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境變化

心境變化

遲清陽看到師父回來,忙迎上去。

“師父,您怎麽了?師父?”

師父神色不對,手中拎着風華劍,腳下像沒了支點。遲清陽心中嘀咕,這把劍好像一直放在竹林小築中,是卿尺在幫忙照看着?

難道……卿尺那個煩人精終于走了!

遲清陽扒拉着身上的符紙碎屑,跟在遲負霜身後,從院中一路追問到彎彎繞繞的洞府。

“師父,您為什麽不理清兒?卿尺是不是走了?他走了嗎?”

聽到卿尺的名字,遲負霜眼中終于有了波動。

他緩下腳步,側頭看向遲清陽。

遲清陽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眼前正是與卿尺消失時的臉,幾乎一模一樣的縮小版……

像是做夢一樣,卻是真實發生的。

卿尺......

遲負霜心中不知哪來一股子煩躁。

“我叫卿尺。”

“卿卿誤我,咫尺天涯。”

卿尺,卿尺,咫尺便是天涯……好個咬文嚼字酸兮兮的狗東西!他膽敢,遲清陽膽敢?!

師父怎麽剛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回來之後的樣子這麽奇怪,丢了魂了?遲清陽在遲負霜眼前揮揮手,并沒看清遲負霜眼裏有別的複雜。

難道……

不好!莫不是卿尺那煩人精玩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将風華還給師父,故意裝可憐的走了?

遲清陽有點慌,卿尺那老東西臨走都不安分!

“師父,您怎麽了?您別吓清兒。師父?”

師父不會真對卿尺動了塵心?

不可……不可啊!

遲清陽一想到這,只覺得十萬火急,雙手揮動的更厲害了,妄圖問清楚師父到底到底是怎麽了,別折在卿尺身上啊!

洞府甬道內透着不甚明亮的光線,照亮着兩人,這裏只有兩個人的聲音,只有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遲負霜停下腳步,盯着面前這焦躁不安的徒弟,半晌……口中低語着名字。

“清兒?清陽,遲清陽......”

遲負霜不得不面對事實——

卿尺就是眼前的遲清陽!

遲清陽的手中有陰陽環?那是多久之後的遲清陽?他為何來到這裏,又為何離開?

卿尺的境界如同真仙,應該經過了萬載風霜,可他為何不是真仙之身?

卿尺的故人,故人......原來竟是自己?!

所以......是自己隕落了

所以……卿尺用陰陽環來到這裏,是想扭轉他神隕的結果。

所以……卿尺才對他會說出那些話。不要滿手鮮血,不要不顧天罰,不要重蹈覆轍......

“師父,師父!”

遲清陽看師父眼睛眨也不眨,只有一雙瞳仁動啊動,心裏慌的要死。師父總不會為情所困?不不不……師父怎麽會……

“清陽,你過來。”

遲負霜回了神,他放下風華劍,将身側的遲清陽一把拽到前身,雙手扣着遲清陽的雙臂,困得遲清陽不得動彈。

遲清陽乖乖的,仰着頭看遲負霜。

甬道內太過安靜,安靜得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遲負霜死死鎖住遲清陽的眼,他有太多太多疑問想要弄明白,在此之前,他更想知道卿尺為什麽走。

“卿尺走前,你到底,與他說了什麽?”遲負霜的聲音有些冷淡,又夾雜着些許不耐。

卿尺走了,遲負霜對着遲清陽有氣。

遲清陽看這架勢,也聽出來了,所以更乖了。他不敢再隐瞞,不敢多說錯一個字,一字不落的交代了清楚。

但說完之後,他猶覺不足,又道:“師父,他若惹得您動了塵心,您還如何修成大道?卿尺他纏您許久,就是沒安好心!這麽明顯,您難道看不出來嗎?”

遲負霜如何看不出來,只是沒有回應罷了。

別人喜歡他還是憎惡他,遲負霜從不放在心上,卿尺也沒有例外。他想,自己若動了塵心,是否真的無緣仙路?

若是卿尺……倒無不可……

可他又想,若卿尺真是他的仙路劫數,那他也該防備着現在的遲清陽?

不……他為什麽要防備現在的遲清陽?這小東西分明擔心他與大道無緣,這不就為了他不動塵心,趕走了卿尺!

不對,還是有哪裏不對。

“遲清陽,為師問你,你如實回答。”

“嗯...嗯師父您...您問。”遲清陽已經被師父接連而來的反常吓得不輕,連忙乖乖點頭。

“你說卿尺心悅于我。遲清陽,那你呢?”

現在的遲清陽,是否已經有了卿尺的心思。

“我自然是喜歡您的。但這不一樣,師父,您是我師父啊,我敬您慕您,這有什麽不對嗎?”遲清陽回答的坦坦蕩蕩,毫無破綻。

這番話确實是遲清陽這個時候的真心話。因為他還分不清到底什麽是敬慕什麽是愛慕,他才多大,他能分清什麽?

遲負霜鎖着眉,他捏起遲清陽的臉,看徒弟耳下與他和卿尺相同位置的三顆赤金小痣,修長的手指骨節越發用力。

他明明聽到了想聽的答案,心中還是煩躁不安。

“不一樣,哪裏不一樣?同一張臉,同一個人,會不一樣嗎?”這疑問的聲音像是從他齒縫中發出來的,很小,卻讓遲清陽汗毛直立。

遲負霜說完,又覺得……或許不一樣。

他覺得遲清陽對他撒嬌,對他依賴,乃至要做他的娈童,都只是想有個安身立命之處,這等同于易物交換,而非卿尺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現在得到的答案确實是如他想的一般,這不該松口氣嗎?為何這麽堵得慌……

遲負霜竟有些迷茫,他從來不曾這樣優柔,卻在卿尺身上破了例。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潛移默化中變得有普通人常有的一絲情感。

這令他不安。

“師父,您到底怎麽了?清兒不明白,您弄疼我了,師父......”

遲清陽的聲音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所以沒聽太清遲負霜說了什麽,直到眼淚落到遲負霜手背上,燙的遲負霜清醒了些,才松開了手,遲清陽的下颚臉頰已經被他捏的紫紅。

遲負霜道:“無事,吓到你了。”

自己失了态,思緒萬千全是因為卿尺。

遲負霜抛開不正常的思緒,恢複正常。他用衣袖輕輕拭去遲清陽臉上的淚,語氣沒有之前那樣滲人:“你怎麽又哭了?”

透過滿臉淚痕的遲清陽,他仿佛又看到那個在神龍位階天罰之下護着他...又在九淵收起蜘蛛蛻就能哭成淚人的卿尺......眼淚越擦越多,遲負霜見哄不好了,嘆了口氣,索性将遲清陽摟在懷裏,輕輕拍着背。

都這麽大了,怎麽這麽愛哭?

遲負霜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像是空了一塊。即便眼前的人就是未來的卿尺他……

“清兒乖,清兒,是師父不好。這麽多年,讓你受苦了。”他一下一下撫着懷裏的徒弟,連聲音都變得缥缈,說出的話連他自己都詫異了瞬。

遲負霜這話,是在說給卿尺聽。

希望卿尺在記憶裏,能聽到他的道歉。

他曾與卿尺說過不少關于遲清陽的事,好像也不會對現在的遲清陽有何影響,知曉的應是只有萬年後的卿尺了。

但看卿尺這般,他的複族計劃好像未能成功?若是成功了,卿尺怎會不是仙身?且卿尺依舊對他的計劃一無所知,也沒有成長為他想要的樣子……

卿尺身上沒有暴戾、狠毒、上位者的模樣,一點都沒有。

若是放棄複族之計,遲清陽應該會過的很好吧。

可是,他已經做了這麽多,為一個卿尺,就開始猶豫不決了嗎?

遲清陽不清楚師父到底是怎麽了,他也學着遲負霜的樣子,一樣輕輕拍着師父的背,帶着少年獨有的軟糯哭腔安慰着。

“師父,清兒不覺得苦。師父如果有心事,可以說給清兒聽,只求師父不要再吓清兒了。清兒只希望師父平步青雲,得償所願。若是…若是師父真舍不得卿尺,我們想辦法将他騙回來,讓他陪着您,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不影響師父的路……”

遲清陽心想,卿尺修為高深,綁是綁不回來的。卿尺離開,師父不開心,退一步找個折中的辦法也行。

他聲音越來越小,不情不願的說着。

遲負霜仔細想了想,卿尺比現在的遲清陽還愛哭。看來,卿尺在他身邊應該受了不少委屈?

那就退一步吧。

在複族之路上,盡量讓徒弟過得好一些,就算溺愛一點也沒什麽……

既然猜到自己身隕的結局,他從此以後會盡力保住性命,免得卿尺再做些輾轉天地間蠢事。

遲負霜心境忽然輕松許多,他揉了揉徒弟的腦袋,發覺十分順手。

他完全沒意識到他說的‘溺愛’有多溺,如果別人認為的是一碗水,那遲負霜認為的就是一片海。他更不知道在卿尺身上萬年來發生過的‘不好’有多少不好,卿尺說的‘不好’,大概只有撒嬌的作用……

“清兒,明日歇一歇吧,為師帶你下山走走。”

“真的?不會是去找他吧?”遲清陽狐疑問道:“不會又是什麽試煉吧?啊?師父。”

“你去不去,不去就繼續在清室寫陣。”

遲負霜拍着他的額頭,推到一邊,風華劍回到手中,往寝殿走去。

“去啊去啊!師父真好!”

遲清陽愣了愣,趕緊跟上,一個飛奔回轉,撲進遲負霜懷裏,雙手勾在遲負霜的頸後,踮起腳尖,讨好般地親了親遲負霜的下巴。

遲負霜無奈,将這八爪魚似的少年從身下摘下來:“你幹什麽,不成體統。”

“清兒在師父面前,才不要什麽體統。”遲清陽眉眼彎彎,又道:“師父師父,您還沒告訴我,卿尺那個讨厭的家夥是不是真的走了?您是不是要去找他?”

“嗯,他走了。”

遲清陽看師父正常了,剛要為這個消息開心,又聽遲負霜聲音緩緩:“不過沒關系,總歸還會見到他的。”

遲清陽瞧着遲負霜勾起的唇角,還是覺得不太正常,他思索了會兒,如實道:“師父,您這樣說話,會讓我覺得您深陷其中,嗯......就是...我會覺得難過,因為我想讓您成仙,不想讓您為了那個人影響您的大道。很怪,我說不清楚……不是都說動塵心難以過飛升心劫嗎?我不想師父以後痛苦。”

中天門的師兄們跟他講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故事,神仙生命不死不滅,總的來說只要他師父全心全意修煉飛升,他說不定可以一直跟在師父身邊了?

遲清陽如此想着。

現在的徒弟好像除了修仙成神大道以外就沒別的東西了?比他還堅持,這倒讓他放心下來。

遲負霜笑道:“所以誰才是師父?”

遲清陽扯着遲負霜的衣袖,嘿嘿笑笑:“師父剛才吓到我了,您看,清兒的眼淚還沒幹呢!今天下午不寫陣了好不好?我哭的看不清了。師父,師父,我們今天就下山吧?深冬了,山下都要過年了,我們多玩半天嘛好不好?”

遲負霜收回剛才所想,揉了揉遲清陽腦袋。

“好,今天聽你的。”

遲清陽跑到寝殿隔壁,動作娴熟的翻找櫃子,嘴裏還在咕咕叨叨:“師父與我有碧落裳,不怕冷的。若是師父手涼,清兒給師父攏個小暖陣,清兒學了各種帶火的陣呢,非常熟練,保準暖和。嗯......我們再帶件鬥篷,我看您衣櫃裏這件玄狐鬥篷就很厚實,我們......”

他忽然意識到說禿嚕了話。

這玄狐鬥篷,是三年前卿尺帶他們來遲皇山的時候留下來的,這不是又讓師父想起卿尺那個人的好來?

遲清陽咬了咬舌尖,又翻出一件雪絨絨的大氅,道:“師父,這件也好看,咱們穿這個吧?”

遲負霜點了點頭:“好。”

他如何不知現在這個遲清陽心裏的小九九?

遲負霜輕輕勾唇,徒弟懂事,比什麽都好。

徒弟總想幫他規避塵劫,這也是好事。而且,如果一直寵着遲清陽,卿尺也會知道的。

卿尺知道,那他萬年之間受的罪,他心中所有的苦楚便會淡去一些吧?

希望如此。

遲清陽抖開雪絨大氅,披到遲負霜的肩上,系好了錦帶,拉着遲負霜的手攏起了一層暖陣。

他推着師父往外:“走吧走吧。”

少年的遲清陽實在乖巧又張揚,明媚的如同冬日暖陽。

遲負霜的笑意更深了。

遲負霜忽然想起他曾對卿尺說,這副皮囊養的不錯,清陽若能長成這副模樣,倒是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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