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親征

親征

皇帝容洬,帶着新的天聖女進入了奉天殿。

這個有幾分荒唐的結論幾乎讓容汀茫然了一下,雖然她早就對皇帝勾結奉天殿有了心理準備。

但……新的天聖女

皇兄從哪兒找來的這麽一個人,又是為什麽能找到這麽一個人

顧懷萦聞言,臉色也微微白了一下。

天聖女意味着什麽,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容汀又問了幾個問題,摸清了這幾個使節所知道的奉天殿在中洲所有的布置,越聽越覺得心驚,因為這些布置,顯然是對中洲極其熟悉的人才能做出的。

這種心驚,讓她幾乎覺得惡心了。

南陵在中洲的布置,遠不止那場祭天閣上的暗殺。

邊防,政策,所有弱點,甚至她這個僞裝皇帝的假皇帝,或許奉天殿都已經一清二楚。

如今的中洲,在南陵奉天殿眼中幾乎是透明的。

遲遲沒有動作,不過是因為南陵本就在不久前的戰争中傷了元氣,被打到都城之下,幾乎無兵可用。

可若是讓它就這麽不動聲色地籌謀上十年。

中洲便如一張薄紙,一捅便破。

皇兄……無論是為了什麽,竟然膽敢背叛中洲至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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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汀幾乎無法明白為什麽。

皇兄是中洲的皇帝,是真正的萬人之上……甚至單看皇兄曾經的行事與過往,他不曾面對過天翻地覆的悲苦,不曾遭受過令他足以痛恨家國的苦難。皇位維系雖然不是一帆風順,但總歸父皇為他們留下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國家,無論是開拓還是守成,都能夠有所底氣。

為什麽要背叛中洲至此

容汀難以抑制地想起了重生前,自己“纏綿病榻”的日子。

她的人生被皇帝的失蹤毀了。

她本可以做一個自由且無憂無慮的公主,她也本該如此,或許眼界狹窄,或許不懂世間疾苦。她可以放肆地播散自己廉價的善心,不對所謂高位有任何觊觎。

她僞裝這個皇帝,本就是趕鴨子上架,從頭到尾,不過為了中洲能夠朝堂穩固,不再受內憂動蕩之苦。

前世的她也曾短暫地怨恨過皇兄的失蹤,揣度過他的去處,但一切都在皇兄的屍體被發現時煙消雲散。她的皇兄已經死在了十年前,那時的她只是懷疑,是南陵使用了什麽陰私手段,暗殺皇兄并帶走屍體,意圖讓中洲大亂。

因此她僞裝皇帝所承受的痛苦是有價值的,她挫敗了南陵的陰謀。

她還抓出了南陵深埋在中洲皇宮的棋子細作,哪怕最後遭到親生母親的背叛,為了将皇位讓渡給所謂的“正統”被迫病逝,也敢說一聲問心無愧。

如今看卻仿佛笑話。

所有南陵使者全部扣押,顧懷萦沉默地在南陵驿館中尋到一些蠱蟲毒物,小心收好,有了這些東西,她可以配出給季純寧續命的藥。

回皇宮的路上,容汀一直緊緊握着顧懷萦的手。

容汀的手似乎從未這麽冷過。

她沉默了許久,忽然很輕地開口: “阿萦……你記得五年的那場戰争嗎就是……純寧親族全部死于南陵戰場的……那場戰争。”

顧懷萦似乎愣了愣,慢慢點頭。

容汀沒有看她,目光直直地,不知道落在哪裏。

容汀: “那時父皇剛剛駕崩,皇兄登基,雖然是早已定下的太子,名正言順,但終究還是有些波折。南陵便是趁虛而入,搶占了我中洲三座城池,一直到裕江河畔,才堪堪被禦駕親征的皇兄阻攔。”

顧懷萦聞言垂下頭,含糊地吐出三個字: “對不住……”

容汀一怔,随即安撫地摩挲着顧懷萦的手背: “阿萦,我知道這與你是無關的。這不是你發起,也不是你能夠停止的戰争。”

她頓了頓,很困惑,又很疲憊似的嘆了口氣: “我只是不明白……那時的皇兄,該是很恨南陵才對吧,但其實他那麽早就與南陵勾結了,甚至……不論是什麽原因,竟然獻出了季氏唯一沒有死在戰場上的女兒。”

至此,她大概終于明白,季純寧這條将死未死的性命,究竟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是人質,是獻祭。

就如同未被阿萦救下的她一般。

“明明南陵那場戰争中,滿門英烈的季家是頭等功。若無季家,等到皇兄得以帶着援軍禦駕親征時,南陵早已吞沒我中洲半壁江山,奉天殿早已立足在中洲的土地上。”

“如此功勳,純寧她……合該被好好對待才對。”而不是被自己家族所忠于的君王,日複一日地下着來自殺死自己全家的南陵的劇毒,日複一日夜不能眠,看着自己逐漸瘋癫。

容汀長長嘆出口氣,那雙總是含笑的,恣意又溫柔的眼睛展現出一絲自嘲和疲憊來: “我前世所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她轉頭看向顧懷萦,眼睛裏是疲憊的笑意,輕聲問道: “阿萦,你說,前世的我為什麽可以這樣萬事不知呢為什麽前世什麽都沒有發生”

顧懷萦張了張口,她從不欺騙,遇到不願言說的事情,也只是沉默。

但今日,她卻無法再沉默了。

顧懷萦: “因為,在你的前世中,我,殺死了皇帝。”

她早早地,殺死了皇帝,甚至可能殺死了大巫,遏止了所有陰謀。

顧懷萦這麽說着,有一絲恍然……這真的是她能夠做到的事情嗎

容汀卻似乎在這個回答中确認了什麽,聲音放得更輕了: “那麽阿萦,在我的前世中,為什麽,你會殺死皇兄”

顧懷萦地抿了下嘴唇,原本蒼白的唇色抿出一絲豔紅來。

容汀又喚了一聲: “阿萦”

顧懷萦閉了閉眼睛,轉頭捧住容汀的臉,很重地吻了下去。

容汀沒有動。

她們在狹窄的馬車中,馬車搖搖晃晃。

顧懷萦跨坐在容汀的腿上,低頭捧起容汀的臉,哪怕親吻的時候也不閉眼。

她的嘴唇太生澀了,她向來該是被吻的那個。

容汀下意識扶住她的腰。

她一直知道,她的阿萦是很瘦弱的,仿佛可以輕易折斷的枯木。

她也知道,此刻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意味着什麽。

顧懷萦的眼睛很黑,瞳仁很大,仿佛某種不通人事的小動物。呼吸之間,幹燥冰涼的嘴唇漸漸沾上濕潤的水汽,唇色一點一點紅起來,仿佛等待被人采颉。

容汀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低聲道: “你學壞了,阿萦。”

居然學會用這種方式,來逃避不想回答的問題了。

顧懷萦被咬的瑟縮了一下,一雙眼睛緩慢地眨着。

容汀也不逼她,或者說,從她吻上來這個瞬間,她想問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她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将腦海中紛雜的思緒壓下去,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有點啞了。

“皇兄接觸到奉天殿,大概就是在五年前的那場戰役……那時候真的,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她說道, “我沒有見過戰場,那大概也是皇兄第一次見到戰場。”

容汀問道: “他見過那樣的戰場,怎麽還能做出這種事情呢”

顧懷萦終究是舍不得容汀傷心的,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吐出幾個字: “可能,就是因為,見過戰場吧。”

溯流。

付出自己最為恐懼的代價,讓某個人的時間逆流,用新的時間覆蓋舊的時間。

只是那舊的時間究竟去了哪裏,是從此消失還是被抛棄,沒有人能真正知道。

這是奉天殿最深的秘密,只有天聖女能夠施展的,最惡的咒。

這是顧懷萦的猜測,一個基于自己的,荒誕的猜測。

中洲皇帝想要的,是不是一個,沒有那場戰争的世界

所以,他需要一個新的天聖女,因為顧懷萦不會為他付出這樣的代價。

所以,他丢下了容汀,丢下了中洲的一切,因為對他而言,這條時間上的一切都已經必将被覆蓋的代價。

顧懷萦隐去所謂的代價,磕磕絆絆地說出自己的猜測,容汀卻冷漠地笑了一下。

“現在這片中洲土地上的萬萬姓,才是兄長的子民。”她輕柔,卻幾乎殘酷地說道, “一個抛下了自己子民的人,甚至狠狠捅上一刀的人,怎麽可能換了一個時間,就成了一個好皇帝呢”

怕不是哪怕真的溯流重生,皇兄就會成為那個發動戰争的人吧。

容汀喃喃道: “但我也會是發動戰争的人。”

前世阿萦給予她的,是十年的喘息。

這一世,她便要親手拔掉奉天殿這盤踞在南陵的毒瘡,挖出皇兄這顆吸血中洲的毒瘤。

顧懷萦緩慢地眨一下眼睛,一張麻木的,沒有表情的,深如井水的面孔。

回宮後,天色已經微明。

容汀抱着顧懷萦眯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強打起精神,換上朝服準備前去上朝。

顧懷萦學着宮女的樣子,就如同一個真正的嫔妃一樣,幫容汀束好系帶。

“阿萦。”容汀道。

顧懷萦擡起眼看她,她們離得很近,近到容汀一低頭,就可以吻上淡色的嘴唇。

而容汀只是低聲道: “對我笑一下,好嗎”

顧懷萦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好像從不會拒絕容汀什麽。

于是,就這麽輕輕牽了一下嘴角。

容汀看着眼前熟悉的笑容,眼眶突然濕了。

她很用力地抱了一下顧懷萦,輕聲道: “阿萦,對不住,當真對不住。我其實,想要對你很好很好,但是我曾經真的,對你那麽糟糕。”

她幾乎要哭了,聲音有隐約的哽咽: “你是怎麽忍下來的啊,阿萦。”

顧懷萦摸了摸容汀被梳得光滑的發頂,沒有吱聲。

她只是想,那怎麽能叫忍呢

抱着這些這麽好這麽好的記憶,就好像無論什麽事情都能夠溫暖起來。

更何況,即使不愛她,容汀也從不是個壞人啊。

**

容汀沒有再多說什麽,掐着上朝的時間離開了。

湘平宮忽然空蕩下來,顧懷萦安安靜靜地用昨晚找到的那些蠱毒配藥,配好後獨自揣着藥前往純寧貴人的寝宮。

純寧貴人今日臉色好了一些,但目光看上去有些暴躁。

藥茶是不再喝了,但畢竟已經成瘾,不是那麽輕易可以戒斷的。

顧懷萦面無表情地盯着季純寧吃藥,季純寧勉強壓制着自己難以克制的狂躁,一口将漆黑的藥汁吞下去,立刻反胃要吐,季純寧幹脆直接抓了幾塊帕子團成一團,直接塞進嘴裏堵住,梗得幾乎要翻起白眼。

顧懷萦:……

其實不用這樣,她料想到這藥一開始難咽,所以準備了備用的,吐出來再吃就是了。

但沒想到,這位純寧貴人對自己如此狠毒。

既然這樣,顧懷萦也就沒說什麽,靠在牆邊垂眸發呆,一邊注意着藥效。

純寧貴人咬着帕子,只覺得渾身骨頭又麻又疼,幾息功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到一個時辰之後才慢慢平息下來,折騰得渾身疲憊,腦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而這只是治療的開始。

之後數日,容汀都沒有回過後宮。顧懷萦便一直待在季純寧的溫成宮,她們之間幾乎沒有對話,算不得針鋒相對但也絕對不像是友好的模樣,看得幾名宮女面面相觑,随時擔心兩個人會打起來。

畢竟誰都知道,純寧貴人的全族,都是死于南陵。

然而,沒等到她倆打起來,便有不速之客闖進溫成宮。

還不止一個,而是三個。

富怡貴人,淑貴人,和已被封妃的岚妃謝虞。

富怡貴人慣常的笑臉這會兒也看不見了,一張圓圓的孩子臉,一雙圓圓的眼睛帶着幾分複雜看向顧懷萦。

謝虞皺着眉,不太愉快的樣子,但更多的是茫然,似乎并不在狀态中。

而淑貴人雲婉言盯着季純寧殺人的目光直直闖了進來,一把扣住顧懷萦的手腕,聲音在出口的瞬間就沙啞了: “你……你這災星!你知不知道!長……不,陛下。陛下要禦駕親征,親征……南陵!”

不等顧懷萦有所反應,淑貴人便眼圈發紅,啞聲道: “那等隐私詭谲的地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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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啦,周末加了兩天半今天調休,總算歇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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