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師叔祖
小師叔祖
“掌門!不好了!小師叔祖回來了!”
閣外角鈴聲未響,人聲卻從藏書閣外傳來,待聽清喊得內容後,正倚在密密麻麻書櫃上查閱古籍的老掌門手中一頓,連銀袍大袖都僵住了。
原是兩白衫弟子從半山腰一溜小跑到此,停在閣外樓堂等着。
師兄弟一喚白果,清秀雅正。二喚東菱,穩重有禮。能讓他們談之色變的,這得是多大的魔頭?
老掌門能理解為何弟子不以角鈴傳聲了,因為他聽到了也同樣心慌。
“莫急,我去看看。”老掌門作風淡雲輕之相,合上古籍,踱步而出。
忘了拿拂塵的手出賣了他的淡定。
老掌門名為齊為江,八百歲有餘,人修元嬰境,二百歲定了顏,定與不定也無差別了,現在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三百歲做了遲皇山掌門。
在五百年前,天地突然混沌,山海動蕩之時,多界護山神龍族無端被滅,他的師父師兄們皆離他而去,留下他一人和小弟子們守在山中。
十年百年過去,與他相熟的師父師兄們都未回來,直到齊為江獨自撐起中天門,至今日。
“人呢?”齊為江一身銀色正袍,眉毛與鬓發花白,臉皮倒是中年模樣,端的是仙風道骨。
“小師叔祖每隔幾年回來都是先融山腳雪,今日一大早,掃山的弟子就來報山腳無雪了,人...現在怕是已經到山腰了吧。”白果上前一步禀道,面露難色。
小師叔祖每次回來都要将山中弟子的功課翻倍考核,難上加難。雖說每考教一次,都進步極大,可他們要緊張幾年緩不過來啊!
再加上這兩年後山養的奇珍異獸剛回到正常繁衍的環境,他二人知道小師叔祖總喜歡吃鮮活的眼珠子,這下又要遭大殃了!
後山異獸是東陵在照看,急的他同樣跳了腳。
“......莫急,你們莫......”
老掌門一急字還未道出口,有聲音傳來:“小江,我回來了。”
能這麽喊老掌門的也只有......
白果東陵雙雙轉身,看到來人都僵了一瞬。
“山路還是這麽難走,年年都不知道修上一修。”正是遲負霜淡淡的聲音,人至聲至。
玄色鬥篷在冬雪之中格外出塵,尤其是那雙桀骜不馴的殺人眼卻含笑意,溫和起來。
“......小師叔祖。”
白果東陵呼吸一滞,拱手拜見,怯怯後退半步。
遲負霜點點頭,算是回應白果東陵。
說起小師叔祖這個稱呼,倒是來的巧合。
這要追溯到遲負霜在遲皇山下洞府的時候,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養傷,他正艱難地操控着殼子,剛巧那次落在齊為江的拂塵之上,被齊為江從山腳帶上了中天門。
山中比山下靈氣充足,老掌門人好,他也不拘束,便留在中天門前一棵茂盛的棗樹枝桠上忙碌結網修煉了。
齊為江每每路過,總是小蜘蛛小蜘蛛的稱呼遲負霜,不知道被哪個耳朵不好的小弟子聽到了,以為掌門在喊小師叔小師叔。
一傳十,十傳百,小師叔祖就這麽橫空而來。
最後連老掌門也默認了遲負霜的身份,畢竟算起來,遲負霜比他還要年長百歲。
在齊為江近輩中,他終于不算孤家寡人了。
遲負霜牽着小清陽,擡腳就往藏書閣內走,身後還跟着一位......傾城絕代的美人!
小師叔祖幹了什麽啊!
這種仿若拖家帶口的感覺,吓傻了老掌門和白果東陵,他們心照不宣的打了很多疑問:莫非遲負霜這次出去幾年竟然連孩子都有了?!
老掌門擺擺手,白果東陵一頭霧水,還是趕忙回去通知弟子們該加緊課業的加緊課業,該加固後山異獸門禁的加固門禁。
他們的修煉狂小師叔祖回來了!
“小江,我遇到了一些麻煩事。”
遲負霜尋一主位坐下,卿尺跟在他身側,他拎着小清陽坐在腿上,有一沒一地擺弄着小清陽的雪絨紐扣。
老掌門坐在斜對面,早察覺遲負霜殼蛻虛弱,身上還有許多遮掩不住的傷痕,要比往年回來帶的傷更重。
“唉,這都多少次了,一次比一次嚴重。”齊為江押了一口茶,冷靜下來接着道:“小師叔,凡事物極必反,你太過着急了。”
遲負霜道:“這次回來不查你們的修行課業,你也看到我這蛻裂嚴重,沒力氣盯你們了。我是有另一件事,要托付給你。”
齊為江松了口氣:“咳...如此,你說便是。”
遲負霜撫了撫小清陽的腦袋,道:“這孩子名為遲清陽,需要你照顧一段時間。我閉關不知多久,如果三年還未出關,你就幫忙給他尋個好師父教導着吧。”
“好。只是這孩......”
“爹爹您又要丢下清兒嗎?”小清陽抓着遲負霜的衣袖,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模樣。
齊為江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去。他剛應下來,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這小娃娃喊遲負霜爹?
小蜘蛛有小小蜘蛛了?!
“清陽,去見過掌門。”遲負霜放下小清陽,将他往齊為江面前推去半步。
小清陽受了驚,“爹爹!上次您就是這般丢下我的!我不要跟着別人!”他雙手抱住遲負霜的小腿,眼淚開始砸吧砸吧地掉。
遲負霜皺眉,斥責道:“不成體統,快站好。”
齊為江放下茶盞,攏着袖子和藹地勸道:“诶,清陽小娃娃,快松開,不要折騰你爹了,他現在身子不好,需要休息,并不是丢下你,這裏是你爹的家,也是你的家,明白嗎?”
這話一出,小清陽才慢慢松開手,擡頭望向遲負霜,見後者點了點頭,得到回應,小清陽站直了身子,小手搭在遲負霜的腿上,輕輕撫平衣擺。
小清陽看了看掌門,又看了看遲負霜,吸了吸鼻子,嗯聲點頭。
卿尺站在遲負霜身邊,聽聞此話,在心中感慨良多。老掌門對他和師父都很好,這裏的人是對他們最好的人。
可惜,天無眼……
齊為江的視線落到一旁的卿尺身上。他打量着卿尺,經竟然看不出卿尺的修為和原身。
“這位是?”
遲負霜回道:“他名卿尺,是此次途中助我良多的前輩。我閉關期間,請務必保證遲清陽的安全。”
後面半句話遲負霜是側過頭說給卿尺聽的,有警告的意味在,意思不言而喻。
“好。小蜘蛛呀我給你留了三罐花蜜,一會兒你自取帶去。小娃娃交給我,你安心閉關,有需要便傳音與我。”
遲負霜笑道:“多謝老掌門。”
齊為江不禁發問:“這次下山倒是稀奇,小蜘蛛動心了?才八年不見你直接帶回來個兒子。”
齊為江看不透卿尺,眼睛來來回回落在對面三人身上。
說是助益良多的前輩,卻絲毫感受不到有前輩的模樣。
卿尺這人,觀其身量是比尋常女修高大,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龍章鳳姿之态。莫不是哪國的皇戚公主被小蜘蛛拐了回來?
小蜘蛛厲害啊!
齊為江默默在心中為之舉旗。
遲負霜沒有回答齊為江,起身将小清陽推到齊為江的膝前,囑咐道:“這二人交予你安排,我回清室。”說罷就要繞過正堂走了。
齊為江應了一聲。
師父不帶他?是啊……師父,還沒有完完全全信任他……卿尺上前一步跟去,還是想問一問:“負霜,你不帶着我。”
此話出口,是為男音。
齊為江驚了一腦門兒的汗,騰地一下站起來,沒了穩重,連帶敦厚的高椅碰得滋拉聲響。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蜘蛛不顧陰陽倫常!是想在成仙大道上遺臭萬年嗎?這可如何是好?拐帶別人也就算了,拐來的還是個男人?
齊為江差點吓厥過去。
遲負霜當做不察,只睨了卿尺一眼,淺笑一聲:“你見誰閉關養傷帶着家眷?”
以卿尺對‘那位’的執着,自覺做影子的遲負霜一句‘家眷’足以撫平卿尺不安的心。
更給齊為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邊話音剛落,小清陽學着遲負霜的語氣接過尾茬道:“不成體統。”他忽然就支棱了起來,叉着腰,接着說道:“爹爹都沒帶我,憑什麽要帶你!”
遲負霜挑眉。說的好,乖兒子。他走上前摸了摸小清陽的腦袋,道:“清陽乖,聽齊掌門的話,爹爹過段時間就回來。”
小清陽重重點頭。
他聽話,他有家了。他有神仙般的爹爹,有和藹可親的老掌門,還有個令他生厭的狐貍精娘親!
後娘!
爹爹沒有否認卿尺的身份,反而以家眷作稱,那就真可能是他娘親了,雖然他很不喜歡……
小清陽看向卿尺的時候皺起了眉頭,這個卿尺長了一張令他讨厭的臉,換不換臉都一樣讨厭。
遲負霜的蜘蛛蛻實在到了極限,囑咐過後,就匆匆乘着寒風回了清室。
除了白果東菱兩個弟子見過小師叔祖之外,山中衆弟子只聽到消息,卻一直未見其人。但都絲毫不敢松懈,加急修習課業,生怕像以前那般出錯被罰,連同他們掌門都會挨罵。
清室。
清室是遲負霜建在中天門不遠處的洞府,位置就在棗樹之東三裏處的一片亂石下,很是隐蔽,很符合蜘蛛的天性。
這裏除了齊為江之外,無人知曉清室所在。
遲皇山中密林銀裝素裹,獨獨這棵棗樹枝桠未曾落雪。
年年冬日雪季,中天門的弟子每天早晚都會有人來此打掃一遍棗樹,使之不染霜雪。
弟子們雖然在修煉課業上都很懼怕小師叔祖,但是心裏也都明白小師叔祖的實力非凡,對他們來說好處多多,心中是又敬又懼。
他們知道小師叔祖喜歡在這棵老棗樹上待着,且不喜歡深冬落白,便很是自覺清掃枝桠。
其實遲負霜并非不喜霜雪,而是因為靈身困在蜘蛛蛻裏,長久以來,由其天性影響,畏寒嗜睡,不敢碰雪。
遲負霜攏緊了身上的玄絨鬥篷,略過棗樹,踱步往東去。附近的亂石陣法認出了主人,随之啓動開來,隐了遲負霜行走的痕跡。
時隔幾年,又回來了。
一抹天青色掩藏在隐身訣中,默默望着那道淺色身影消失在亂石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