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蛇口救子

蛇口救子

後山昏暗,只有上方的結界發出一點點微光,少年們大着膽子摸到裏頭,其中一個問:“這怎麽全是草叢啊,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清陽,快來看,這裏有好多小山洞!”周巡舉着那一點微弱的光,向後邊的小弟子和清陽揮手,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玩意兒。

“你聽,是不是有鳥叫聲,像不像畫眉鳥?”

“不像吧,大晚上的還在這裏,根本聽不清啊。”

遲清陽用樹枝撥開草叢,說:“奇了怪了,走這麽久,這裏怎麽什麽都沒有?東菱師兄養的異獸在哪兒?”

話音剛落,草叢內似有異動,沙沙聲像什麽滑溜物種摩挲着青草,帶着濃重的泥土味。他們都發覺了,突然,旁邊一小弟子“啊”的一聲,捂着膝蓋,幾息之間身體就開始發抖。

“怎麽了?”

“又磕着了嗎?”旁邊小弟子和周巡趕忙抓住他的手臂,小弟子搖搖頭,已經疼的說不出話。

若是能用神識,便能看清小弟子的臉煞白地不成人了!

遲清陽道:“不對勁,周巡,火給我。”

他拿過火折子,另一個弟子立刻心領神會,撕開小弟子膝蓋處的裂口,靠近微弱的火光下,腿上是兩個暗紅色的點狀傷口正往外冒出血絲。

遲清陽不知道這是什麽傷口,總之不像是石頭磕碰的傷。

他從腰間玉帶上取下一顆珠子,碾碎裏按在小弟子傷口上,将火折子還給周巡,立刻道:“疾長老的藥也許能緩一陣,快!我們回去找掌門。”

幾人點頭,小心将小弟子護在身後,遲清陽非要殿後。可還未跑出幾步,草叢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

突然,令人渾身發麻的一幕出現在他們身前。夜色中,一條巨蟒繞着樹幹纏枝而上,蛇信在他們頭頂上方嘶嘶作響。

遲清陽心想,糟了!

這蛇未生靈智,剛過冬眠,還沒到蘇醒的時候,正因為他們貿然來到這裏擾醒了它,聞到了活物便傾巢而出。

他們被攔在蛇身中央,巨蟒歪了歪腦袋,身上好像還盤着幾條什麽。

那麽多洞穴相連,難道......周巡認出巨蟒,驚恐喊道:“不好!是九頭蛇!我在書閣看到過,怎麽辦!清陽!師叔!我們要死了!”

周巡舉着那支唯一的微弱火光,慌不擇路,下意識喊着向遲清陽求救。看這情形是逃不開了,遲清陽低聲道:“我去引開它們。周巡!你們原路返回!”

“不行!小師叔祖吩咐過”遲清陽低吼道:“我只說一遍!你們速速去尋掌門來救我,我留下至少能拖延一二,否則我們全都得成它腹中之食!”

遲清陽顧不得什麽,伸手推開他們,掌心還帶着一點點融雪陣的柔力,将人推出幾步外,“快去!”

“清陽,對不起...對不起......”

“師叔...我不走......”

這裏只有周巡聽進去了,他紅着眼眶,咬牙扶着受傷的小弟子,抓緊了另一個不想走的老實弟子。

“別廢話!走!!!”

遲清陽攏起陣訣,将自己暴露在黑暗之處,一身白衣往反方向跑去。周巡也拼命地奔向山壁結界洞口處,只想快逃出去找掌門長老。

巨蟒甩了甩尾巴,後邊還跟着百十條半大的蛇群,它腦袋換了換,像是輪班休息似得,剩餘腦袋纏在身上,只留一只鎖定獵物,緊追白衣少年。

遲清陽看不清地勢,在山石草叢之中磕磕絆絆,最終被蛇群堵在了一處石壁上,無路可走。

真是……陰魂不散!

遲清陽再次攏起融雪陣,這次以攻擊為主,可對于巨蟒來說,遲清陽無疑是以卵擊石。

他只會這麽一個陣術,途中已經耗費了大半力氣,半大的蛇群被他融化擊散了部分,現在根本啓不出下一個足夠有殺傷力的了。

怎麽辦……

都怪自己。

爹爹叮囑過他在遲皇山不可現出原身,可現在這種境況若不用原身,孱弱的少年身體毫無攻擊力,他怎麽活下來?

若活不下來,他就見不到爹爹了。死了也肯定要現形的……既然這樣,那還不如拼死一試!

遲清陽正斟酌着,不查巨蟒一尾巴掃過來,石壁震蕩,遲清陽沒能躲過,被砸的吐了大口鮮血,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遲清陽還以為又要像在九淵一般……

他習慣性的撫了撫自己赤金色的眼睛。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的身體,如何與這幾十丈長的巨蟒相鬥啊?爹爹…您別生氣……

遲清陽喃喃道:“爹爹,是我不好,沒有聽話。”

他不想死,不想離開爹爹……

巨蟒立起身,再次攻去卻未能成功。

倒在地上的少年身體浮現寸寸金鱗,光芒大盛,沒待巨蟒反應過來,瞬間被強光刺傷了蛇眼。

耀光變淡,出現地是半大的,并不粗壯的赤金長條。

遲清陽還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原身是什麽,他一直聽遲負霜的話,好好藏着,根本沒時間觀察自己的原身。

這會兒倒是在光線之下看清楚了對面,眼前的确是九頭巨蟒。另外幾顆蛇頭像是纏在脖頸上的圍巾,瞌着眼休眠,這會兒全都醒了,九顆蛇頭跟野生藤蔓一樣,滲人。

金龍眼珠子滾了滾,腦子裏冒出一句:還是自己的身體好看,現在變得金燦燦的,爹爹一定喜歡。

收起心,光陣之中現出只有幾丈大小的赤金神龍,與巨蟒體型相比太過懸殊。半大的赤金神龍此時虛弱,它從山壁草叢中浮起,用盡力氣地與之纏鬥,比巨蟒多出四肢利爪就是好用,九頭蛇斷了兩頭。

一個是沒有靈力的神龍,一個是神智将開未開的蛇,倆長條不止是種族和體型的懸殊,只能用最原始的纏鬥。

巨蟒怒極,金條被咬掉了幾片鱗片,蛇群不斷向神龍撲去,咬不穿龍鱗,卻一直在消耗着神龍剩餘的體力,遲清陽脫不開身了。

巨蟒見時機到了,張開血盆巨口——

不!!!

看着眼前這一幕,異瞳震縮。

一聲龍吟。

他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他錯了,他不敢了……

“爹爹,清陽不孝......”遲清陽無力地閉上雙眼,眼淚砸落在鱗片上布滿的蛇群身上。

爹爹...遲負霜...對不起......

是自己頑劣,是自己不好……

預料之內的疼痛并未到遲清陽身上。

龍身被蛇群束縛的窒息感也消失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鑽進他的耳中,直直撞入遲清陽的心髒!

“與我說說,如何不孝?”

爹爹?是他幻聽?回光返照?

可這清清淡淡的,确實是爹爹的聲音!

蛇群屍體髒污不堪的一片山林,遲負霜飛身落在赤金神龍身邊,手中不慌不忙地收起死去巨蟒身上的金絲蛛網。

然後,遲負霜俯下身,望着倒在地上的赤金長條,輕輕并指,擱在龍首眉心輪處點去咒法,金龍化為人身。

遲負霜手指下,是一張放大了些的,精致豔色的臉。

遲清陽睫毛顫動,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是一雙盛滿霧氣的妖冶異瞳,瞳孔中倒映着遲負霜削瘦蒼白的臉。

爹爹……

遲清陽的瞳孔不停放大縮小終于聚了焦,龍睛花紋終于完全變回人眼的瞳花。

遲負霜的臉無比清晰地在他面前。

“爹爹...爹爹......”遲清陽虛弱的渾身顫抖,他攥着遲負霜的胳膊,一點一點攀到遲負霜的身上。

神仙……爹爹……遲清陽哭的厲害,眼看快要哭暈過去了。纖塵不染地白衣和蛇群碎了一地,遲清陽身上不着寸縷,就這麽落進遲負霜的懷抱。

是溫涼的,有安全感的……

十三歲的少年,身量已經長到了遲負霜的肩膀。

遲負霜想,看來在他閉關的這三年裏,遲清陽被中天門照顧的很好。大概也正因為遲清陽被中天門保護的太好才這麽......

怎麽跟個嬌少爺一樣?

少年哭得時候還像小時候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眼淚蹭濕遲負霜的肩膀,哭得人心弦都亂了。他又害怕又委屈:“爹爹,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您了......清兒錯了...爹爹...清兒知錯了。”

遲負霜本就沒什麽耐心,現在被這少年清陽哭的心煩意亂。他不知道如何哄人,無法,只得将少年攏在懷裏,輕輕撫着遲清陽的背。

他話裏聽不出什麽情緒:“既然知錯,你可認罰?”

遲清陽趴在遲負霜懷裏哭了許久,慢慢地總算安靜下來。這才在遲負霜頸窩點點頭:“認,我認。爹爹……”

“清陽,松開。”

“爹爹,我怕。您別走,別再離開清兒了,求您……”遲清陽身負重傷,全身重量都落在遲負霜的身上,一時之間經歷大悲大喜,說話聲也越來越弱,快要失去意識。

“神......”

他的神仙爹爹......

三年未見,思念成疾。

不遠處有一團淺色微光向這裏移來,人未到聲先至:“遲清陽,你還不快放開他!齊掌門和幾位長老馬上就到了,看到你們這樣,可成體統?”

是卿尺。

來人掌心懸燃着微亮火光,錦衣華服在跳躍的火光中熠熠生輝。

是個人就能一眼看出,這卿尺盛裝而來……

卿尺走到遲負霜身側,眼神深沉而熱烈。

師父出關了。

遲負霜輕輕歪了歪頭,殼蛻複眼看清了卿尺。

這一眼,本該驚豔,可遲負霜臉上十分冰冷。

“你跟來了。”

他嗅到了青竹藥師香的味道,在百濮之國的驿館之中,是初次見卿尺的時候。

也是在方才……

遲負霜鎖起眉,手還在溫柔地拍着遲清陽的後背,說出的話卻帶着冷冽,拒人千裏之外。他道:“卿尺,你既知迎我出關,為何不知清陽有難?莫非你想借刀殺他?”

卿尺聽到遲負霜這番話愣在原地,不解道:“你,你何出此言?”

半個時辰前,遲負霜的靈身還在修補蜘蛛蛻的最後幾道裂痕,是關乎修為與靈力存儲之地,偏偏在最重要的時刻,他的靈力忽然感應到留在遲清陽身上的眼睛異動……

靈身開目後,他從遲清陽的眼中看到那條九頭巨蟒......

遲清陽的神龍之身有難!

遲負霜強行停下法陣陣輪,蜘蛛蛻的修為卡在一百年處,靈身回到殼蛻之中。

他想也未想便揮手開清室石門,飛身而出,腳下陣法铮铮拓開,人已消失不見。

這時候的遲負霜連複眼都還未歸位,就匆忙出關,掠過幾步僅餘光一撇,他看不清楚多少,只知道好似有位白衣男子等在清室庭院內?

能進到他這裏的人……

遲負霜已顧不得思考為何有人能進入他的亂石陣,但心中猜測也八九不離十是卿尺。

現在看來,庭院內的白衣男子是卿尺無疑。

是卿尺。

卿尺記得他師父出關的時間,早早就來到清室外等着。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夜幕降臨,終于等到了師父。他心中歡喜,正要上前,可師父卻連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匆匆走了。

師父啓了瞬移陣來了後山。

他早就知道的,可是依然擋不住他心中的這份失落。

尤其是他師父的冷臉相待,疑他別有用心。

卿尺垂下眼,側了身,給遲負霜讓出路來,又貼心遞上一件淺色長衫,輕聲道:“夜涼,先帶清陽回去吧。”

他這幾日什麽都準備好了,包括不讓少年的自己太丢人。

遲負霜狐疑地看他,沒有說話。他摟着昏迷的遲清陽,攏住自己的薄氅做遮擋,騰出了一只手接過長衫。

卿尺執念深重,不會對他身邊的人下手,況且有歸依蠱在,蠱蟲并未蘇醒……是他多慮了?

卿尺見遲負霜伸出手,便主動上前一步,将長衫披在遲清陽身上。

現在不是醋自己的時候,卿尺安慰自己。

遲負霜打橫抱起懷裏的少年,腳下步步生陣,再無異獸敢靠近。

與其同時,靜谧下來的山林裏好像有聲音越來越近,是中天門的人找來了。

“清陽!清陽!......你看清了嗎到底是不是這個方向!怎的還未找到!”是齊掌門的聲音。

齊為江一路都忐忑不安,門中長老全都來了,只留下幾人重固結界,周巡在前面帶着路。

蛇群畏火,周巡手中的那根火折子救了他自己,另外兩個小弟子并非山石磕傷,而是被蛇咬了,他們奔至掌門中殿外就撐不住毒發昏迷。

周巡着急忙慌地在路上交代了清楚,齊為江一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蜘蛛的兒子這般舍身為他中天門弟子……

只有齊為江知道,小蜘蛛修煉千年,這才剛有了些人性,如今療傷還未出關,遲清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老家夥可拿什麽交代!

他擔心遲清陽安危,也同樣擔心遲負霜萬一心性不穩遷怒中天門上下……小蜘蛛不會殺紅眼吧?那自己得攔着呀!他這一把老骨頭可要遭老罪了……

小清陽啊,可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