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發現端倪

發現端倪

谷樓一宴,遲清陽被相熟的弟子們敬酒,兩三杯下肚就醉的迷迷糊糊。

今日他們才知道,原來清陽不是小師叔祖的兒子,這下有打魂鞭之罰在前,他們都暗暗為清陽以後的日子捏了把汗。

有時還會半開玩笑的喊着清陽小師叔,畢竟不論是小師叔祖的兒子還是小師叔祖的徒弟,輩分都差不多。

弟子們都和往常一樣,即使今日知道遲負霜是妖修,訝異之後,也沒有投去異樣眼光。

中天門上下已經許久沒有這般聚過了,每個人都盡興而歸,掌門通知明日休沐,不必太早起身修習,看遲負霜也點了頭,衆弟子歡欣鼓舞。

千人宴席談天聊地,論生言道,從早到晚,這才逐漸散去。

卿尺搖搖晃晃的起身,想攙扶遲負霜回去。

他今日開懷,似乎忘記了卿尺了身份。

遲負霜只是薄醉,他拎起身邊遲清陽的後衣領,讓遲清陽倚在右肩。

卿尺的手在遲負霜身上落了空,他抿了抿唇。

看着遲負霜的動作,有些失落。

卿尺跟在遲負霜的身後,一步一步行至山階小道,望着眼前的背影,垂下眼睫。

他在心中翻來覆去,借着酒意終于開了口,語氣有些幽怨道:“您怎麽只顧他,不顧我?”

師父眼裏只有小清陽,沒有他了。

這話出口,遲負霜在前方停下了腳步。

卿尺不小心一腳踩上他的華袍尾裾,又慌忙後退。

遲負霜扶着遲清陽,他側過身,狐疑地看向卿尺。

醉了?

卿尺被他的有些不安,又往後退了半步。遲負霜開口了,但眼中依舊暗如深淵。

遲負霜:“我是妖,但不吃人。”

卿尺委屈:“我不是怕您這個。”

遲負霜:“那你後退什麽?”

遲負霜一邊半摟着醉醺醺的遲清陽繼續往前走,一邊用餘光掃向卿尺,與之交談着。

卿尺自言自語的點點頭:“是有一點吧,現在還是有一點怕您。”

遲負霜:“那以前呢?是很怕我嗎?”

卿尺這人越來越奇怪,尤其在自己對清陽親近的時候……

遲負霜的神識圍繞在四周,觀察着卿尺,這種感覺很微妙,總覺得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好像馬上就能看清楚卿尺的原貌……

“是啊,以前......”萬年以前很怕很怕您……

“不是!”

卿尺忽又覺答的不對,趕忙改了口。

遲負霜捕捉到卿尺的不對勁,接着誘問。

“你喝醉了,你酒量一直不好嗎?”

“唔……是啊,不太好。”

山路涼風吹的卿尺緩和了一些,還是有些晃蕩。

遲負霜笑着說道:“你,倒是與我徒兒一樣。”

這聲徒兒,差點讓卿尺哭出來。

“是啊,是...一樣的吧。”卿尺聽着,不自覺地附和,心中發酸。

現在的師父為什麽總是惦記着遲清陽?而前塵的師父好像從來不會對他有好臉色。

卿尺實在奇怪,一雙眼也越發紅的惹人生憐,半醉半醒的走着,以至于都未曾發現遲負霜的神識正監視着他。

從頭到腳,無一放過。

“你為什麽對我用敬稱?”

遲負霜溫聲細語地發問。他轉身,正對上卿尺泛紅的眼。

連卿尺自己都未發覺不經意間說出的敬語,全都落入遲負霜的耳朵裏。

卿尺眼神閃躲,更惹人憐。

“我...我酒後失言。”

遲負霜挨近了卿尺,酒香混合在一起。他輕啓薄唇,緩聲道:“嗯,看來是醉的不輕。”

遲負霜的聲音似乎帶着別的意思。

卿尺捏着自己的衣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袖管內的絲線都要被他攥裂,心跳都快要跳到窒息。

卿尺慶幸着未被師父發現端倪。

而遲負霜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測……

回到清室。

遲負霜将遲清陽安置到軟塌上,脫了外衫,蓋好了絨毯。他坐在徒弟旁邊,欣賞着這張已經逐漸長開了的蠱惑人心的臉,就像三年前那般。

遲負霜頭也沒擡,問道:“卿尺,你總跟着我幹什麽?不回你的竹林小築,敖殊還需要你看着,別讓他跑了。”

卿尺從谷樓一路跟着遲負霜,途中交談幾句後,誰也沒再說話,一直跟着回到清室。

他手指在掌心摩挲着,半晌才又說出一句話。

“瀾水秘境取來的魂力還未給你。”

卿尺倒是不忘正事,從芥子環中取出那一縷赤金魂力送到遲負霜手裏。既然是正事,遲負霜眼中頓時有了微光,道了句:“多謝。”

“能告訴我,你要這魂力幹什麽,又是給遲清陽的?”卿尺明知故問道。

卿尺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眼看遲負霜折騰至今,尋得好東西都給了遲清陽,這怎能不讓他嫉妒?

遲負霜看卿尺,心想既然對方苦衷不可說,那他說一些,總歸會讓卿尺知道他信他。

“是。這縷魂力正可為他重塑在九淵丢掉的怒哀懼三魄,以後盾符引子每每生根之時,即便痛到不能忍受,他也不會再對我發瘋了。待盾符長成那天,魂力帶動神識可通達四洲,即使離得再遠,我留在他身上的眼睛也能尋到他,而他不論在何處,都能回來。”

遲負霜如實道出,他握着魂力,斂入芥子中。

“你還記得他在九淵丢掉了什麽?”卿尺一驚,不知現在心中是何滋味,又暖又疼,忍着不讓遲負霜發現異樣,将手指都快掐出了血絲。

弄巧成拙。

蜘蛛蛻向來嗅覺靈敏,遲負霜看向卿尺藏在袖中的手,輕輕歪了歪頭。

卿尺這一路的反應都不對勁。

遲負霜坐在那未動,聲音溫和,向他招了招手。

“卿尺,你是醉了嗎?你過來。”

卿尺十分聽話,踩着醉步就來到他面前。

他不敢讓遲負霜擡頭仰望,便矮下身,一手撐着床沿,就像遲清陽一般乖覺。

遲負霜仔細打量着眼前人的眉眼,溫潤如玉,美如畫卷,不甚真實。

他知道這是卿尺斂過容貌,而他又實在想不起在西覃第三峰時候,卿尺的真容。

卿尺,到底哪裏不對勁呢?

言行,眼神,習慣,陣術......

若說卿尺與遲清陽相似,如何?

遲負霜被這突然而來的念頭驚了一瞬。

他随後又恢複正常,古井無波。

遲負霜緊緊鎖着卿尺的眼。

又輕輕歪了歪頭。

“清...卿...”

“......”師父認出他了?!

卿尺瞬間酒醒,緊張到差點捏碎這床榻邊角。他張了張口,還未說出什麽,就聽塌上那半醉半醒的遲清陽傳來聲音,打斷了二人。

遲清陽摸索着遲負霜的衣袖,輕輕拽了拽。

少年啞着聲音道:“師父,清兒好渴。”

遲負霜回過頭。

是啊,這少年才是他的徒弟——遲清陽。

遲負霜不再看卿尺。

他起身,倒了一杯冷茶,回來抓着遲清陽的衣領将其拽起坐着,茶盞送到遲清陽的嘴邊,略微粗暴而利落。

在遲負霜給遲清陽喂水的間隙,卿尺心口的氣息一松,跌坐在地上,重重喘了幾口,才堪堪站起來。

此時後背已經開始發寒,滲出冷汗。

他師父那種眼神,就像是透過這副面皮,看到了他的原貌。

如何不怕?!

終于聽遲負霜下了逐客令。

“卿尺,你回去吧。清陽醉了,需要休息。”

聽到這句,卿尺如臨大赦,再次慌慌張張地逃離清室,連回應都忘記給一聲。

遲負霜輕輕放平這坐的東倒西歪的遲清陽。

他心中的疑惑更深。

卿尺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只要一提到關于清陽的事,卿尺好像都分外關心。他回想與卿尺初見之時,卿尺不止一次說過,他太像卿尺的故人。

“你說的故人,是誰?”

“我不能說。”

“你師承何處,是何修為?”

“我不能說,修為...我...我不知。”

“我最害怕的就是,你疏遠我,你能不能,別這樣。”

......

是什麽故人能讓卿尺失态?

昨日夜間,遲負霜最後一句說了他與清陽尋歡之類的話,卿尺便徹底失去了理智。

又是為何?

只是單純的無法接受天地大倫?還是接受不了他那位的替身與遲清陽的關系?

這些猜測應該都不全對,就連中天門的小弟子誤會他與卿尺的關系至此,也都抛開世俗,希望他與卿尺兩人同心。

更何況卿尺這不知活了多少年歲的高位階修者,他見多識廣,按說更不會迂腐到那種地步。

年歲?

初見之時,卿尺的青絲中夾雜着銀色。

連普通人修都可駐顏,一位高位階幾乎臨仙般的卿尺,怎會有那麽多白發?

只有一個可能,除非身心受過重創,否則不會如此。

卿尺,年歲?

重創......

當時他只覺得卿尺這人執念過重,已成心魔,只想着如何能為己用,并沒在意卿尺的身份。

現在回想......

一道聲音打斷遲負霜。

“師父,師父,嗚嗚,好師父。”窩在軟塌裏的遲清陽又笑又哭,不知道在幹什麽.

這...算撒酒瘋?

遲負霜無奈,褪去外袍與衣衫,留下淺青色中衣,掀開絨毯,躺在遲清陽身側,又輕輕拍了拍遲清陽的臉。

“我在。”聲音溫柔的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

遲負霜并不避諱這些,徒弟是他從鬼門關拎回來的幼龍,心性純粹,與他親如父子,遲清陽離不開他,這很正常。

遲負霜這般想着。

只是,這落到卿尺眼中,就變了意味。

無妨,卿尺這樣,也挺有意思。等遲清陽再大些,等找到了龍女,一切都會往前再進一步,棋不可廢......

遲清陽哼了哼聲,翻身隔着絨毯,八爪魚似的纏在遲負霜身上,臉頰在遲負霜身上蹭啊蹭。

夢中呓語着:“師父,謝謝您,師父,清兒會好好孝敬您的,清兒會好好學習的,一定不給師父丢臉,他們都說師父好嚴格,清兒不害怕......”

“......”看來中天門的弟子們給遲清陽灌輸了許多忠告,連做個夢都在擔心。

說是不害怕,其實是害怕的吧?

遲負霜腦中忽然閃過卿尺的畫面——

“我不是怕您這個。”

“是有一點吧,現在還是有一點怕您。”

“那以前呢?是很怕我嗎?”

“是啊,以前......”

卿尺是怕他的,遲負霜得出了這個結論。

可他一介小妖,有什麽能值得卿尺那樣的人懼怕?是歸依蠱嗎?是縛仙絲嗎?

好像都不是。

卿尺未曾在意過這些東西,好像不論多麽高階的寶物都入不得卿尺的眼?

讓他想想,到底是什麽......

卿尺只有在看到他的時候,或者在看到他與遲清陽在一起的時候,情緒會發生動蕩。

是他手握秘寶誅令被灼傷,是他尋敖殊拿護心神鱗,是他遭受天罰生死一線的時候......

是遲清陽被丢入九淵,是遲清陽中蛇毒昏迷,是遲清陽睡在他懷裏......

這些時候,卿尺恐懼過,大哭過,甚至失去理智過......

為什麽?

如何才能解釋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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