詩賦’啊!’A馬上答道:‘啥事,徒弟!’我才知上當。當下我苦思片刻,已有了報複之法,于是我問道:‘那你說這兩個字怎麽念?’A說:‘我不認識。’我早知有此一答,于是笑着說:‘你也太不象話了!你連‘師傅’都不認識了!’呵呵,是蠻搞笑的。大哥你都不笑的,不好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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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晶起來把雜志放好,走到窗邊,窗外漆黑的夜空已燃起了絢麗的煙火,“十、九、八……”窗外傳來街上人潮的倒數聲。

“大哥,外面真熱鬧。”

“三、二、一!新年快樂!”大街上陌生的人潮裏相互祝福着。

“大哥,新年到了。小晶祝大哥身體健康,快點起來和小晶一塊下跳跳棋。”

倪晶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心裏許下新一年的願望:希望大哥快點好起來,還可以和小晶下棋,還可以捏着小晶的鼻子叫小呆瓜。倪晶頓了一下,小呆瓜,淵以前老是喜歡那樣叫她的,可是現在已經不叫淵了,叫大哥了,那大哥還能那樣親昵地叫小呆瓜嗎?還可以嗎?

“大哥,今天初六了,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回去了。”倪晶掰了片橘子放到嘴裏,“橘子有點酸呢。那回你說酸的你吃,甜的我吃。呵呵,當時看你吃醋的樣子,我就覺得好笑,想想還是算了,酸的我包了吧。那次你都不知是放了多少醋,怎麽那麽酸的拉。”

倪晶把橘子皮扔到垃圾筒裏,經過窗臺,陽光打到身上,讓人覺得暖洋洋的,倪晶伸了個懶腰,“記得回去後第一天,你就坐在陽臺上喝茶曬太陽。這太陽真舒服,暖暖的,就像……”倪晶想脫口說就像淵的懷抱,話到嘴邊,還是吞回去了,“就像媽媽的懷抱,雖然我不知道媽媽有沒有抱過我,但我覺得這麽舒服的懷抱,肯定是最親最親的人才有的感覺。”最親最親的人,倪晶心裏回旋着自己的話,淵是最親最親的人,那大哥是最親的人嗎?

“小晶吃湯圓了。今年真的是團圓了,你和淵羽都在。”

倪晶勉強笑了笑,和周柏君、黎珊穎他們吃了兩口後就拿着兩碗湯圓進周淵羽房間了,“我進去和大哥一塊吃。”

倪晶進去關上門,黎珊穎就對周柏君說:“老公,小晶她對淵羽這麽長情是好還是不好啊?”

“哎,這孩子。”

“要是淵羽精精神神、健健康康的,我也很希望他們走一塊,但現在淵羽這樣……”黎珊穎含着眼淚搖搖頭。

倪晶把湯圓放到床頭櫃上,把拇指含到嘴裏,一會才拿出來甩了甩,“燙死我了。”

“大哥,小晶先吃了。”

倪晶把圓圓的湯圓放到嘴裏,喉嚨熱熱的,怎麽眼睛也熱熱的,是湯圓的熱氣熏的嗎?喉嚨哽得難受,晶瑩的淚水終于蓄不住滴到碗裏。倪晶沒有擦,還是低着頭,眼淚一滴滴到碗裏,滴到圓圓的湯圓上。倪晶沒有抽噎,也沒有哭出聲音,只是任由眼淚洶湧而寂靜地滑落。

去年今日。

“淵——”

“叫這麽膩,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好女不跟男鬥,今天元宵,又是中式情人節,一會我們親手做湯圓好不?”

“應該是我說:好男不與女鬥。湯圓有現成的啊。”

“自己做的好吃。”

“呵呵,你的我不敢恭維。”

“你敢小看我!”倪晶瞪圓了眼睛,鼓着腮幫子。

周淵羽一把把她摟到懷裏,在她氣鼓鼓的腮幫子親了下,“小傻瓜,真不經逗,你做什麽我都喜歡,你做什麽我都愛吃,只要你高興就好。”

她掂起腳,快快地在周淵羽嘴上親了一下,“這還差不多。”,說完準備去拿禮物。

周淵羽卻緊緊地抱住,“就蜻蜓點水怎麽夠,今天可是情人節哦。起碼要這樣。”說完就深深地吻住了她軟軟的唇瓣。

“水流要開得細細的,一邊加一邊攪,要不很容易水加多了就調不好了。”

周淵羽挑了跳眉毛,“難道你還真藏有一手?”

“我只是上網查過做法啦。”

“我就知道。”

“少羅嗦了,快糊面吧。”

“遵命!”

她走過去接過盤子,慢慢地邊攪邊加水,周淵羽卻悄悄地退到她身後,從後面環住她的腰。

“別鬧了,你手上還有糯米粉糊呢,要粘到我衣服上的。”

“你讓我別鬧,我就偏要和你鬧。”周淵羽用手指在倪晶鼻子上點了一下,她立刻變了白鼻頭。

她氣不過,一個轉身,雙手抱住周淵羽的臉,立刻印上兩個白掌印。

“這不公平,我才弄你一點,你還我十個指印。”

“我按高利貸的利率給你還利息了,還不高興?”

“那我也要還。”周淵羽捏了一小團面,正要往她臉上印去。

她一彎腰,從周淵羽胳膊下鑽過去,“好啦,真的不玩啦,先把湯圓做好,這樣的速度,都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元宵的末班車。”

“我保證,有我在,十二點前一定能吃上。”

“我就先聽着吧。”

“你捏的是啥形狀,怎麽這麽奇怪。”她看着周淵羽手上琢磨了半個多小時的兩團小糯米粉糊,看不出來是什麽玩意。

“我在創作,我要捏一對小淵羽和小晶。”周淵羽專心地在那雕在所謂的五官,頭也沒擡起來過。

“啊?哈哈——”她大笑了一會,才停下來歇氣,“你別告訴我你手上的是我。”

“是啊,很像對不對?我的藝術造詣還是有一定水準的。”

“笑死我了,圓頭圓腦的,眼睛一條縫一樣細,難道你是捏我嬰兒時期啊。”

“你沒有藝術鑒賞能力,我不和你說。”

“哈哈,當年嘴邊常挂着人見人愛,車見車載的風雲才子周淵羽,也會有這種小媳婦般可憐兮兮的表情?”她看到周淵羽百年難得一見的表情,忍不住調侃一番。

“水開了,把你捏好的放進去,先放沒陷的,芝麻陷的一會再煮。”

“知道了,你就專心創作吧,哈哈,啊哈哈。”

她把煮熟的湯圓撈出來,看周淵羽還在埋頭奮戰,有點熬不住了,“你的世紀大創作好了沒啊,我把芝麻陷的也弄好了,你快點,磨磨蹭蹭的。”

“好了好了,別催呀,好作品嘛當然是千呼萬喚才出來的呀。來來,你辛苦了,去歇歇,這對小人兒我自己下。”

“還寶貝得不得了呢,一會還不是要吃掉!”

“好了,可以了,這個小淵羽給你,這個小晶給我。”周淵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珍寶捧上桌。

“現在的賣相比剛才的好點嘛。”

“當然,我修了好幾回呢。”

“那咱們開始吃吧,我都等不及了,我還是一回這樣親手弄呢。”

“吃吃吃,放涼了就不好吃了。不過吃小淵羽的時候你不要把他頭和身子咬斷啊,身首異處很可憐的。”

“我要了解你們小女生的想法,才更好的了解你這個小呆瓜啊。”周淵羽輕輕地在她紅紅的臉蛋上捏了一下。

“誰是小呆瓜!”

“那就小傻瓜好了。”

“你才是!”

“那要不,小寶貝,小甜心?你想要哪個?”

“俗,我什麽都不要,我就是我!”

“別那麽火氣大嘛。開開玩笑也不成。我會讓你栓一輩子的,永遠在你身邊不離開。”

“誰稀罕。”

“那我就纏你纏一輩子,讓你甩也甩不開。”周淵羽把她抱住,耍賴皮地說。

“不要臉。”

“所以你讓我纏上了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去年今日,現在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倪晶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周淵羽,“淵,中秋節那天,我曾說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一直強迫自己調整心态,只做你妹子。可是,今天,我卻是自己先食言了,我是不是很沒信譽?”

倪晶張着眼,眼眶裏蓄得滿滿的淚水把眼睛刺得酸疼,她緩緩地眨了一下,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串串一串串滑下來,“我一直逼自己叫你大哥,回回說錯了,我都能及時改過來。今天,我卻這樣放縱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你包容我的任性,要不是我強迫你和我許下一年之約,要不是我強迫你和我談戀愛,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會靜靜地躺在床上。淵,我是不是很任性?”倪晶趴在周淵羽的床邊大哭起來。

倪晶把手機的音樂按響——

記憶翻雲覆雨來到這裏

往事又一幕幕在心底上映

想你有點倦思念有些累

一個人的夜難以入眠

愛你反反覆覆來到今天

始終也無法完成這一場戲

離開有點難分手太多傷

你就這樣放手頭也不回走開

假裝你還在我身邊

不曾放手未曾遠離

如果感情沒有結局來了又去

當初何必糾糾纏纏堅持一起

假裝你還在我身邊

兩心相許不曾忘記

如果愛情總都是迷如煙散去

當初又何必百轉千回

倪晶雙手抱着自己手臂,“淵,我感覺到你的懷抱,真的能感覺到,就像現在這樣。”淚水又洶湧地汩汩而出,“淵,假裝,原來也是這樣的艱辛。”

“倪晶,昨天上課你怎麽沒來啊?你從來不缺課的。”

“我想過個團團圓圓的元宵,所以。”

“沒事,我只是奇怪問問,昨天也沒多少人到,教授知道是十五元宵,也沒多問,早早就放人了。不過,”小胖皺眉看着倪晶,欲言又止的。

“怎麽了?”

“昨晚諾毅學長在樓下等到淩晨兩點才離開的。”

“你怎麽知道是淩晨兩點?”

“是值班大叔告訴我的呀,他天天晚飯時候都會到宿舍樓下等你,一般是等到十點左右就回去了,昨晚等到兩點呢。諾毅學長還真癡情,都畢業了,還天天專門回學校等你,冬天夜裏一等就是幾個小時,只為見見你,哎。”

倪晶沒有說話,默默理着東西。諾毅學長難道還看不透嗎?她的心已經死了。

“過兩天就是情人節了,你……”小胖要說的話說不出口,吞吞吐吐的。

“我陪你過。”睨晶疊好衣服放進衣櫃裏,又轉過頭對小胖說:“白色情人節也陪你過,你不用擔心了。”

“真的?太好了!那我就不是孤零零一個了。人家都一雙雙,一對對,雖然我和姊妹過,但好歹不是行單只影了。”

倪晶掠過一絲黯然,一雙雙,一對對,溫馨而甜蜜的情人節,如今只剩她一個人了,終于是只剩她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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