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引子紮根

引子紮根

遲清陽醒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門中弟子都在下賭注小師叔祖會不會護短,他們倒不是為了看遲清陽的笑話,相反是希望小師叔祖不要太過認真。

整個中天門上下都知道遲負霜懲罰弟子毫不留情,連掌門都對他忌憚三分,這麽看來護短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正是晌時,弟子們去往谷樓。谷樓是以未到辟谷位階的弟子而建,與凡間界客棧菜館相似。

他們一路上叽叽喳喳,讨論着遲清陽引戰九頭巨蟒之事。

“唉,聽疾先生說,當時連卿尺前輩都和小師叔祖吵起來了。”

“是啊,昨日我還看到卿尺前輩慌慌張張的往清陽那兒去,也是擔心小師叔祖對清陽太嚴厲吧,這三年從來沒見過卿尺前輩如此狼狽,衣裳都沒來及換......”

“到底也是清陽引開了九頭巨蟒,要不然周巡他們哪還回得來?”

“對啊,該功過相抵,關禁閉這也不算包庇了。清陽這麽小的年紀都能只身犯險做誘餌,換做是我我做不到,估計早被九頭巨蟒一口吞了。”

“不好說,他去了後山禁地,怎麽都是犯了門規,那周巡都挨了一記打魂鞭。”

“清陽還未有師承,不算門中弟子,這些天都被小師叔祖鎖在房裏,這不就算關禁閉了,應該不會再受刑吧?”

“疾先生說小師叔祖救清陽出來的時候滿身是血,慘不忍睹,人都差點沒了...唉......”

這些弟子們大都與遲清陽相熟,即便不熟的,也都對這十三歲少年舍身取義引開九頭巨蟒的行為聲聲稱贊。

弟子們圍在一起說着話,并未留意周邊的人。

忽然有誰突然結巴了起來:“誰...誰來扇我一巴掌,我這是...見鬼了嗎......”

剛走到谷樓,遲負霜迎面與弟子們擦肩而過。他依舊一身淺淡衣裳,拎着棗色食盒,正下着石階。

“小師...小師叔祖好!”

這句話像捅到馬蜂窩了,烏泱泱地一群弟子條件反射地齊齊轉身。

“見過小師叔祖!”

遲負霜聽到了,神色與平常無二,沒有停下腳步,逐漸消失在山階中。

他們提溜着心,總算松了一口氣。

“小師叔祖不是從來不食五谷不染煙火嗎?”

“是啊,今日是怎麽了?”

“我還以為我眼花見鬼了!”

“我也是......”

“看來小師叔祖還是心疼清陽的,親自來取吃食,畢竟是兒子,哪能真的狠下心啊。”

......

遲負霜離了谷樓,來到那處關着遲清陽的小廂房。

走到偏室書房,擱下食盒,擺在原來書桌對着的小桌上。

而書桌一腳,捆着條赤金神龍。

遲負霜伸手取出銀筷夾了一塊白灼肉,俯身送到神龍面前道:“小家夥,吃些東西。”

遲負霜玩弄手中利刃的時候總會以這種語氣講話,他深知不可憐憫,又不能放過。

赤金神龍一口氣息噴在遲負霜手上,扭過頭去,看也不看遲負霜。

那個見到遲負霜如同見了神仙的遲清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總想着如何才能咬死面前人的遲清陽。

遲負霜并不在意。

他左手并以劍指在赤金神龍的眉心輪處施去咒訣,使龍軀變回了十三歲的遲清陽。

同時鎖住遲清陽神龍之身的置換之術,非危及性命之時不可現出。

以遲清陽現在的狀态還不足以能駕馭的了赤金神龍之力,待兩年後盾符紮根,再做思量吧。

遲清陽赤條條的身量已是略有修長的少年模樣,他并未覺得這樣在遲負霜面前有何不妥。

他看原身變回人身的間隙,又試着又掙紮了幾下,還是掙不脫這條金色纖細的繩索,連這老舊的書桌都巍然不動。

遲負霜直起身子,将左手負在身後,靜靜凝視着遲清陽。好一會兒,他終于輕輕歪了歪頭,眼中滿是玩味。

而後松了手中銀筷,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遲負霜道:“遲清陽,你最好餓死自己,免得我以後天天防着你發瘋,殺你又髒了我的手。”

引子需要受到足夠的刺激以讓蛇毒更加活躍在血液之中,為盾符鋪路做嫁衣。

他還要陪着這條蠢龍發瘋兩年,想想都覺得怪麻煩的。

遲清陽真的聽見這種話從遲負霜口中道出,眼尾越發殷紅,又兇又委屈的掙着手,手腕腳腕前胸後背皆被禁锢,這會兒掙紮的身上滿是細紅勒痕。

瘋子!!!

他怎麽會認個瘋子做爹爹!!!

遲清陽忍啊忍,忍了許久,到底是小小少年,終于崩潰大哭。

“遲負霜,你終于說實話了吧?!你騙我,枉我這麽信你,一直到死,一直到死都在等你回來!九淵之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篡改了我的記憶?!否則我怎會認賊作父!”

九淵之事他只記得些碎片,現在被引子發掘着記憶。

灰暗、破碎、瘋狂……

那時的他太弱了,弱到連幾個凡人都掙脫不開,更何況是九淵那種滿是怪物的地方……他的原身被怪物分食,骨骼被吞噬,直到七魄受損三魂在九淵游蕩的最後一刻,遲負霜才來喚醒他……

遲負霜垂眼看他,并未與之解釋。

他淡然道:“你說是,便是吧。”

遲清陽顫着嘴唇,牙根都要咬碎了:“遲負霜!我,我要與你恩斷義絕!”

遲負霜聽了,笑着應了一聲:“哦?什麽恩哪般義?三年前你不是還滿心歡喜地要做我的娈童嗎?怎麽如今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話讓遲清陽漲紅了臉,整個身體都要變成粉色,太*……他磨了磨牙,吼遲負霜:“不知羞恥!”

遲負霜眉角微挑,毫不避諱。

“你赤身與我相對,又與我談羞恥?”

遲清陽反應過來這話,更是燒紅耳根。他惡狠狠的瞪着遲負霜,像是要拆其入腹一般。

他的好神仙,他的好爹爹,原來都是他看錯了人!

原來他只是遲負霜無聊時消遣的玩意兒,可死可生,可有可無,喜歡他的眼睛就要吃了,不喜歡他的原身就要扔了,再讓他死之後換了這個人喜歡的身子是嗎?!

那他自己算什麽?

他現在又是什麽!

遲清陽并不知道自己這奇怪的原身是傳說中的神龍之軀,如今整個天下都沒幾人見過神龍,只要遲負霜不提,遲清陽便一直不知。

蛇毒仙蓮難捱,盾符的引子将遲清陽陰暗面的那一點點恨意無限放大,遲清陽或許是無意識的說出這些話,但卻是在他潛意識之中的種子。

遲負霜緩緩蹲下身,扳起遲清陽的下颌與之對視,輕聲道:“別掙紮了,你看,身上都紅了。”

遲負霜打量着這雙漂亮的眼睛,好聽又溫柔的聲音卻陰陽怪氣。

“清陽,我的好清兒,這可是我存在此間之初與生俱來的寶器,名為縛仙絲,我将它放在遲皇山底養了千年,昨日特意下山取了出來,你可是第一個用它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受寵若驚?這縛仙絲連神仙都掙不開,更何況你。”

說完,他手中用力,甩開了遲清陽的臉。

書桌被縛仙絲同化,沉如鎮山石,此間物品再不能被這蠢龍撼動分毫。

遲負霜接着道:“你何時好好吃飯了,身上的外傷好了,我自然就會松開你。我可不想這山門衆人說我苛待——親生兒子。”

他蔑了一眼遲清陽,故意咬重最後一詞。

遲清陽氣的臉上又青又白,恨不得上去狠咬一口:“你不知羞恥!誰是你兒子?!”

“行了!我沒工夫跟你現在這種不正常的精神裏耗着,飯食放在你的腳邊。”

說話間,遲負霜啓了咒訣松開遲清陽左手腕處的縛仙絲。

遲清陽手腕被勒出幾條殷紅的痕跡,他活動了幾下,氣到不知該說什麽,又向遲負霜嗷了一嗓子:“你,你當我是左撇子嗎?!”

遲負霜被擾的皺眉,幹脆把遲清陽另一只手也松開了。

他站起身,将食盒往遲清陽身邊踢了一腳。

“日落之後還會再疼一晚,你若再發瘋......”

若再發瘋,又能怎樣?

不能怎樣,只能捆着。

遲負霜話未說完,便擡腳離開了。合上廂房門,加了斂音結界,留遲清陽在這光影交疊的書房裏。

安神香浮浮袅袅,起不到什麽作用。

遲清陽盯着飯盒裏的吃食有些發愣。

四碟肉菜,一碗小粥,沒有一點素。

他記得被遲負霜解救帶去百濮國驿館的那天,一桌葷素皆有的菜,他只吃了肉,第一次吃飽。

所以,是遲負霜記得他喜歡肉食嗎?

不是,遲負霜那種人的眼裏根本沒有什麽喜不喜歡在不在乎,在遲負霜看來也許他就是個無關痛癢的物件兒罷了。

“遲負霜......”

“遲,負,霜。”

遲清陽咬牙切齒地念着這個名字,這個在他三年學堂生涯裏每天都會寫的名字......

他在這裏昏迷不醒的時候,模模糊糊地聽到房外灑掃的弟子議論九頭蛇一事。

受傷的小弟子都解了毒,唯獨他還在受蛇毒之苦,是遲負霜騙他說沒有尋到九頭蛇毒的解藥,從那天後就将他關在這裏。

遲清陽被痛苦折磨醒來,聽到的卻是……在他蛇毒發作的這三天裏,遲負霜一直都待在卿尺那個人的竹林小築中沉迷溫柔鄉,不曾來看過他。

他埋在心底的那一絲恨意被盾符引子無限放大,流竄在血液之中,一點一點生出根來,主導着遲清陽的意識。

撿起了腳邊的銀筷......

遲負霜,你休想讓我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