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猶豫了下, 周進才緩緩将手,搭在了沈書黎背上,輕拍着他:“怎麽了。”
沈書黎默然片刻, 低聲喃喃:“有點低血糖,站不穩……”
周進輕嘆:“又是胃疼, 又是低血糖, 你這身體, 該養養了。”
他把下巴很自然地擱在沈書黎頭上, 有一下沒一下地蹭着,攬着沈書黎腰的手, 收緊了幾分。
好奇怪,這都算不上是一個擁抱, 卻讓他異常安心,有種歸鳥回巢的眷戀感。
這段時間的疲憊,都被這個擁抱融化了, 像是快要枯死樹終于得到幾分雨露和陽光的滋潤。
周進舒服地喟嘆一聲, 懶懶道:“等我忙過這一陣, 每天都給你做好吃的,盯着你吃完, 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沈書黎:“好。”
不遠處響起淩亂的腳步聲,倉庫的門沒關,沈書黎怕被人看見, 就用手推拒周進的胸膛,耳尖微紅:“放開我吧。”
周進卻不松手:“沈少爺, 你抱起來好舒服……”
沈書黎渾身一僵, 臉緩緩發燙起來,手也不敢動了。
周進發覺了他的異樣, 嘴角輕勾:“再讓我充會兒電。”
是真的舍不得放手。
這個人身上好像有什麽魔力,光這樣抱着,就能讓他滿身滿心的疲憊,全部一掃而空。
周進能感受到,他是被人全身心接納的,這種踏實的安全感,他第一次從一個人身上體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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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神奇的感覺,簡直讓人上瘾,欲罷不能。
周進忍不住把沈書黎抱緊一些,再抱緊一些。
既然這人主動送上門來,他就不客氣了。
沈書黎只覺得快要被人揉進身體,他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顆心髒的跳動。
那麽劇烈,那麽震蕩,牽動着他的心髒,也開始狂躁起來。
沈書黎沒動了,睜着眼睛感受着,連眼都忘了眨。
不知過了多久,沈書黎腿都有些麻了,耳膜也被心跳震得發木了,周進才松開他。
随後周進很自然地牽住他的手:“我送你回家。”
沈書黎:“那你呢。”
周進另一只手幫他理了下領口,還溫柔地把帽子給他戴上:“我還有事,你先回去,乖。”
沈書黎垂下眼,大概能猜到,周進應該是要在醫院陪着老爺子,也不戳破他。
愛一個人,不是要去破開他的盔甲,而是要成為他的盔甲。
周進內心還沒接納他,沒關系,他不會強行要求周進對自己敞開心扉,他想默默地陪着周進,支持周進,成為周進的力量。
沈書黎:“好。那你晚上早點回來。”
周進把他送到門口,看着他上了車。
車子開出十幾米,在一個拐彎兒處,沈書黎叫了停。
他直接下車,躲在一個牆角後,眼看着周進出了醫院,往商場那邊去了。
應該是去給老爺子買東西。
于是沈書黎又回了醫院,趁機進了老爺子的病房。
周二爺看見他時,有幾分驚訝,但很快平靜:“坐吧。”
沈書黎恭敬地點了下頭,這才坐下:“抱歉,周進沒跟我說您的事,他不想讓我知道,我是偷偷來的,很匆忙,所以沒帶禮品。”
周二爺早就料到了:“你別跟他計較,他就是那個性子。”
什麽事兒都愛自己扛着,說得好聽是獨立,可靠,說得難聽就是逞能。
可能是因為從小就沒了父母,他作為爺爺,到底年紀大了,很多時候顧不上周進,所以讓周進養成了事事都靠自己的習慣,特獨立。
從小到大,鄰居都誇這孩子懂事,只有懂他的親近之人,才知道他心裏很苦,他只是在逞能。
但周進自己,卻沒意識到這是一個缺點。
沈書黎輕輕嗯了聲:“我知道的,他瞞着我,是不想讓我跟着一起擔心着急,他以為他是在對我好。”
周二爺聳拉着的眼皮,驚訝地微微擡起。
沒想到除了他這個親人外,還有人能夠理解周進。
沈書黎語氣平靜,卻透着堅定:“我不需要這種好,不管什麽事,我都想跟他一起承擔。”
周二爺沉默了,良久後,長嘆了一聲。
他終于能安心地走了。
周進身邊,已經有了懂他,疼他,願意陪着他經歷風雨的人,人生能找到這樣一個人,何其幸運,足夠了。
沈書黎突然說:“聽說您不願意接受治療。”
周二爺嗯了聲,也沒解釋。
沈書黎大概知道原因,他并不勸老爺子什麽,只是緩緩道:
“周進他曾經跟我說,他很渴望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不需要多幸福,大家健康,平淡,又融洽地生活在一起就好。”
周二爺枯木般的手指彈動了下,渾濁的雙眼流露出一瞬的茫然。
正常的家庭?
沈書黎:“現在雖然他已經成家了,但他心裏,還沒把我當成家人,還沒接納我。只有您才真正是他的親人,所以,您能不能再等一等……”
等我愛他,等他愛我。
等他不再覺得自己孤單的時候。
沈書黎:“如果您現在走了,他恐怕會承受不住,認為在這世上他是孤身一人,您不覺得,這樣他很可憐嗎。”
周二爺神色終于動容,眼角凝出了淚花,要落不落的。
他就是突然想起,多年前,兒子兒媳去世時,周進這孩子不哭也不鬧,卻把自己關在屋裏,關了整整兩個月。
周二爺無聲地嘆氣,望向窗外久久不動。
但沈書黎知道,他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于是站起身恭敬說:“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希望您不要把今天我來過的事兒,告訴周進,他不想讓我知道。”
周二爺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算是應了。
等沈書黎離開後,臉上才露出一個笑。
沈少爺人還是不錯的。
就憑着沈書黎對周進的這份心,就讓他做長輩的很放心。
以後漫長歲月,再苦再難的日子,周進也終于有人在身旁陪着了。
—
從醫院出來後,沈書黎沒有直接回家。
他先去了商場,細心挑選了安神的熏香。
最近周進晚上總是睡不安穩,熏香的作用不大,但哪怕能有一點也好。
回來時,路過街邊的一個小攤,看到有個僧人,在擺攤賣一些東西。
平安符,玉觀音,八卦錢等,應有盡有。
沈書黎腳步頓住,那攤主看了他一會兒,向他介紹起來:“施主,看看需要點什麽,這些都是開過光的,特別靈驗。”
攤主:“您看這個玉觀音,不光保平安,還保一個人的氣運,帶上它,往後保管日子順順當當的。”
沈書黎下意識掃了眼他手裏的東西。
沈媽媽愛擺弄這些,以前買了好多放在家裏,搬來跟他們一起住時,沈書黎強硬地讓她扔掉了。
他不喜歡迷信,覺得一個人信這些,不如信自己。
只有內心不堅定,不強大的人,才會把希望,寄托在這些沒有任何根據的東西上。
但此刻,他的眼睛卻從那個玉觀音項鏈上挪不開。
沈書黎:“真的靈嗎。”
攤主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保管靈!不靈你來我們寺廟找我,就東山上那廟,大家都知道的。”
沈書黎打了個車回去,上車後,他手裏攥着那個開過光的玉觀音項鏈,恍然明白了沈媽媽的感受。
他也是因為不夠強大,才求神拜佛,把希望寄托在這些上的嗎?
沈書黎不承認,他只是,想讓周進戴上這個。
任何有可能讓周進過得好點的辦法,他都願意去嘗試,哪怕沒有根據。
僅此而已。
這天周進回家比較早,下午五六點就回來了。
他似乎很高興,雖然那張硬朗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但他的眼睛是發亮的,神采奕奕,像風一吹就蹿起生機的小火苗。
一回家,周進就鑽進了廚房,興致勃勃地炖了一鍋雞湯。
沈書黎站在廚房門口,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眼都舍不得錯過。
他好久沒看到過這樣的周進了。
沈書黎:“有什麽好事嗎。”
周進切着辣椒,彎了彎唇角:“嗯,算吧。”
沈書黎也忍不住淺笑起來。
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周二爺答應治療了。
他進了廚房,站在周進身旁幫他剝蒜:“能跟我說說是什麽事嗎。”
重要的不是事情,而是引導周進,逐漸學會跟他交流,讓周進慢慢習慣對他打開自己的內心。
這是個漫長的工程,但沈書黎有足夠的耐心。
周進手裏的刀頓了下。
沈書黎默不作聲地瞥了他一眼,平靜道:“突然覺得,我們對彼此的了解不太夠,所以我想多跟你聊聊天,你身邊發生的,不管是高興、還是難過的事,我都想知道,你可以挑着跟我說一點。”
周進垂眼看着菜板,握着刀的手緊了緊,手背上蜿蜒的青筋,瞬時崩了起來。
沈書黎:“你不願意嗎?”
他有意放軟了語氣,既讓自己的話顯得不那麽強勢,又讓對方拒絕不了。
周進靜默片刻,繼續切着辣椒,很自然道:“就是一只貓,從小陪我長大的,它生病了,但是不肯吃藥。”
沈書黎看着他,微不可見地彎起一個笑:“原來是這樣。那現在他肯吃了嗎。”
周進:“嗯。要動個手術,但沒什麽危險。”
沈書黎目光變得柔和,緩緩引導:“所以前幾天你才心情不好?”
周進菜刀猛地一下切歪了:“嗯。抱歉,影響到你了。”
沈書黎:“那你現在心情好了嗎?”
周進嗯了聲,擡頭朝他露出一個笑。
同沈書黎目光相接的那一剎那,卻不自覺怔住了。
青年眉眼生得清冷寡淡,卻透着春風似的溫和,就那樣安靜地看着他,目光水一般包容。
沈書黎眸子微微閃動,像是盛着星辰碎月,那一點笑意,如爛漫的山花開遍眼底,讓人瞧着就歡喜。
周進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有股難以言喻的情緒逐漸滋生,網一般細細密密地籠罩着他。
他喜歡被沈書黎這樣看着。
這種眼神,他從沒見過。
沒有人這樣注視過他。
周進不理解,放輕了嗓音,生怕驚擾什麽似的:“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沈書黎眨了下眼:“怎麽看着你?”
周進有些形容不出來:“你的眼神,讓我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