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護心神鱗
護心神鱗
傳說敖殊是這三千界中最後一條有着先天神軀的玄龍，年少桀骜不馴，從不服萬重天上的一衆神仙。敖殊身份特殊，他們不忍心神龍一脈滅絕，或許是沒真的管束于他，默許了留着敖殊的命。誰知敖殊下凡後，便掀起一場不小的腥風血雨。
後來，凡間界仙門之首——臨華仙尊，前來斬殺敖殊。
敖殊畢竟年輕缺乏實戰經驗，硬是憑着神軀與臨華周旋百日，二者都未曾有誰勝出。敖殊漸漸欣賞眼前來斬殺他的臨華，後與臨華承諾，不再來為害人界找樂子。
誰知敖殊轉而經常尋臨華約戰，臨華也應。一來二去，敖殊學會了化人身形，是臨華教他的。他以前從不屑于以人身行走，保持神龍之軀至今。直到有天，敖殊的人身有異，控制不住龍身......
後來的事，也只有敖殊與臨華知曉了。
“敖殊，我要你龍心之處那層護心神鱗，你是親自剝下？還是我來動手？”
“無妄小兒，你說什麽！”這小妖是從哪兒知曉他有神鱗的？除了萬重天之上的那些老東西......
遲負霜一把将臨華從棺椁內拖出來，擋在自己身前。
臨華肉身未僵，軟軟的倒在遲負霜肩膀上。他揚起下巴，眼神狠厲：“敖殊，我沒時間與你玩笑！”
他這麽做卑鄙又如何？只要能拿到護心神鱗，只要結果是對了，這些都不重要。
“我趕時間。敖殊，你不想你的心上人死無全屍，我也不想一無所獲。所以，選吧。”
這句話如同暴雷劈在黑龍心頭。
黑龍壓制着憤怒，噴出鼻息，巨大的龍爪搭在潭邊，半個身軀都從寒潭裏爬了出來，堪堪停在存放棺椁的高臺下，留了長長的尾巴沉在水潭。黑龍慢慢俯身，半商半量：“不要動他！我給你神鱗，你将臨華還我。”
他可以沒有神鱗，不能沒有臨華。
黑龍沒有拖沓，龍首低垂着眼睛，吟誦着古老低沉的咒文，一圈散着暗芒的神鱗在黑龍頸下三尺處浮現。本該萬分劇痛的敖殊此時像是感覺不到任何苦楚，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遲負霜懷裏的臨華的屍身。
他低下前爪，将護心神鱗推到遲負霜面前。
遲負霜也未曾想到臨華仙尊的一副殼子如此好用，他本是打算冒着九死一生進入龍潭後，以秘寶誅令縛之......
遲負霜接過那層巴掌大小的護心神鱗，确認無誤後，放進懷裏。
到手了，還不夠！
遲負霜擡頭與黑龍對視，小小妖修氣勢不輸分毫，繼續道：“将咒文給我，我便還你臨華。”
神鱗有五道重要的咒文，開陣、護身、鎮魂、洗靈、塑骨。而遲負霜想要的便是最後兩道。
不止，他現在要全部咒文。
“小兒，你本無肉身，要神鱗何用。”
即便有了咒文，沒有原身便不可洗靈，塑骨更是難如重天。黑龍早就看穿了遲負霜沒有原身，是個空殼子。
一副巨大的金色蜘蛛蛻，是實屬罕見。
黑龍反倒是看不穿與他同行的卿尺。
卿尺本在一旁唏噓師父行為不妥，聽到黑龍這番話，心生疑惑。
無肉身？那眼前的師父是什麽？
遲負霜有些煩躁，他眉頭緊鎖，斥道：“這與你無關，速速将咒文給我！”
黑龍捕捉到遲負霜的急切，在那一瞬，遲負霜鎖着臨華身間的手臂松了些，黑龍見機開口：“好，這就，給你！”
黑龍話未落，右爪劃過空中，抓過倒在遲負霜肩上的臨華，護在軟鱗之下。
神龍巨大身軀的餘威震翻了周邊枯骨，遲負霜和卿尺雙雙被黑尾甩到數丈開外的石壁上，撞得二人陣陣咳血，只覺得五髒六腑像是移了位置。
黑龍帶着臨華躲進寒潭之中，水面翻湧不息。
遲負霜咳出的并非赤紅鮮血，而是泛白透明的白絲。這副破舊的蜘蛛蛻殼子，多災多難慣了，也就習慣了。
他握緊手中腕間被秘寶誅令加持過的金絲蛛網，以灼燒的痛感迫使自己清醒，從地上爬起身，看了身邊還在昏沉中轉醒的卿尺一眼，更加煩躁，丢了句：“廢物。”便踉跄追去，同時解了外袍，紮入寒潭中。
昏暗的潭水深不見底，遲負霜跟着秘寶誅令感應的大致方位，在寒潭內抛出三片金絲蛛網，心中暗暗念咒。
終于，他感覺到金絲蛛網似乎裹住了什麽。
可惜。可惜遲負霜已經到了摒氣的極限，沒有修為的他就如同一個普通人，破舊的殼子本就畏水，現在更是難捱。
此番是他沒有想周全。
可是，可是......
遲負霜幾乎摒氣到眼眶出血，耳內嗡鳴。
不，他沒時間再來一次！
小蛟龍還在等他！
“師...遲負霜！”恍惚聽到了誰在喊他。
是…卿尺？
卿尺醒後一分都不敢耽擱的跟下了龍潭。
師父從來不讓他省心！
遲負霜太心急了，只顧拼命下潛，連熟悉水域的卿尺都差點沒能追不上他。卿尺終于看遲負霜慢下來，他趕忙游到遲負霜身後，環手捂住遲負霜的嘴巴，掌心有顆圓圓的東西送入遲負霜口中。
竟是白鯨獸的眼珠子！與避水珠無二！
這人到底随身帶着多少眼珠子？
殼蛻周身辟開了冰冷的潭水，遲負霜眨眨眼，試着可以呼吸。
潭中忽然暗流湧動。
遲負霜緩過氣息，深深地看了一眼游到面前的卿尺。
卿尺身上的鲛紗在昏暗潭水中浮動如光，看不清楚神色。
這卿尺，是有點用處。
卿尺知道拗不過這年輕的師父，他便大着膽子拉着遲負霜的手腕，繼續向下。卿尺在前頭擋着潭內亂流，幾番找尋之下，終于看到黑龍所在。
黑龍被秘寶誅令灼傷了髒腑，脊背上被三層金絲蛛網束縛着，滋啦聲在寒潭越來越清晰。
黑龍不再掙紮，盤成幾圈，還不忘護着身下藏着臨華的軟鱗處，将龍首擱在最上面，形成巨大的山形，如同墳墓。
卿尺帶着遲負霜落到敖殊盤圈的脊背上，自覺的松開了手，站在遲負霜身前半步。
遲負霜借着金絲蛛網的微光，略掃視了一圈潭底的布置，赫然發現處處皆是生門，且有源源不斷的活水可供黑龍休養生息。
敖殊空有天生神體，卻是條沒有腦子的蠢龍，否則也不會久困在這種好地方。
是誰這番費勁心機将神龍關在此處百年？在這種滋養龍身又能壓制修為的地方，得是下了不少功夫才尋到的風水寶地吧。到底是鎮壓，還是保護？
布置這座第三峰的人一定不簡單，極大可能就是臨華。看來，敖殊守着的只是臨華用過的殼子而已。
遲負霜如此猜測着，視線重新回到黑龍身上。
黑龍連怒吼的力氣都沒有了，心情差到了極點：“小兒，你們真是陰魂不散。”
自他被臨華壓在此處後就失了法力，唯有龍軀安然無恙。而今竟然還淪落到被黃口小兒威脅暗算，失了神鱗的地步。
造化弄龍。
黑龍掀了掀眼皮，嘆息道：“神鱗咒文給你也無妨，我被臨華鎮壓在這兒許久，你是第一個跟我說話的，臨華說過：相逢便是有緣。好歹我也是這世間最後的龍族神裔了，我想知道，你一個空殼，拿我的護心神鱗做什麽？臨華說了：不恥下問。”
“......”神龍是這樣的神龍？
“......”不提臨華不會說話？
黑龍在金絲蛛網內一動不動，反正左右是逃不掉了，碰上了年輕硬釘子。他就擺着一副“随便你們，說給我聽，我就給你咒文，不說就不給”的無賴模樣。
遲負霜并未回答，胸有成竹的轉了話頭：“我無意傷你。敖殊，你若給我神鱗咒文，我有辦法幫你找到臨華前輩的行蹤。這交易，如何呢？”
聽到臨華二字，黑龍眼中忽然有了神采：“你當真？你當真！臨華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天下人都說臨華仙尊死了，終于有一個人告訴他，臨華還活着。
黑龍艱難地從金絲蛛網中伸出前爪，掌心朝上，近乎谄媚道：“小友，你過來。離近些，讓我看看你。”
遲負霜剛要到龍爪中，被卿尺側身擡手擋住：“負霜，不可信他！”
遲負霜沒許多耐心，聲音冷冷：“你退去十步外。”
卿尺不動。
遲負霜盯着面前豔色的臉，有了歸依蠱在，他也不裝了，怒道：“卿尺，別讓我說第二遍！若誤了我時間，我總有辦法取你狗命！”
“負霜，我但心......”
“滾開。”
“......”哦好。
師父真的發怒了。
卿尺垂着眼，不敢再攔，直愣愣杵在原地。
遲負霜踏上黑色的龍爪，站在細密鱗紋的掌心。水波流過，黑龍托着遲負霜來到面前，在遲負霜的耳邊低語着。
卿尺什麽都聽不到。
遲負霜離黑龍很近，時不時的輕輕點頭，皺眉，再點頭。好一會兒，眉頭終于舒展開。
片刻後，遲負霜停了秘寶誅令，召來卿尺一齊将黑龍身上的金絲蛛網除去。
沒有修為的他們只能像漁民一樣，一處一處的解網。黑龍倒是看不出被俘的樣子，這會兒情緒明顯高漲起來，尾巴貼着潭底擺來擺去。
黑龍擡了擡肚子，爪子指着他護的那具白衣屍身，道：“小友，我想帶着臨華，啊不，帶着臨華的殼子走。”
遲負霜顧着解網，頭也不擡的道：“你随意。”
卿尺在另一邊不作聲，悶頭解網。
終于，蛛網開了，随着水向漂走。
黑龍望着金絲蛛網漂遠的方向，不禁回想起以前，有些感慨道：“小友，該說不說你這蛛網結的可真結實，不過倒沒有臨華的捆仙繩厲害。你們可不知道，臨華手裏那......哎，哎，你們慢點兒游，我四個爪子捆太久了都麻了。”
卿尺扭頭瞪了黑龍一眼，黑龍像被血脈壓制了似的閉了嘴。
捆仙繩？聽起來倒與他養在遲皇山底的縛仙絲一樣，是有何淵源？
遲負霜不再想，沖在最前面尋找出口。卿尺不敢再攔，默默跟在後邊，最後邊跟着麻了的黑龍。
遲負霜游至一處石壁旁，他擡手摸了摸上面長滿的藻類，确定這兒就是他算到十三生門中最薄弱的一處。遲負霜從衣襟內掏出護心神鱗，一掌拍至石壁中央！
“龍破執位，速開生門。令！”
轟隆聲響徹寒潭，巨大石壁應聲而開。
“......”這是...人間界的術法？他怎麽沒想到，果然還得是師父。
“......”黑龍瞪大眼睛，這也可以？
不能用修為靈力，倒沒說不能用這種方法，遲負霜賭對了。
巨大石壁開啓瞬間，二人一龍被潭水席卷而下！卿尺長臂一伸，虛虛護着遲負霜的肩背。直到水流的沖擊力漸弱，奔流彙集到平海地界。
終于逃出了第三峰！
萬裏無雲，風平浪靜。
海面湛藍無垠，粼粼波光耀眼。
待久了的昏暗寒潭，一時适應不了這山外的熾光。
好在，修為回來了。
黑龍從海中浮出腦袋，距離他們百米開外，猶猶豫豫，不敢靠近。
敖殊知道——逃出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遲負霜與卿尺浮立在海面上，卿尺掐訣淨了兩人周身的水汽。卿尺對着遲負霜一笑，心想：“終于逃出來了，師父也該回去接小清陽了，不然他是如何出的九淵？”
還沒等卿尺開口，只見遲負霜的手在袖中好似掐了什麽訣。
遲負霜盯着卿尺的眼睛，語氣不重亦不輕。是無比清晰地落到卿尺耳中：“十日期內，莫要擾我。否則，你再也不能見到我，更不必再在我身上懷念你那位。”
話落。卿尺剛要問為何，遲負霜便向卿尺身上甩去陣訣，将他強制送到黑龍背上。又與敖殊傳音道：“你們離開此處百裏，不得靠近！”
“師...負霜！你要幹什麽！”卿尺不設防，等他掙開的時候，已經到了黑龍這兒。
他被師父懲處慣了，身體對師父的術法太過熟悉，根本反應不過來。黑龍拼了命的往外游，離遲負霜越遠越好！
神龍的天罰就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