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沈書黎瞳孔微顫, 心髒都絞動了下。

他克制地收回目光:“大概,是因為我們聊得比較愉快吧。”

好險,他根本不會掩飾自己。

還好周進在感情裏, 也只是個菜鳥選手,沒有任何經驗, 哪怕發現了蛛絲馬跡, 也暫時理解不了。

沈書黎放下蒜, 洗了個手就從廚房匆匆出去了。

周進卻站在原地, 不斷地咂摸回味着沈書黎的那個眼神。

到了傍晚時,徐立突然來了, 拎了很大一袋海鮮。

說是做水産生意的朋友送的,他爸媽非要他趁着新鮮, 趕緊給周進家也送一袋來。

沈書黎忙去接過,說了謝謝。

周進就鑽進屋裏,用一個紙箱子, 裝了一大箱的柚子, 搬給徐立:“果園剛摘的, 還想着明天空了給你們送去,既然你都來了, 就自己帶回去吧。”

徐立開車來的,倒是比較方便。

聽說今晚是周進下廚,他頓時就賴着不走了, 想白搓一頓。

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了飯,周進收了碗去廚房洗, 徐立跟進去往門邊一靠, 懶洋洋地跟他唠嗑。

徐立:“老爺子沒事兒了吧。”

周進手下動作沒停:“嗯,就是過幾天得做個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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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點頭, 又說:“錢你夠嗎,不夠跟我開口。”

周進垂着眼:“到時候再說吧。”

肯定是不夠的,他之前就問過醫生,手術費加上後續的治療費,要十幾萬呢。

這段時間,除了照顧老爺子外,他都在到處找錢,卡裏的積蓄全拿出來,也還差個幾萬塊。

但徐立家最近生意也不景氣,錢都投進市場了,人家也正處在節骨眼上,周進實在開不了口。

而且,他欠徐立一家的太多了,不想欠更多。

徐立再三說:“一定要跟我講啊,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周進露出一個笑,讓他安心:“好。”

客廳裏突然傳來沈書黎同沈書陽的嬉鬧聲,徐立回頭看了眼,不禁笑起來:“你這裏,越來越有人味兒了,像個家了。”

周進的手頓了下。

現在的日子确實不錯,他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算不上是家。

但他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麽,總之感覺他跟沈書黎組建起來的家庭,跟徐立他們的家,是有一些區別的。

不過一切都才剛開始,慢慢來不着急。

突然想起什麽,周進扭頭轉向徐立:“你看我一眼。”

徐立:“??”

周進仔細觀摩了一下他的眼神,覺得不太對勁兒,差點東西:“用你最溫柔的眼神,再看看我。”

徐立嘴角一抽:“你有病吧。”

周進:“幫個忙。”

徐立翻了個白眼:“成,那你別動,我把你想象成我的女神,等我調整一下狀态哈。”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盡量溫柔,連嘴角都在用力地上翹……

周進:“……”

好惡心,一股惡寒直沖天靈蓋,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跟沈書黎今天的那個眼神,完全沒法比。

徐立還在硬撐,他也快吐了:“好了沒?!”

周進:“……好了。”

再不好,兩人都要憋出內傷了,簡直是對人的精神傷害。

徐立眼神一收,扭頭yue了一口:“下次這種事,別叫我,不能因為咱哥倆關系好,就逮着我坑吧,拜拜!”

到了晚上,等沈書黎洗漱完上了床,周進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沈書黎有些不自在,目光閃避:“怎麽了。”

周進:“你看看我。”

沈書黎不明白他在搞什麽,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看了。”

周進挑眉,掰正他的肩膀,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攏,挑着他的下巴一擡:“再看看我。”

沈書黎輕吸一口氣,調整好了情緒,這才直視他。

周進抿了抿唇:“不是這樣的。”

這個眼神沒有感情。

沈書黎忍無可忍,打開他的手:“我要睡覺了。”

他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翻了個身背對周進。

卻拿餘光去偷瞄男人。

周進也不折騰了,挨着他躺下,算了,來日方長。

屋內安靜半晌,周進突然說:“睡着了嗎。”

沈書黎輕哼了一聲:“沒。”

周進:“我有個事,覺得還是要跟你說一聲。”

沈書黎翻身面對他:“說。”

周進緩緩道:“我想把農場和果園都賣了。”

沈書黎猛然睜大眼,眉頭一蹙:“為什麽。”

周進:“最近,有點事,缺錢。”

把農場和果園賣了,大概就能湊齊老爺子的手術費了。

沈書黎看着他的側臉,看了會兒,伸手摸到放在床頭的手機。

打開轉賬,操作了幾下。

周進的手機叮的一聲,拿過來看,是信息提示,沈書黎剛才給他轉了六萬塊。

周進盯着那個數字,喉結微動,艱澀道:“我不能要你的錢。”

他又轉了回去。

沈書黎不理解,強硬地再次給周進轉了賬:“收了。”

周進也執拗地又給他轉了回去:“不行。”

這筆錢是沈書黎熬夜做項目,掙回來的,沈家自己都尚且艱難,沈書黎每個月賺的錢,都是要固定還債的。

現在拆遷款還沒下來,他要是拿走這六萬,沈書黎那邊不能按時還錢,肯定會被債主為難。

而且,他也不想欠沈書黎的。

周進:“當初我們結婚前,選擇做財産公正,并且婚後的債務和收入,也都各自分得很清。”

就連每月的生活費,都是AA制。

周進定定地看着他:“你提出這個制度,不就是不想欠我的嗎?在債務還清前,不願意占我便宜,花我的錢。現在我也一樣。”

沈書黎啞然了,此刻他好像在照鏡子,在周進身上,看到了同兩個月前的自己,如出一轍的倔強。

還有都不想欠別人,看似堅強獨立,實則故作硬撐的高傲。

原來他們骨子裏,都是一樣的人。

沈書黎沉默半晌,堅持給他轉賬:“你不能賣掉農場和果園。”

他知道說服不了周進,因為他也無法說服自己花周進的錢。

此刻他這樣執拗,更多的是在賭氣,氣自己也氣周進。

氣兩個人明明都結婚了,在外人眼裏已經是一家人了,實際上卻如同兩塊拼湊在一起的拼圖,随時都能散架。

他們好像,都沒有敞開自己去接納對方。

以至于遇到事情和問題,首先把對方撇開,還像從前一樣自己獨自扛着。

那這個家,真的像個家嗎?

沈書黎心頭酸澀,卻沒辦法怪周進,因為他也沒能比周進做得更好。

周進又把錢轉了回去,他語氣溫柔,卻異常強硬:“我不會收。別折騰了。”

沈書黎倒抽一口冷氣,把手機一扔,整個人縮進了被子裏,不讓人看見。

周進注視着身旁的大鼓包,無奈嘆氣,用手去撥開被子:“好了,這樣會把自己憋壞。”

沈書黎打開他的手,繼續把自己捂着。

周進禁不住笑了,這人怎麽生氣起來,這麽可愛。

話說,這還是頭一回,沈書黎跟他生氣。

是不是說明,他們的關系和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周進從來不覺得,生氣和吵架傷感情,是感情不好的表現。

相反,他認為,一段關系中,對對方還存有期待,想要繼續跟對方磨合,更好地相處,才會生氣吵架。

生氣吵架既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讓對方看見,也是期待對方能在意自己的意願,能夠改進磨合,讓這段關系變得更好。

真正的心死,和絕望,反而是不聲不響的,那才是最讓人害怕的。

周進隔着被子,摸了摸沈書黎的頭,什麽都沒再說。

只是把手從縫隙伸進去,捉起沈書黎的手,照樣放在胸口暖着。

這是他每天最喜歡的環節。

沈書黎更氣了,他有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但又不舍得把手抽回來,就那樣僵持着。

第二天,沈書黎早上起床看,昨晚半夜他轉給周進的錢,果然又被轉了回來。

頓時一口氣堵在胸口發不出。

中午時,沈媽媽做了飯,讓他送到農場,給周進送去。

沈書黎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給周進熱了一袋牛奶。

沈媽媽瞧出他的異樣,就問:“怎麽了?跟小周吵架了?”

以往讓他給周進送飯,沈書黎可是滿面春風的,今天卻頂着一張苦大仇深的臉。

沈書黎也不瞞她:“吵架了。”

沈媽媽點頭哦了聲:“正常,一起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最開始這兩年是磨合期,吵得會勤快些,後面就好了嘛。”

每一對夫妻都是這麽過來的,再恩愛,也會有磕磕絆絆。

沈書黎垂下眼,挑了一點兩人的矛盾說:“他有事瞞我。”

沈媽媽也有事瞞着他,而且是跟周進一起瞞着他,聽到這話,頓時心頭一咯噔,試探說:“啥事兒?”

沈書黎:“關于錢的事兒,我已經知道了。”

他說完這話,就拎着保溫杯出門了。

沈媽媽卻僵在了原地,這孩子都知道了?!

所以是那筆欠款的事兒?還導致了原本和睦的小兩口吵架?!

沈媽媽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婚姻裏如果存在着隐瞞和欺騙,會是多大的隐患。

穿着拖鞋在屋裏踱來踱去,想着該怎麽才好。

半晌後,沈媽媽往沙發上一坐,嘆了一聲。

算了,她自己造的孽,她自己去解決。

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兒,破壞了小兩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

沈書黎到了農場後,卻沒看見周進人,鄭叔也不在。

他就在小屋前面的長椅上坐着等,一條黑色的大狗,晃悠着尾巴朝他過來。

沈書黎輕聲喚:“如風。”

如風微微仰頭看着他,兩只耳朵都放平了,這是如風想讓人摸它、在向人讨要寵愛時,會擺出的慣用姿态。

沈書黎淺笑了下,把手放在如風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

擡眼,入目的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農場,菜地裏的小青菜整齊地排列成行,沒有一點雜草,魚塘裏的水也很幹淨,在小屋前,還種了幾棵桂花樹,不過只是樹苗,明年才能開花。

這一切都能看出,周進對這個農場,有多喜愛,花費了多少心思。

沈書黎垂下眼,他不能讓周進賣掉農場。

等了好半晌,突然看見不遠處,周進和鄭叔,一左一右夾着一個人過來了。

他們走近些後,聽到周進說:“農場和果園您都看完了,開個價吧,只要價格公道,都好說。”

沈書黎怔了下,噌地站了起來。

這時周進也看見了他,就跟鄭叔說:“叔,你陪陪張老板,我愛人來了。”

鄭叔是知道他倆的關系的,當即咧嘴笑:“快去快去,這邊有我。”

周進小步跑向沈書黎:“怎麽不進屋等。”

沈書黎仰着頭,倔強地看着他,那雙眼裏含着挫敗,失望,還有淺夾着悲傷的氣惱,像是冬季裏無聲的大雪,輕飄飄的冷冽。

周進一怔,臉上原本的笑,緩緩垮塌直至凝固。

這回他好像,真的傷了沈書黎的心了。

周進不敢再跟他對視,眼皮垂落,伸出胳膊想去拉沈書黎的手。

這個人,騎車來又不戴手套,手都凍疼了吧。

但沈書黎卻拒絕地甩開了他,嗓音微顫:“不要賣好不好。我有錢,拿我的錢去。”

周進沉默着,嘗試再去拉他的手。

沈書黎倔強地把手背在身後。

最終周進嘆了一聲:“進屋暖暖吧,我先去陪客人。”

沈書黎緊咬着牙,看了他很久。

突然把放在心口處溫着的牛奶拿出來,往他手裏一塞,轉身就走了。

周進目光落在這袋牛奶上,忍不住五指握了握。

還是暖的。

從家裏到農場,騎車要四十多分鐘,今天室外氣溫卻只有幾度,能夠想象到,這袋牛奶在出門時,會有多滾燙。

周進突然眼眶一熱,心頭湧上一抹酸澀和心疼。

他有種預感,如果今天就這麽讓沈書黎走了,那往後兩人之間,将會有一條難以修複的裂縫。

這已經不是生氣吵架的問題了,而是他們的心,在逐漸遠離,排斥對方。

周進呼吸變得沉重,心跳都加快了幾分,最終咬咬牙,一轉身飛快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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