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但周進剛走出兩步, 手機就響了,周進頓了下,還是選擇先接電話。
是老爺子打來的, 電話裏老人嗓音幹澀,顫抖着聲說自己好像不舒服, 讓他趕緊來。
周進頓時面色着急, 說完馬上到就挂了電話, 一擡頭, 沈書黎早就不見了人影。
周進煩躁地搓了把臉,轉身狠狠踢了下地面的一個土堆。
他已經好久, 沒像此刻這樣情緒失控了。
短暫地發洩了下,周進飛快地騎上三輪車, 往醫院趕去。
—
離開農場,沈書黎騎着自行車回家。
他騎得很快,快得迎面吹過來的風都刀子似的刮人。把他原本白皙如玉的臉, 擦成了粗糙的紅。
沈書黎卻渾然不覺一般, 面無表情地加速, 蹬得太快了,讓他微瘸的那條腿, 都隐隐有點發疼。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突兀刺耳,驚得他差點沒掌穩車子。
停下車, 沈書黎接通電話,說了兩句後, 他臉色頓時嚴肅, 皺着眉:“我馬上到。”
自行車太慢了,在半路他把車子寄存在一個超市, 讓老板幫忙照看一下。
鎮上的人大家好多都互相認識,老板爽快地應了。
沈書黎攔了輛出租,火急火燎地往醫院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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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車,急匆匆往周二爺的病房去,卻在走廊上,碰到了同樣匆忙趕來的周進。
兩人對上眼後,都是一愣。
周進尤其驚訝,緩緩睜大了眼,他張了張嘴:“你……”
沈書黎面色還算平靜:“先看看爺爺。”
周進掩下情緒,點了點頭,推開門兩人一起進去。
病房內卻不像他們預料的那樣,會充滿死氣和慌張,會有很多醫生圍在病床前忙碌。
擡眼,只看到周二爺悠閑地靠在床頭,拿着徐立給他買的平板,正在看打仗的電視劇。
瞧見他們來了,彎了下眼:“都來了。”
周進和沈書黎都有點懵,面面相觑一番,慢悠悠地挪步過去。
不是說老人不行了嗎?這是怎麽回事。
周二爺打了個哈欠:“剛才有點不舒服,現在已經好了,麻煩你們跑一趟了。”
“老人都沒啥安全感,生怕眼睛一閉就睜不開了,所以才急匆匆打電話,把你們倆都叫來。”
沈書黎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周二爺的用意。
只配合着說:“您沒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他故意這麽說的,一邊假裝起身。
果然,下一刻周進就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等我一起。”
沈書黎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出了病房也沒走,只是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他在等,等周進願意開口。
他們真的需要好好談談。
經過這段時間,沈書黎明白了一個點,那就是,周進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跟別人建立一段親密的關系。
他不知道該怎麽打開自己的內心,讓別人進去。
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經營一個家庭。
周進以為,只需要對伴侶好,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這就算是一家人了,日子就是幸福的了,實際上這樣建立起來的關系,浮于表面,只是在過家家。
或許吧,或許世俗中的一家人,這樣就足夠了。
但周進和沈書黎,都深刻地渴望着有人能跟自己心意相通,渴望有個人,能做自己在人間的錨,渴望極端且深度的羁絆。
那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周進很小時就沒了家,雖然有爺爺在,但爺爺很多時候顧不上他,不能代替父母。
雖然徐立家對他很好,但在周進心裏,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外來者。
所以周進并不知道該怎麽去經營一個家,他只是在學着別人幸福家庭的樣子,去搭好一個家的框架,然後維持着那個空空的架子。
僅此而已。
但沈書黎卻是最懂這方面的。他曾經有個很幸福的家庭,人人羨豔。
只不過後來破碎了,于是他也心死了,失去了接納別人的勇氣,失去了建立一個家庭的信心。
但現在,沈書黎意識到,他必須要突破自己,往前走了。
在沈書黎正出神時,一道人影投射了下來,罩住了他。
耳邊響起熟悉的嗓音:“兒子?”
沈書黎擡頭就看見了沈媽媽,愣了下,蹙起眉:“媽?你來醫院幹什麽,身體不舒服嗎?”
沈媽媽眼神閃躲了下,笑着說:“嗐,沒事,就是一點小感冒,來開點藥。”
她悄悄把袋子裏裝的,抗抑郁的藥,往身後捎了捎,藏起來。
沈書黎本來要憂心的事兒就多,她不想讓兒子擔心。
沈媽媽又想起欠款的事兒,內心煎熬不安,挨着他坐下,覺得是時候坦白了。
早說晚說都要說,中午沈書黎走了後,她就一直難受得很,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設。
她怕自己過了這會兒,又說不出口了,不如就趁着現在勇氣當頭,全說了。
沈媽媽:“兒子,媽媽跟你說件事。”
沈書黎看向她。
沈媽媽局促不安,低着頭,用腳不住地蹭着地板瓷磚:“就是那個……之前我不是跟你說了,想跟着你張叔做生意嗎。”
沈書黎有種不好的預感,嗓音都冷了下來:“你還在跟那個人聯系?”
沈媽媽忙搖頭,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又掙紮好久:“我之前,沒聽你的勸,借了筆高利貸,投了他說的那個生意,結果全賠了……”
她邊說,邊觀察着沈書黎的表情,就看見青年的臉,緩緩慘白了下來,最終變成一片死寂的灰敗。
沈媽媽心疼得很,特別愧疚,頭都快低到胸脯裏去了:“對不起兒子……”
沈書黎感覺後背一片冰涼,涼得浸骨,如墜冰窖。
腦子也急速充血,像挂個鉛球一樣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現在他正坐着,估計要當場載倒在地。
周圍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卻又好像距離他很遠,朦朦胧胧的,讓人難受至極。
他想指責沈媽媽,想聲嘶力竭地質問她,為什麽再三勸了她的,就是不聽!
為什麽那麽痛恨父親借了高利貸,自己卻要去碰!
為什麽要在眼看生活都好起來時,給他當頭一棒!
明明沒有做生意的頭腦,偏偏還要往裏頭紮,是不是想逼死他!
但沈書黎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從精神上,到身體上,都是麻木的,甚至有一種想幹嘔的生理反應。
沈媽媽開始嗚嗚地哭起來:“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太想贏了……”
人就是這樣,越是到了絕境,越想翻盤,哪怕看見一根脆弱的蜘蛛絲,都覺得是救贖,想攀着它往上爬。
沈媽媽哽咽:“媽媽就是不想讓你太辛苦了,對不起,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這些年都沒有盡到媽媽的責任,辛苦你們了……”
沈書黎望着天花板,好半晌才艱澀道:“欠了多少。”
每個字都好像有刀片在刮着他的喉嚨,嘶啞至極。
沈媽媽擦了擦鼻涕,抽噎道:“兩、兩百萬……”
沈書黎驟然握緊了拳頭,額角青筋暴起,他閉了閉眼,又睜開。
感覺這個世界,好像失去了溫度,變得馄饨、死氣沉沉。
他喃喃道:“兩百萬……”
要掙多久才能還上。
關鍵是,現在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他有家庭,有伴侶,這兩百萬不光是會拖累他自己,還會連累周進。
沈書黎好不容易建設起來的勇氣,又在這一刻崩塌了。
恍然間,他覺得兩百萬這個數字,似乎有點敏感。
這時沈媽媽又突然說:“兒子,還有件事,媽媽必須要告訴你……”
—
病房內,周進給老爺子倒了杯熱水:“說吧,沈書黎為什麽也會來這兒。”
老爺子很淡然,捧着水杯悠悠道:“他早就知道我生病的事了。”
這小子明明都猜到了,還非要問。
周進心情複雜,原來這段時間,沈書黎似乎比以前更關心他,不是他的錯覺,是真的。
他怕沈書黎氣惱,氣自己不告訴他。
周進還是頭一回,這麽怕一個人生氣,他垂下眼:“沈書黎是怎麽知道的。”
老爺子半掀着眼皮瞥他:“你這性子,必須要改改了。”
“還不是因為你什麽都不告訴人家,人自己擔心你,實在是沒辦法了,偷摸跟着你過來的。”
周進心頭微顫,又覺得好笑地彎了下嘴角。
跟蹤?堂堂沈少爺也會跟蹤?
他一想到沈書黎縮着個腦袋,悄咪咪地跟在他身後,為了不讓他發現,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樣子,就不自覺心裏軟成了一片。
那個人竟然也會做這樣的事。
有突然想到,他走路一向很快,步子邁的大,沈少爺能跟得上嗎,他那條瘸了的腿,走那麽快會不會疼?
周進突然眼眶一酸,心裏不是滋味。
老爺子嘆了聲:“日子不是你這樣過的,結了婚,生活就像是一座橋,夫妻倆一人擡一頭,需要合作,互相扶持,單打獨鬥是不行的。”
“隐瞞和謊言,在任何一段感情裏,都是最傷人的東西,如果你還想好好過,今天我把他給你叫來了,你們好好談談,說開,以後再也別犯這種錯誤。”
周進拳頭握緊,又松開,反複好幾次,最終他輕嘆一聲:“好。”
他真是敗給沈書黎了。這人有時候也挺傻的。
老爺子繼續說:“這孩子懂事啊,他知道你想瞞着他,也知道你是為了他好,所以讓我別告訴你,就是怕你有心理負擔。”
周進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但此刻有一股莫名的情緒,包裹住了他的心髒,春風化雨般溫柔,讓他下意識彎起唇角。
他以前就知道,沈書黎是很溫柔的人,他選的人,不會選錯的。
……
周進從病房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青年,不覺頓住。
沈書黎也恰好擡頭,跟他四目相對。
兩人無聲地看着對方,眼裏都飽含着複雜且動容的情緒。
沈書黎今天穿得有點少,深灰色的大衣,凍得他臉色都發白,周進首先敗下陣來,幾步過去:“怎麽不多穿點。”
沈書黎沒說話,站起身又看了他一會兒。
周進拉過他的白皙的手,用大掌包裹住,哈了口氣輕輕搓揉幾下,又拉着往自己的懷裏伸進去,貼在心口的位置暖着:“等久了吧,手都凍僵了。”
沈書黎垂下眼,睫毛微動,搖了搖頭,突然輕輕抱住了他。
周進一僵,緩緩睜大眼,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地說:“你又低血糖了嗎。”
他嗓音又輕又溫柔,生怕驚擾了什麽似的。
沈書黎環着他結實的腰身,放松自己感受着男人的體溫,閉上眼:“不,是我想抱你。”
周進怔住了,眼神閃動得厲害。
沈書黎:“不是你說的,不要壓抑自己,我們想擁抱就擁抱,想接吻就接吻嗎。”
周進喉嚨發幹:“嗯。”
他擡起胳膊,回抱住沈書黎,貼近的一瞬間,覺得身心都放松了下來,像是泡在溫泉裏一般,靈魂都得到了滋潤和救贖。
為什麽這個人,抱起來這麽舒服?
為什麽只有在這個人身上,才能感受到那種無與倫比的心安。
周進忍不住用臉蹭着他的軟發,享受地半阖着眼,又問:“為什麽想抱我,有理由嗎。”
沈書黎眸子顫動:“我都知道了。”
周進心頭一緊,抿了抿唇,但沒說話。
沈書黎:“那兩百萬的事,還有我媽欠債的事。”
一開始知道時,他都絕望了,甚至很生氣,憑什麽周進要背着他,獨自攬下沈家這麽大筆欠款。
這讓他怎麽還得清?
而且這個人太自以為是了,憑什麽就覺得,別人願意接受他的好意?
但冷靜下來後,沈書黎想起結婚這段時間,周進每天起早貪黑,拼了命地掙錢,想起周進滿身疲憊的樣子,他又開始心疼。
他其實很聰明,不用任何人說,就知道周進瞞着他,是不想跟他離婚。
又覺得周進好傻。
這個人太好了,好到沈書黎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消散,只剩下心疼,和越來越強烈的愛意。
他離不開這個人,就是離不開,離開是要他的命。
沈書黎很委屈,頭一回這麽不知所措,他能怎麽辦。
選擇離婚,他根本就舍不得,也會傷害周進。
選擇留下來,他會害得周進也跟着他一起,背負上兩百萬的債務,普通人家欠這麽多債,恐怕會吓死。
他也将會背負強烈的愧疚,受到痛苦的譴責。
沈書黎那時,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選才好。
周進慌忙說:“是我不讓阿姨告訴你的。兩百萬其實也不怎麽多哈,我們一起掙錢,一起努力,一定可以還上,大不了我出去打工,多打幾分工,再跟着徐立家做生意,也就幾年,我們肯定能還完的……”
他開始着急了,連語速都飛快,他從來沒有一次性說過這麽多話。
生怕沈書黎會動了離婚的念頭。
到現在,周進才發現,其實他好舍不得沈書黎,舍不得這個會用心口給他溫牛奶的傻子。
沈書黎安靜地聽他說完,才接話:“你覺得我會逃跑?覺得我會為了不拖累你,要跟你離婚?”
周進啞然,分明就是這樣。
但他咬緊了牙不想承認。
沈書黎輕輕推開他,漂亮的眸子清泠泠地看着他:“我是個膽小的人。”
“我不敢往前走,因為我害怕改變,害怕做錯選擇,會變得更糟糕。”
以前家裏破産,就是因為他不肯接受父親的公司,不肯回家來幫忙,只一心想着念書深造,以及一個人在外單打獨鬥,做自己喜歡領域的商業。
結果父親年紀大了,精力不足,對市場的判斷也不那麽敏銳了,導致生意失敗,公司陷入絕境。
後來沈書黎發現家裏出了問題時,第一時間賣掉了他在外自己的資産,想要拯救沈家,卻一切都來不及了。
家裏破産後,很長一段時間,沈書黎都會想啊,要是當時他沒有選錯,選擇回到家幫父親的忙,是不是沈家就不會破産。
是不是父親就不會上吊,發小也不會離開他,他的腿也不會被人打斷,是不是一切都不會變得這麽糟糕。
從那後,他就變得膽小了,因為他知道,每個人的選擇,看似微不足道的渺小,卻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所以他不敢選擇,寧願在原地腐爛,也不敢再往前走。
他是個被過去,被自己困住的人。
沈書黎:“同樣,我是個懦弱的人。”
“我不想麻煩任何人,不想欠下任何人情債,我背負不起愧疚,也背負不起別人的好意,因為我覺得我還不上。”
周進安靜地看着他,認真地聽着。
他想,沈書黎說得不對。
沈書黎分明是個很勇敢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缺點,敢于直面自己的缺點,并且能有勇氣把這些都說出口。
他真的好厲害,讓人敬佩。
至少,周進認為他比自己強大。
沈書黎定定地:“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會選擇跟你離婚,因為我不想占你便宜,不想欠你太多,就像我前面說的那樣,我懦弱,我背負不起愧疚,背負不起任何沉重的東西。”
周進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雙手緊握成拳。
沈書黎輕吸一口氣:“但現在,我想跟你一起面對,不管發生什麽,都想跟你一起扛。”
“我知道我有點自私,這兩百萬不是小數目,會讓你覺得沉重壓抑,甚至絕望。所以我想鄭重地問你——”
沈書黎牽住周進的手,同他十指交扣:“周先生,你願意跟我一起扛嗎,願意跟我一起還債,經營一個更好的家庭,向着幸福的未來一起前進嗎。”
這就是他選擇的結果。
他不想逃避了,他想勇敢地去背負那些愧疚,背負那些沉重,面對自己的膽小和懦弱。
兩百萬的債務很多,但只要拆遷款下來,先把沈家大頭的債務還上,他沒有了後顧之憂,先積累一定的本金,再創業,兩百萬一定能還上。
但恐怕那個過程,會比較痛苦就是了。
所以他想認真地,征求周進的意見,詢問周進,是否願意陪同他一起,走過這段即将到來的艱難日子。
周進瞳孔緩緩放大,一股巨大的喜悅漫上心頭,好像剎那間,冬至轉夏,白雪變成了爛漫的山花,入目皆是歡喜。
他能看見,此刻沈書黎的眸子,在微微脆弱地顫動,閃爍着期待,滿含緊張,卻仍然堅定地望着他。
周進心跳過快,連笑都不知道該怎麽笑了,艱難地扯動着嘴角:“好。”
他重複,大聲了些:“我說好!我願意!”
于是沈書黎笑了,春草破冰般溫柔,眼底的光璀璨得令人動容。
周進再次怔住,他第一次看到沈書黎笑得這麽好看,好看到他心軟軟。
那種眼神,他終于又在沈書黎身上看到了。
那麽柔和又安靜地望着他,像是一寸寸春雨,滋潤着他的靈魂,給予了他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撫慰。
周進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情緒,讓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越壓制,越是反而要沖出來一般。
于是他順着本能的渴望,一把扯住沈書黎的胳膊,猛然将他擁入懷抱。
感受到沈書黎回應的擁抱,周進眼睛都睜大了,雙臂把人摟得更緊。
沈書黎像是哄小孩一樣,輕輕拍着他的背:“但以後,你有事絕對不能再瞞着我,我也一樣。”
周進眷戀地把臉埋在他頸窩,輕輕嗯了聲。
沈書黎:“周進,接納我吧,我想靠近你,想進入你的心。我想成為你最親密的人,跟你羁絆最深的人。”
他嗓音很輕,卻含着挫敗,帶了幾分無奈,還有乞求。
周進難忍動容,啞着嗓子:“好。”
如果對方是沈書黎的話,他願意試試。
沈書黎這麽好,這麽勇敢地來叩開他的心,他忍不住想把一切好的,一切沈書黎想要的,都給他。
沈書黎:“以後約法三章,一不許隐瞞,二不許欺騙,三……我們要做彼此最親密、最重要的人。”
周進輕聲:“好”
沈書黎得償所願地笑了。
兩人在走廊上已經站了很久了,沈書黎腿本來就不好,此刻有點酸痛了,就微紅着耳朵推開他:
“對了,農場和果園,你不能賣掉。我做了一個很詳細的商業企劃,想把農場打造成,中低端社會人群的休假莊園,用來賺錢的話,肯定會比賣掉價值更大。”
“爺爺這裏,先拿我的錢給他手術。”
他這邊還不上債,那些債主頂多只會恐吓他幾下,總不能真把他弄死了,法治社會,而且不劃算。
周進抿唇想了下:“好。聽你的。”
兩人一起回家,路上都是手牽手,舍不得放開。
偶爾對視一眼,卻說不清地黏糊,沈書黎總是紅着耳朵,首先挪開視線。
但周進卻總想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麽,他自己也克制不住。
就覺得,沈書黎好看,比世界上任何的風景,都要好看萬分。
而且那種眼神,到底是什麽。
真的讓他好舒服,他好想讓沈書黎一直那樣看着他。
可惜沈書黎總是不肯。
周進就逗他,湊過去黏他:“沈少爺,賞我一眼。”
沈書黎別開頭,輕輕推他:“別鬧。”
周進想,沈少爺還是臉皮太薄,也不勉強了,走在街上,他觀察着路人的眼神。
發覺人的眼神,還真是多樣化,有厭惡的,欣喜的,難過的,羞惱的,千奇百怪。
卻唯獨沒有發現,跟沈書黎看他時,一樣的那種眼神。
沈書黎見他東張西望:“你在找什麽?”
周進:“找眼神。跟你剛才看着我時,一樣的眼神。”
沈書黎一怔,心口微熱,低下了頭。
這個傻子。
周進又看向他:“沈少爺,那種眼神是什麽?你那樣看着我時,在想什麽?”
沈書黎眸子微顫,不自覺擡頭看他,視線掃過周進的眼睛。
此刻他想的是,他喜歡這個人,他也想這個人喜歡他。
不,是愛他,渴望被周進深刻地愛着。
目光一寸寸下挪,滑過周進的偏薄的唇。
又想,想親吻,想被親吻。
他渴望被周進熱切地吻着,唇舌抵死糾纏。
看似在渴望欲,本質上卻是在渴望愛。
沈書黎眼神迷離了,耳根子熱辣辣的,頭腦被強烈的渴望沖得發昏。
周進看着他,被眼前的人吸引了,有些挪不開目光,喉嚨也燒得一塌糊塗,幹啞得厲害:“你又在那樣看我了。”
“好像給了我什麽,又好像在向我索要什麽。所以,到底是什麽?”
沈書黎回過神,斂了目光,朝他惡劣一笑:“不告訴你。”
“等有天,你也能學會用這種眼神看我,那時我就告訴你。”
周進一想:“這個簡單,你等我回去看着鏡子學一下,馬上就能學會。”
沈書黎不以為意:“哦。”
兩人回家時,天色已經半擦黑了,都有點累了。
沈媽媽看到他們是說說笑笑地一起回來的,一顆心終于放到了肚子裏。
總算是和好了。
她都擔心一下午了,生怕自己兒子拉着人要離婚。
又怕他倆因為自己,生出什麽嫌隙。
沈媽媽都差點哭了,抹了把眼睛,一聲不吭地進廚房做飯去了。
晚飯後,小夫夫倆回了卧室,正準備洗漱睡覺,突然發現,床上的兩床被子,只剩下一床。
沈書黎怔住了,周進也頓了下。
房間裏安靜得聞針可落,兩人心裏都莫名有些發癢,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對方。
周進輕咳了聲:“被子呢。”
沈書黎上前兩步,然後看到了床頭櫃上的一張紙條。
那字跡工整秀麗,一看就是沈媽媽的手筆。
沈書黎看完,耳朵逐漸發燙:“被我媽拿走了。”
周進也上前,想看看紙條寫了什麽,但沈書黎飛快地收了起來,神色怪異。
他只能幹巴巴地問:“媽是要洗被套嗎,被子總應該在的……”
本想說,他可以換床被套就好,但最終把那句話咽了下去。
他突然不想做一個聰明的人。
沈書黎接話:“媽說,那床被子棉花不軟,她給背到鎮上的加工廠了,打算翻新一下棉花。”
而且家裏也沒有多的棉被了,當初結婚,就是按着人口買的棉被。
周進嘴角險些沒壓住笑。
這個家沒了媽真不行。
周進佯裝淡定:“要不,這兩天你委屈下,将就着跟我睡一個被窩?”
沈書黎心跳快得厲害,小聲:“好。”
周進得逞地彎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