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帝與長公主

皇帝與長公主

雨聲嘈雜,燭火噼啪響了一聲。

梳洗過後,女子支着頭,堂而皇之神色自如地坐在屬于皇帝的寝宮中,任由身後的雲冉為她擦拭發絲。

福祿猜不透眼前這位的心思,只好縮着脖子,眼觀鼻觀心。

雲冉正要将眼前的雲鬓挽起,卻聽見那女子輕聲道:“冉冉,束成男子發式吧。”

雲冉手一抖,而福祿眼睛微微亮了。

女子聲音清亮,但稍稍壓下來一些,就顯得幾分陰沉沙啞,聽上去幾分像男子聲線。

“小福祿,你也好,母親也好,你們究竟在擔心什麽?”女子似乎很不明白似的,含着淡淡的,不及眼底的笑意望着他,“母親要我扮演皇兄,怕我不願意,又怕我對這個位置真生了心思,對嗎?”

福祿刷的跪了下去,冷汗涔涔,浸透了裏衣。

福祿:“奴……奴婢。”

“這麽害怕幹什麽?我又不是皇兄,動不動就要把你打殺了。”女子還是漫不經心地笑着,心思好像已經飄到了別的地方。

眼前這荒唐的一幕,源自半月前,天聖女入宮的前夕。

中洲的皇帝失蹤了。

神不知鬼不覺,仿佛一片雲彩散去,一個被重重保護着的大活人,就這麽突如其來地消失在了層層宮闱之中。

皇帝只留下了一個不過三四歲的幼子,難堪大任。中洲南陵正值戰亂方才平息,因着連年戰争民生凋敝,禁不起半點風浪。

如此情況下,太後做出了一個近乎荒唐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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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皇帝的孿生妹妹,長公主容汀“重病”,以安養身體之名接入宮中。

卻在第二日,将她裹上龍袍扮作皇帝,送到了南陵獻降的典儀上。

或許是因為一母孿生,又一處長大。這半月以來,長公主扮作皇帝,除了貼身伺候的幾個宮人與太後娘娘之外,竟無一人發現。

原本,在他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地找到陛下,或是将小太子培養成人之前,長公主就應該一直做個男人,做那皇位上的塑像,做一個符號一般的皇帝。

但今日她卻瞞着所有人突然不見蹤影,甚至回來時……還穿着女子服飾。

這讓福祿心中打鼓。

容汀安靜地望着他,突然覺得沒意思,淡淡地收了笑容,說道:“今日是朕任性了,你去回了母親,讓她莫要擔憂。孰輕孰重,兒子自當明白。只是也希望母親明白,一個人是需要喘息的,別逼到了頭,逼瘋了人,還要怒斥對方為什麽如此脆弱。”

這是願意随太後娘娘的心意,繼續扮演陛下了。

福祿松了口氣,連忙連連叩首:“是,奴婢一定傳達到。”

雲冉沉默地将容汀的頭發束起,明白自己終究還是要改口叫出那聲陛下。

只是好在,雖不知這一日發生了什麽,但主子似乎已不再如前幾日那般痛苦。

“啊,對了。”容汀突然想起什麽,臉上又挂起了些笑意,“還有件事,近來陰雨潮濕,思寥宮地勢低,易郁結濕氣,你去內務府支一批上等的烏竹炭送過去。還有,找一個懂南陵語的宮女……算了,這個我自己來吧。”

福祿有些瞠目結舌,忍不住回道:“這……殿,啊不,陛下,那可是南陵的天聖女啊!”

太後娘娘至今還覺得陛下的失蹤跟這天聖女脫不開關系,卻又礙于各種外力不能太過明顯地将氣撒在這位天聖女身上,才把她扔去偏僻又陰冷的思寥宮眼不見為淨。

這時候去幫那位,不是跟太後娘娘對着幹嗎?

“嗯,我知道。”容汀聽懂了福祿的潛臺詞,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朕這不是沒事嗎?天聖女可是什麽都沒幹啊。天聖女畢竟是作為兩國邦交象征來到這裏,朕身為皇帝,哪怕不禮遇,至少也得是,不能作踐,對嗎?”

福祿聽着容汀扯出的大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就聽着容汀淡淡地吐出一句話,将罪名砸在了他的身上。

容汀:“還是說,福祿公公覺得,連你都可以駁斥朕的話?”

福祿的脊背彎下去,只剩了顫抖。

福祿:“奴婢……奴婢不敢。”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一邊想讓眼前這人扮演皇帝,一邊卻還拿看待長公主的念頭去看待她,只表現出恭恭敬敬的樣子,卻全無真正的敬畏。

許是因為過去,這位長公主性子太随意,嬉笑嗔怒間全然沒有架子,竟讓他有意無意忽略了,這也是皇家養成的女兒。

福祿不敢再多留一刻,匆匆退出寝宮。

容汀垂下頭,指甲一下一下輕輕敲在桌上。

噠,噠,噠……

規律的聲音能讓人心靜。

她似乎想到什麽,忽然笑了,轉頭喚了一聲冉冉。

雲冉面無表情地上前,心領神會道:“奴婢明白了,這就去尋一個信得過的,懂南陵語的宮女,給天聖女送過去。”

“不對哦。”容汀支着下巴,目光流轉間像是想到了什麽絕妙的主意,甚至帶着些躍躍欲試,“找個懂南陵語的宮人,然後……嗯,送到我這兒來。冉冉你看,無論是身為中洲皇帝還是中洲長公主,掌握一門外族語言似乎都很有必要。”

雲冉早就習慣了自家主子的異想天開,甚至頗有些想念這異想天開。

不論是因為什麽,能讓主子恢複往日的活力,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但如今畢竟是在皇宮,不是她作威作福無法無天的長公主府。

雲冉也只能無奈地勸道:“無論是中洲皇帝還是中洲長公主,都是日理萬機,大概抽不出時間。”

容汀微微擡起眉毛,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日理萬機?冉冉可別騙我,我這皇帝也沒什麽實權,暫時就是個皇帝架子。至于長公主……長公主不是都已經‘病’得起不來床了嗎?還能有什麽日理萬機?”

雲冉着實也沒想到,有人能把傀儡皇帝和病入膏肓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最終,雲冉只能輕聲嘆氣道:“殿……陛下,您知道,今日福祿公公是為何而來的嗎?”

容汀一愣,有些茫然:“不是來伺候皇帝嗎?”

福祿身為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如今既然是她做了這個皇帝,福祿出現在這座寝宮實在是太理所當然。

或者說,對于現在的情況而言,反倒是作為長公主貼身侍女的雲冉……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雲冉伸手試了試容汀額上的溫度,确定自家主子沒發燒,才低聲道:“原是該如此,不過您忘了嗎?前幾日您在太後娘娘那兒裏又哭又鬧,死活留下了奴婢,将福祿公公給趕走了。”

容汀眨了眨眼睛,突然板正臉色,叮囑道:“冉冉,不可誇大其詞。”

雲冉:“?”

容汀:“那個又哭又鬧非要留下來的一定是你,怎麽可以嫁禍于我呢?”

雲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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