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浴室裏, 周進洗完澡後,穿上睡衣,一轉身突然跟鏡子裏的自己對上眼了。

他一瞬間想起什麽, 微微彎腰湊近了點,眼睛眯起又松開, 不斷地調整眼神。

卻怎麽都感覺不對味兒。

沈書黎看向他時的眼神, 要更柔和一些, 含着一種深切的東西, 神秘卻又熱切直白,讓人動容。

周進揉了揉眼睛, 用力回想,試圖仿造出一模一樣的眼神, 卻始終覺得自己眼裏少點東西。

不行,學不出來。

他要是能再看一次就好看了,再看一次, 肯定能學出來。

沈書黎此刻已經上床了, 半靠在床頭假裝看文件, 那些排布整齊的字,卻怎麽都不進腦子。

他睡覺應該還算規矩吧?

就是他比較怕冷, 希望睡熟後,不會跟周進搶被子。

這麽想着,他索性下床, 翻了翻衣櫃,找出了一件厚實保暖的睡衣, 準備換上。

但剛脫下衣服, 還沒來得及再穿,浴室的門忽然開了。

沈書黎下意識回頭, 就跟周進對上了眼。

周進沒想到他會在屋裏換衣服,腦子宕機了一瞬。

但很快回神,繼續往外走,懶洋洋地跟他搭話:“你換睡衣幹啥,穿那麽厚晚上不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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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黎感受到一抹視線,正一寸一寸掃過他的皮膚,禁不住耳根子燒得火辣辣的。

這個人怎麽一點都不避諱。

又想着,沒準周進就是故意的。恐怕周進是覺得,都結婚了,看看怎麽了,他們不管怎樣,都是合法的。

沈書黎忍耐着閉了閉眼,手下飛快地理着衣服。

他要是顯得在意,那就是輸了。

遲早有天,他會讓周進跟他一樣,只看他一眼,就會面紅耳赤,根本不敢這麽有恃無恐地‘耍流氓’。

只有不那麽在意對方,才會這樣大大咧咧。

周進就坐在床邊,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直勾勾地看着沈書黎。

青年的皮膚很白,是那種玉一樣的冷白,手臂上能看見蜿蜒的青色血管,動作間會微微鼓起,有一點莫名的色氣。

周進的感受就是,很好看,雖然沈書黎看着偏瘦,身上也沒什麽肌肉,但不多的肉,卻剛好能撐起他身上的那股少年感。

這個側面角度,能完全看清他薄而柔韌的腰肢兒,扶柳一般,每動一下,都讓人心癢癢。

沈書黎被看得有點惱了,細細密密的目光像是羽毛,一寸寸撩撥着他,讓他白皙的臉都紅透了,心跳也吵得厲害。

還好卧室裏的燈,是暖黃色,看不出來什麽。

沈書黎索性也不穿衣服了,佯裝平靜,轉過身跟周進對視:“好看嗎。”

周進意味未盡地點評:“好看。”

沈書黎:“但你禮貌嗎。”

周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沒忍住笑了下。

結果下一刻,一件衣服就朝他丢過來,直接打在了他臉上。

他沒動,但下意識吸鼻子,聞了聞上面的氣味。

好香,是那種山澗清泉夾雜着初雪般的冷冽香,好聞得不行。

衣服剛脫下來不久,還是帶着暖意的,那是某人身上殘留的餘溫。

沈書黎看清他在做什麽後,臉一瞬間爆紅,腦子也變得昏昏沉沉的,站在原地忘了反應。

衣服慢慢掉落,露出周進一張有點呆愣的臉。

但逐漸地,呆愣變成了不知所措。

周進感覺耳朵熱辣辣的,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閃躲着避開了沈書黎的目光。

沈書黎本來還羞恥得心髒都快跳停了,但看着他這樣的反應,微訝了一會兒,很快回過神來。

他突然慢慢平和了。

因為他發現,某人其實也會緊張,也會羞恥,也會不知所措。

沈書黎嘴角微不可見地上翹,也不着急了,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穿衣服。

周進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太敢看沈書黎了,輕聲說:“快穿好吧,別着涼了。”

自己轉身上了床,佯裝拿起手機玩兒,卻什麽都看不進去。

好像有一截細腰,白花花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晃得他心神不寧,晃得他癢意難耐。

鼻尖似乎還充盈着那種清冽的香氣。

身旁的床凹陷下去一半,周進趕忙把被子扯過去,蓋在沈書黎身上:“如果晚上睡着冷,可以多扯一點,我體質不同,容易發熱,不用管我。”

沈書黎嗯了聲,慢慢躺下。

關了燈,兩人都睜着眼,不太睡得着。

周進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伸着胳膊,在被子裏去摸沈書黎的手,卻摸到了沈書黎裸.露出來的肚子。

耳邊頓時響起一聲輕哼,小貓似的,在人心上撓了下。

周進忙縮回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兩人身體的間隔不近,但也不遠,就一個拳頭大小,沈書黎渾身緊繃,被這麽一摸,更是僵硬得不敢動。

他知道周進想幹什麽,索性主動把手放在周進的心口:“睡覺吧。”

周進掌心覆蓋在沈書黎的手背上,頓時心安了許多。

現在每晚,他都要牽着沈書黎,才能睡安穩。

浴室裏,兩人站成一排刷牙,周進看着鏡子裏的沈書黎,青年似乎還沒睡醒,眼睛都是迷蒙着的,白皙的臉上微微發紅,顯得俏皮得很。

而且刷牙的動作也懶懶的,刷兩下,要停一會兒才會繼續刷,好像還在開機啓動,好可愛。

周進笑了下,伸出胳膊肘去頂沈書黎的手,試圖搗亂。

結果沈書黎牙刷歪了,刷到了鼻子上,泡沫糊了一嘴,他眼睛總算是睜開了:“別鬧。”

周進低頭看他:“沒睡好?”

沈書黎輕飄飄地瞥他一眼,沒說話,含了口水漱嘴。

周進又想起那件事,用胳膊挽住沈書黎的手,不讓他走:“你說了,等我學會了那種眼神,就告訴我是什麽,我現在學給你看,你檢驗下像不像。”

他昨晚洗完澡,對着鏡子練習可久了,要不是後面一打岔給忘了,昨晚他就能學給沈書黎看的。

沈書黎發覺這個人,有點幼稚,無奈地放下杯子:“那你學吧。”

他倒要看看,周進能學出什麽東西來。

周進飛快地刷完牙,雙手握住沈書黎的肩膀,很認真地凝視他,回想着,然後模仿着。

沈書黎一開始态度還很敷衍,根本不認為,周進能還原出那種眼神,後來卻逐漸緩緩睜大了眼,被周進吸引了。

那雙深邃的眼睛,算不得漂亮,平時目光會露出一點犀利和野性。

但此刻卻溫順得像一只小鹿,那樣深情,又飽含愛意專注地看着他,好像眼裏心裏,都只有他一個人。

這就是愛一個人的眼神。

沈書黎差點被融化了,一顆心都不自覺軟了,只會呆愣愣地盯着周進看。

周進有幾分得意:“怎麽樣?我學得還可以吧?”

其實他自己是覺得,缺了點東西的,比不上那天沈書黎的眼神,但還是想賣弄一下,看看能不能糊弄住沈書黎,然後套出答案。

沈書黎眸子顫動幾下,佯裝平靜地同他對視:“你認為呢。”

雖然很像,但沒有內核,只是在模仿,沒有感情。

沈書黎垂下眼,他比周進更希望,剛才的那個眼神是真的。

周進松開他,笑起來:“好吧,我就知道騙不過你。”

一邊收拾了下洗漱臺,一邊說:“等下次,我肯定能學出來。”

沈書黎不理解:“為什麽非要學這個。”

這人在某些事上,意外的堅持,讓人看不懂。

周進挑眉:“我也不告訴你。”

沈書黎用腳輕輕踢了下他的腿彎,轉身出去了。煩人。

周進透過鏡子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一個笑。

他學那個眼神,不是為了好玩兒,而是因為每次沈書黎那樣看他,都讓他心裏有一股陌生的情緒,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噴薄而出,卻又因為力量不夠,被壓抑在胸膛。

他想搞清楚,那種情緒到底是什麽。

而且那樣看着他的沈書黎,很美好,美好到讓人動容,卻又給人一種破碎的感覺,好像他在極度渴望着什麽。

周進想知道,沈書黎在向他索要什麽,乞求什麽。

想把沈書黎想要的,都給他,想看他被滿足。

農場裏,沈書黎手上拿着平板,一邊走一邊跟周進說:“我是這樣打算的,從倉庫的房子,到水塘邊上,這個院壩要重新整修下,地面用假草鋪一層,四周包括天花板都用玻璃圍起來,然後把屋內的暖氣外接,這樣大家可以在外面燒烤。”

“水塘那一邊,把玻璃開個門,客人可以坐在玻璃房子裏釣魚,既然可以放松休閑,也不覺得凍人……”

沈書黎滔滔不絕,說到一半,卻發現周進正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禁耳朵一紅,啧了聲:“有沒有聽我說話。”

周進:“在聽。”

他只是驚羨于沈書黎的才華,平板上的設計圖,他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懂,很顯然是沈書黎專門為了照顧他,簡化出來的。

沈書黎真的好厲害。

周進:“你不用跟我講說,專業的方面我也聽不懂,你放開手去做就是了。我相信你。”

沈書黎合上平板:“預算大概要一兩萬……”

他選擇用玻璃作為主材料,就是以為玻璃要比其他建築材料便宜,而且省人工費。

周進伸手揉他的頭:“預算別擔心,交給我,保證湊齊。”

沈書黎:“好,那這兩天我們就開工。”

後續的宣傳工作,他也已經寫好了企劃,等裝修這些一完成,立馬就能啓動方案。

對商業這些,沈書黎其實很擅長,只是家裏破産後,他欠了債務,又沒有本金,而且心裏也有點陰影了,就沒有再碰這方面,只是幫人合夥做點項目掙錢。

要不是為了周進,他也沒勇氣邁出這一步。

周進:“所以前段時間,你就是在忙這件事?”

沈書黎點頭:“嗯。我偷偷看到了你的記賬本,以為你欠了兩百萬……”

周進心頭一軟:“所以就拼命想法子,想幫我還債?”

這人多傻啊,自己都還一身債務還不上,卻想默不作聲地幫他背下兩百萬。

沈書黎垂着頭沒說話。

誰能想到,那兩百萬實際上是他沈家的債。

原來在彼此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早就默默守護着對方。

周進心裏動容,單手捏住他的臉,讓他的嘴都嘟起來了:“沈少爺膽兒還挺大。”

要是別人誤以為伴侶欠了兩百萬,早就跑路了。

誰想背那麽多債,而且這種情況下,伴侶都不坦誠,不覺得很可怕嗎?

沈書黎打掉他的手,定定地看他:“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有苦衷,信任你。”

周進被他看得心都軟乎乎的,不自覺同沈書黎對視。

氣氛變得溫柔,仿若四月春風,稍微間雜着一點暧昧。

周進突然伸出手,緩緩撫上沈書黎的臉。

沈書黎心跳一頓,緊張得瞳孔微顫。

下一秒,他的臉被捏住了,嘴巴在手的外力下嘟了起來。

周進噗嗤一聲笑了。

沈書黎:“……”

他咬着牙,恨恨地打掉周進的手,轉身就走。

周進跟在他身後,追着他:“沈少爺,開個玩笑……”

沈書黎就躲。

一個追一個躲,兩個都在笑,院子裏的風,将他們的笑聲帶出好遠。

這時鄭叔來了,看到這個場面,尴尬地咳嗽幾聲。

周進站住腳:“叔,有啥事。”

鄭叔這才嘆氣說:“如風不見了。”

周進一蹙眉,沈書黎也停下:“怎麽不見了?它一直很乖的,從不獨自跑出農場。”

鄭叔兩道濃眉凝着愁意,神色有些悲傷:“如風年紀大了,最近這段時間,它可能感覺到自己活不成了,都出走好幾次了。”

他每次都去把如風找回來,但養不了幾天,又會不見。

所以這次他猶豫了,想着,要不要順着狗狗的意願,別再找它,把它找回來,它只會更難過,更費勁兒地計劃着往外跑。

周進神色也鄭重了些,沉默片刻,轉身進屋拿出一個大背簍:“要找的,去找回來。”

它可是搜救犬,這些年,在地震和火災裏,它救了好多的人,還因此被落石砸傷了腿,被濃煙熏壞了鼻子。

如風是人民英雄,這麽冷的冬天,讓它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外面,也太可憐了,這不該是它的下場。

它善待人類一場,也該有個善終。

鄭叔緊了緊拳頭,也激動起來:“好!我也去找!誰找到了,互相打個電話通個氣兒。”

周進嗯了聲,擡腳就往外走,一扭頭卻發現沈書黎跟在他身後。

周進停住:“你別去,我們要上山,你的腿不方便。”

走上坡可能會疼。

沈書黎牽住他的袖子,堅持:“我想去,讓我去吧。我是個成年人,就算瘸了條腿,我也能照顧好自己。”

“而且三個人找起來更方便些。”

周進想了想,回身捉起他的手,用大掌包裹住,放進自己衣兜裏暖着:“那你跟着我。”

平時鄭叔遛狗,都是帶着如風他們在果園玩兒的,如風不會去它不熟悉的地方,所以兩人上了山,進了果園。

一邊走,一邊喊着如風的名字。

找了個一個小時後,沈書黎開始覺得腿疼,慢慢體力不支。

但他咬着牙堅持着,不想拖周進的後腿。

周進看出了他的不适,抿唇:“要不你在這兒坐着,休息下?我再找找,找到了回來接你。”

沈書黎有些不甘心,他想陪着周進一起,但又擔心如風,只能答應:“好,那你找到了,發消息跟我說一聲。”

周進揉了下他的頭,背着背簍一個人走了。

不知道找了多久,周進終于在山坡背面的草垛上,找到了如風。

如風奄奄一息地蜷縮成一團,看到他時,有點不敢相信,眼睛都睜大了,卻本能地搖動起尾巴。

周進嘆了口氣,把背簍放在地上,蹲下身溫柔地摸它的頭:“老夥計,我來帶你回家。”

如風只是望着他,眼睛很亮。

周進心頭酸澀,狗狗除了不會說話,其實什麽都懂的。

他輕輕抱起如風,把它裝進背簍,拍拍它的頭:“乖乖待着,別掙紮,我背你下山,不然等會兒咱倆都得栽溝裏……”

周進給沈書黎和鄭叔都發了消息:我找到了,先帶它回家

又單獨問沈書黎:你還在那兒嗎,我來接你

沈書黎秒回:你先帶如風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自己下山

周進:好,注意安全

等周進安頓好如風,卻發現沈書黎還沒回來,他頓時有些着急,發消息問:你在哪兒?

沈書黎:我摔了一跤,你,能不能來接我下

周進臉一沉,轉身就往外跑。

他一口氣跑上山,在果園入口的地方,看見了沈書黎。

此刻青年正狼狽地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着,他走得很慢,腿每動以下,他的眉頭都會蹙起,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線,表情隐忍痛苦。

周進心疼壞了,忙飛奔過去:“傷哪兒了?怎麽回事兒?你應該等我去接你的……”

沈書黎看見他,才松了口氣,淺笑:“就是摔了下,可能腳崴了,沒大事。”

本來這種事,放在以前,他都不在意的。

一個成年男人,這點都自己承受不住,也太沒用了。

但現在,沈書黎卻不自覺想要告訴周進,他想,他應該是在撒嬌。

本能地想依靠眼前這個男人。

周進什麽都沒再說,一把将他打橫抱起。

沈書黎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脖子,兩頰緩緩爬上一抹緋紅。

他把臉藏在周進的脖頸後,輕聲:“放我下來吧,你扶着我,我可以走……”

這是公主抱,也太羞恥了。

周進嗓音很沉:“不行。我現在已經後悔,剛才放任你一個人了。”

沈書黎只能任由他這樣抱着,一顆心被攪得天翻地覆。

等到了農場,周進抱他進屋,将他溫柔地放在沙發上:“哪只腳崴了?”

沈書黎動了動左腳。

周進就單膝跪下,小心翼翼地脫了他的鞋襪,把褲腿也往上卷,一只手托着他的腳掌,皺着濃眉仔細看了看。

男人的掌心灼熱,沈書黎只覺得綿密不絕的癢意,從腳上傳來,想動,但不敢動。

他咬着牙,忍住心跳,卻忍不住臉紅。

周進目光從白皙的腳背,掃到清瘦的腳踝上,然後頓住了。

因為他看見,沈書黎的腳踝處,有一道極其猙獰的疤,從腳踝蜿蜒往上,醜陋得讓人心驚。

周進握着沈書黎腳掌的手,不自覺用力,眼神沉得吓人。

他凝視着那道傷疤半晌,才喉嚨艱澀:“這……是怎麽弄的。”

沈書黎看了一眼:“被催債的人打的,但已經不疼了。”

同時也是那一次,他被打斷了腿,成了個瘸子,再也治不好。

因為醫生說,他的腿不光骨折了,而且造成了神經損傷,斷了的神經修複不了,至少目前國內沒有那個技術。

周進看着那條猙獰的傷疤,心裏又堵又疼,像是有一座大山壓着,讓他喘不過氣,又像是有刀片在割他,某個地方隐隐發疼。

但他知道,他現在的難受,絕對不及當初沈書黎的萬分之一。

沈書黎将他的反應看在眼底:“你在可憐我嗎。”

周進輕吸一口氣,擡頭看他:“不,我在心疼你。”

沈書黎一怔,眼睛緩緩睜大。

因為他在周進的眼裏,看到了那種眼神。

之前周進想盡辦法模仿,卻始終沒辦法露出的那種眼神,現在卻這麽自然地展示了出來。

沈書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難忍欣喜,眸子脆弱地顫動着,幾乎要笑出來了,卻又下意識壓着嘴角。

周進對他,似乎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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