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洞房
洞房
女官臉色變了變,容汀已經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正坐在顧懷萦身側。
顧懷萦透過紅紗,安靜地望着她。
容汀: “接着念。”
女官張張口,她倒也機敏,這回吐出的便是真正的慶賀之詞,紅棗桂圓灑落的動作也輕柔了一些。
容汀摸起一顆桂圓,清脆地捏碎了外殼,将裏面風幹的果實塞進顧懷萦嘴裏。
唔……也是甜的。
女官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但這回卻什麽都不再提了。
日暮西山,紅燭微微晃蕩。
容汀吐出一口氣,擺手讓女官宮女都下去。
房門一開一合後,屋中只剩了兩人。
容汀微微側身看向顧懷萦——紅紗幾乎将她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一抹豔豔的飄忽的紅。容汀慣常沒個正經,這一刻也忽然感到了緊張。
她吞咽了一下,很輕地開口: “阿萦。 “
顧懷萦: “嗯。 “
好像她叫了,她就會應。
容汀: “你嫁給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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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萦輕輕歪了下脖子,有一絲疑惑似的,但依舊應道: “嗯。 “
容汀半晌沒再吱聲。
顧懷萦等了會兒,沒聽到聲音,有些奇怪地掀起一半頭紗看過去。
只見容汀背對着她彎着腰,一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微微抖着。
顧懷萦慌了一下,問道: “阿容 “
容汀: “阿萦你先別看我,我害羞一會兒。 “
顧懷萦: “……”
她幾乎是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容汀卻顧不上那麽多,她跟鴕鳥似的埋着自己的腦袋,小聲問道: “阿萦……你之前在馬車上說的,我認識另一個你……你究竟都知道了些什麽”
顧懷萦沒說話,于是容汀的肩膀顫抖得更厲害了。
她為了扮男裝,掩蓋單薄的身軀,在外袍裏套了很厚的內襯,氤出一點隐約的汗水,乍一看過去肩膀寬闊,但手摸上去卻是柔軟的。
此刻這肩膀顫抖起來,倒也有幾分蕭瑟的我見猶憐。
顧懷萦伸手,撫上了那肩膀。
“阿容。”她有幾分不解地問道, “你……在怕什麽”
容汀聲音很小: “我怕你知道我對你不好,就不喜歡我了。”
燭火噼啪一聲,容汀有幾分恍然地想到,這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阿萦自今日起,真正地嫁給她了。
不是嫁給皇兄,而是嫁給她。
但也偏偏是在今天,阿萦知道了她暫時還不想說出的秘密……無論她是如何得知的,這似乎都不重要了。
顧懷萦有些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她輕聲道: “說說看,吧。”
她頓了頓: “你和……另一個我,的事情。”
顧懷萦似乎從不會掩飾什麽,幾句話間,容汀便已經明白,顧懷萦不知道前世的一切,只隐約明白自己重生的這個事實。
她似乎可以借此矯飾,将前世包裝成一個雖然一開始有些許誤會,但是皆大歡喜兩情相悅的美好故事。
容汀很輕地抽了口氣,将顧懷萦的手攥在掌心,心中暗暗道,如果阿萦想要抽回手,她就松開。
容汀: “那對我來說,應該算是……前世又或者是未來我說不清楚。”
她終于慢慢擡起頭,看着顧懷萦在紅紗後看不分明的臉。
容汀: “那時我是皇帝,是已經死去的長公主。你是質子,是承擔怒火的天聖女。”
容汀猶豫了一瞬,終究啞着聲音開口: “阿萦,我對你很不好,是真的很不好。”
她記憶中的十年,自長公主之死的相遇,到最後阿萦站在拉緊的紅繩和金色的鈴铛之間,飄飄欲飛恍若蝴蝶的身影。
“我一開始……很讨厭你,阿萦。”
“因為……我是天聖女”
“不止如此,當時發生太多事,樁樁件件都有南陵的影子。我……大約是遷怒你,我們的初遇并不愉快,我追查後宮巫蠱,而你讓我砍去你的雙手,這樣便可安心。”
顧懷萦輕輕“啊”一聲。
但她并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容汀勉力笑笑: “不過我當然沒那麽做,只是這之後,我就總是在冷落你……”
“沒有人同你說話,沒有人照顧你的起居,甚至一直到我死去,你都沒有真正得到應該屬于你的名分。”
前世的顧懷萦是中洲後宮的一道影子,一片水澤,一株花,一棵草,但唯獨不像一個人。
容汀微微哽咽了一下: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你在那些日子受過多少委屈。”
容汀試圖細細地說出前世的每一寸點滴,但她們真正相處的日子實在太少,即使現在,阿萦曾經獨自一人的那十年光陰對容汀而言依舊是空白的,再怎麽說也只有蒼白,前世所有的重量幾乎都壓在那最後三個月,一點一滴都清清楚楚地印在容汀的腦海中。
顧懷萦就這麽靜靜聽着這似乎屬于她,但又分明還不屬于她的過去。
十年的陌路,三月的陪伴。
突兀的愛戀。
容汀似乎尚不明白,但顧懷萦已經在這個瞬間理解了所有,仿佛伽釋神出了差錯,叫她這個叛神了的人窺見一角未來的命運。
于伽釋神而言,或許這是對背叛者的懲罰。
但于顧懷萦而言,卻并非如此。
一直到容汀将所有話語都傾訴幹淨,她才輕聲道: “我很愛您……嗎”
容汀有些緊張地說道: “咳……你……另一個你,的确是這麽說的。”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顧懷萦的手。
顧懷萦不知在想什麽,忽然垂下眼睛,聲音很輕: “也……沒有錯。”
容汀愣住了。
眼淚比她的思想更快地滿溢出來,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對顧懷萦說道: “阿萦,再說一遍。”
顧懷萦總是很少拒絕容汀的請求,更何況只是這樣的小事。
顧懷萦: “也沒有錯。”
容汀: “不是這句,上一句。”
顧懷萦的眼睛很快地眨了幾下,她語氣平淡,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是的什麽話。
但也有可能,這樣的話,因為是事實,于是脫口而出時也就不需要任何矯飾。
“我很愛您。”顧懷萦說。
容汀這會兒卻不像她平日裏的樣子,幾乎不依不饒地問: “為什麽”
顧懷萦: “嗯”
“為什麽愛我”
這句話問出口,眼前就仿佛重疊了什麽,是現在身披紅紗的顧懷萦,是過去微笑寡薄的顧懷萦,容汀幾乎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在問誰,但她終究只是恍然一瞬,便明白,她們都是顧懷萦。
顧懷萦的聲音冷涼,碎玉似的,聽上去不像訴說愛語,但偏偏字字句句都讓人心動。
“沒有,什麽理由,如果……願意,為你做那些,就是愛。那,我很愛你。”
顧懷萦終究沒有辦法很好地将所謂愛和某種心情,甚至某種情感聯系在一起,只是淺薄地聽着容汀口中的故事,聽着另一個自己為容汀做的一切,于是很輕易地意識到,那一切她都可以做,也都會願意做,即使最後的詛咒……給她一些時間,她也能接受她應該這麽做。
既然這樣,既然另一個自己說了這是愛。
那這就是愛了。
容汀深深地注視着顧懷萦,忽然含淚笑了下: “這不一樣的,阿萦。”
這回,輪到顧懷萦困惑了。
容汀又道: “但對于現在的你而言,或許能這麽想,已經是我的幸運了。”
容汀的手指輕輕拂過顧懷萦頭上的紅紗,紗纏繞在指尖,揭下時有幾分粗粝的觸感。
顧懷萦的面孔終于清晰地展現在容汀眼前。
淡薄的,美麗的。
一雙空無一物的眼睛,在濃重的眼妝下,似乎也折射出了些許神采。
容汀說道: “阿萦,親吻我。”
顧懷萦于是支着身體靠過去,在容汀的嘴唇上落下一個吻。
如同容汀昨夜所做的一樣。
容汀又問: “阿萦,你想脫下我的衣服嗎”
昨夜,一場有目的的魚水之歡。
今宵已經沒有這樣的目的了,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從心而已。
于是容汀就這麽看着有些茫然的顧懷萦,又問了一遍: “阿萦,你想脫下我的衣服嗎”
顧懷萦張了張嘴,像是想問為什麽。
她帶着一點困惑的,清澈的,空蕩的眼神,輕輕掃過容汀的衣襟。
衣服扣得很高,将脖子嚴嚴實實地擋住了。顧懷萦的目光落在那截勉強露出的,微微泛着一點紅的肌膚,仿佛忽然開竅了一般,理解了容汀口中的,是否想脫下她的衣服。
這身衣服很不襯她。
應該……脫下去。
但什麽樣的衣服會襯她呢
從前那身屬于豔鬼的紅衣長公主身上曾穿着的華美宮裝
還是……如昨夜一般,什麽都沒有,觸手生涼。
顧懷萦抿了抿嘴唇,低低說了一個字: “想。”
容汀又笑問: “阿萦,你想親自動手脫,還是我脫給你看”
有一個問題砸在了顧懷萦的腦袋上,令她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她甚至不太明白,為什麽自己的身體會有這樣的反應。
昨夜她并非不曾動情,但那是魚水之歡時正常的表現,她曾看過的,雖然代價是杖目二十。
但這會兒,容汀甚至并沒有觸碰她。
只是問她幾個問題罷了。
為什麽她會有這樣的感覺仿佛有什麽正在湧上來,要沖破她的皮囊。
顧懷萦的聲音幾乎有些冷下來,像是命令。
顧懷萦: “脫給我看。”
容汀幾乎從心底升起了一絲服從的欲望,不過也只是這樣一瞬間罷了。她溫柔地笑了下,手指勾着繩結,輕輕扯開了腰封,慢慢褪下外袍。
容汀: “然後呢”
顧懷萦: “繼續。”
容汀: “好。”
她不介意在她還衣衫整齊的時候,自己先一步一絲不挂。
容汀在顧懷萦身前輕輕俯下身,潤澤的肌膚距離顧懷萦的臉很近。顧懷萦仰着頭,看到容汀很害羞似的紅了整張臉,方才落過淚的眼睛這會兒還蒙着水汽,好像輕輕眨一眨,就能再滾下一串淚珠。
容汀雪色的身體上有一些不明顯的紅印,是她昨晚忍耐不住時留下的,比起容汀留在她身上的,只能說小巫見大巫。
但……
顧懷萦有一絲錯覺,仿佛她現在才是渾身赤/裸的那個。
但容汀的身體那麽美。
容汀俯身靠向她,一手撐在床上,手指鈎住了落在床上的紅姣紗。
她的聲音,低沉暧昧,仿佛含了淬毒的鈎子,但卻只是微微讓人發麻的毒,絕不至于送命。
容汀: “然後呢想用這個,把我綁起來嗎”
而顧懷萦認真地問道: “可以嗎”
容汀失笑,她用手指抵着顧懷萦的肩膀,輕輕将她往後推去。而顧懷萦就這麽毫無反抗地順着容汀的力道,安靜地躺倒在了鮮紅的床榻上,仿佛落在紅紗上的一只燕尾蝶。
容汀聲音含笑: “阿萦……其實是個很壞心眼的家夥啊。”
顧懷萦分辨出容汀的意思,但沒有為自己辯駁。
她好像總是能輕易接受容汀給予她的一切。
容汀伸手撫摸了顧懷萦的臉頰,輕聲道: “今晚,阿萦,我不會對你做任何事,也不會反抗你對我做任何事。”
“你說你愛我,我信了。如果你的愛不摻雜情/欲,那我們就這樣,如從前的任何一個夜晚一樣,安安靜靜地聊聊天……哦,如果你突發奇想,想把我綁起來聊也可以。”
“但如果你的愛有着情/欲……那。”
“就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吧。”
容汀慢慢将額頭抵在顧懷萦的肩骨,仿佛一朵落入懷中的白山茶。
“我啊,阿萦,我一直很後悔。”容汀輕聲說, “如果我早一點愛你就好了。”
顧懷萦安靜地聽着容汀說話,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頰冰涼。
不用摸也知道,她流淚了。
沒有表情,冰冷的,不知為何而流的淚水。
這種忽然沖上喉頭的哽咽讓她說出的話都斷斷續續,她抓着紅姣紗,輕輕束成一股,纏上了容汀雪色的臂膀。
“現在,就……就夠了……”
她觸碰到溫熱的皮膚,那麽暖,像是要從指尖一直燃燒到心中,直到将她整個人燃燒成灰燼,再從灰燼中,飛出一只蝴蝶來。
容汀問: “阿萦,你想要什麽”
顧懷萦答: “想……聽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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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起來搞,我的x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