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那邊正廳來了客人, 府上的人就得候着,等人走了,才能歇息。
褚玲珑雖不用過去, 心裏頭卻惦念着夫君。以她想來,夫君再病弱, 羅府來了客人他這個主人家卻也是要招呼的, 這才是待客之道。
若不出意外,夫君夜裏是不會來的。
秋霜冷冽。
手露在外頭, 有些發涼。
褚玲珑又有些,想夫君夜了能來。
故而, 她留了一小碗的銀耳粥。夫君他若是過來書香苑這邊, 能喝上一口熱乎。
采蓮剛才外頭回來,懷裏揣着新領的一盤幹果,“少奶奶, 在等少爺?那邊席面還沒有散。”
被問起心事, 難免發虛。褚玲珑在盤子裏翻了翻,找個借口應付過去:“那竹鹽枇杷幹沒有了?”
“少奶奶, 想吃, 我再去拿。”
“天寒地凍的, 我怎好讓你再跑一趟。”褚玲珑抓了一把幹果對付:“你去吧窗戶推開。”
采蓮“哦”了說一聲, 這話題也就過去了。她推開窗戶出去看:“少奶奶, 您看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圓。”
褚玲珑看一眼天上的月亮。
“是挺大的。”
采蓮湊到她耳邊說:“若是可以和有情人,一道看月亮,該是多享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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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玲珑自小在鄉野看過無數次的天邊月亮。
她全然不懂有什麽好的,那裏無處可以避寒, 也沒有暖和的食物。而在羅府,她有這麽大一間居住的地方, 有伺候自己的丫鬟。褚玲珑踩着軟鞋,跳下床去,靠牆的櫃門輕輕拉開,裏面堆滿了她過冬的襖裙,什麽顏色都有,數也數不過來。
褚玲珑抓着幹果,往嘴裏塞:“你這丫鬟最近不對勁,可是思春了?”
采蓮捂着嘴笑。
有了上一回誤會采蓮和江璟琛的事,褚玲珑是不打算再管這些。只督促一句,“他若真是喜歡你,便早些去求娶了,把事情定下來。”
采蓮磕磕巴巴的點着頭,“還早,還早。”
卻也是變相的應下,褚玲珑眯着眼笑,采蓮心裏頭的确是有這個人的。等到快入睡前,采蓮像是要去會什麽人,哄她,“少奶奶,您還不歇下?想今天夜裏,老主持住在府上,少爺需得清心寡欲,好幾日都不會來我們書香苑了!”
褚玲珑睜一只閉一只眼,讓她不必在屋子裏陪着。
翻來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
褚玲珑就坐起來,找些事來打發時間。外頭的夜色濃重,偶爾有北風呼嘯。她盤着腿,眉宇間都是喜氣,正拿起裝着滿滿當當的首飾匣子,大概是值不少的錢。
每一件,數過去。
她心中,就越感到十分的滿足,“夫君的寵愛雖好,但哪有金銀首飾來得實在?”
話語有幾分勉強。
“我與夫君成婚才多久,彼此還不大認識也是正常。”褚玲珑卻在自我安慰,白日裏,雖是被潑了次茶水,但她已經調整好了思緒,“玲珑,你可是忘了賣魚所受的白眼?大家夥都嘲笑你臭烘烘的。”
今日的事又不是大事,她不必這麽矯情!
安慰過一遍。
翻個身子,盯着帳子上頭,只覺得腦袋空空的。
“左不過,寫個字被夫君嫌棄。又不是說一輩子睡不到一起了。”褚玲珑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便連江璟琛這樣的,也不是總告誡她,先得照顧好自己,再去想考慮其他的。
江璟琛是個很會讀書的人,比她這樣漁家出身可懂的許多大道理。
不論是誰,都不能耽誤她過上好日子。
屋內炭火燒得暖烘烘的,舒服的厲害。
可原來,也不過是隔靴搔癢,比不得夫君在這裏。
連骨頭縫隙裏都要透出虛癢意。褚玲珑渾渾噩噩的,眼神也漸漸迷離起來。
覺得不盡興,她便不再繼續了。改抱着首飾,吶吶的說,“我想這麽多做什麽?先是把身子養好,生個孩子。”
她低頭,摸了摸小腹。這孩子,怎麽還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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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徽那裏也沒睡着。
縣老爺親自帶人來羅府,想必是來歷不簡單。他自己故意不去,而是遣了江璟琛出去,就是想看他被人嫌、
書童出生,就算有了功名,在那些達官顯貴面前跟本不值一提!讓他丢臉還是輕的,最好呢,就還能借着這個由頭,取消江璟琛上京趕考的資格,讓他臺州府做條爛泥巴蟲!這樣才能解羅徽心裏頭的恨!
屋子裏頭暖烘烘的。
讓小雀去前頭答應席面上的事情,等了半天,沒等着人。
羅徽拍了桌子罵道:“又跑去哪裏躲懶了!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少爺!羅府這下可不得了啦!”
小雀從外頭一溜煙的跑進來,嘴裏像是放炮仗一樣,噼裏啪啦的響。
羅徽不耐煩的捂住耳朵,零零碎碎聽見一句,什麽京城江閣老府上的公子到了!
“你莫不是在說笑罷!首輔江閣老,那是何等門楣,怎會到了這臺州府?”
小雀可不敢胡言亂語:“這樣的人物,給小的九個腦袋也不敢随意的攀扯!原先在席面上,縣老爺根本不想介紹的,當寶貝一樣的藏着。還是那位江公子自己報出來的!”
江閣老清正了一輩子,當年廢太子一案,他領着一家老小三十幾口人被流放。歷經數載,壓不垮一身傲骨,直到重新被天子再次予以重任!入駐內閣,是天下萬千學子可望不可即的大儒!
也正是,因為這番坎坷,江閣老底下除了一個江大爺,便再無他人。江家家風清貴,江大奶奶雖在流放時壞了身子,也一直不曾納妾進門。
“那這麽說來,這一回,來羅府的便是那收養的江公子了?”
小雀:“正是江書,江公子!”
江書雖與江家無半分血緣,江閣老卻依舊是對這位養子親自教導,予以厚望。
這位江公子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氣,在舉行冠禮的時候,天子賜下厚重的賞賜。
更不用提,坊間議論他和公主之間的青梅情義。
出身雖不高,但勝在命好,哪怕在未來也是仕途亨通,有身世高貴的嬌媚妻子。
這不禁,讓羅徽感覺到十分豔羨!他頓時無言:“等閑人家也就罷了,如實怠慢了江閣老家的人。羅府也就別在這地界混了。”若是再給那江璟琛攀上,那可不是祝他步步高升啊!想那個人的運氣也太好了些。
還不等小雀再說話,那羅徽就穿戴好了衣裳,出了門。
田舅老爺得知江書身份,那可像是打了雞血,便要拉着人家賞畫作詩。
江書教養極好,大半個時辰都是配合着。只得一件事,要讓江璟琛在身邊作陪,親近之意溢于言表,稱呼也從江公子換成了:“璟琛,我們年歲差不多。往日,你就叫我一聲阿兄好了!”
所有人的視線就往江璟琛身上跑。
這小子還真是夠淡定的,若是換做縣老爺有這樣的待遇,早就是做夢都會笑醒的程度。
只見江璟琛還在一絲不茍的回禮,“承蒙江公子擡愛。”
這氣氛,就有些僵持不下。
門口忽然來了一個人:“江公子!有失遠迎!”
羅徽老遠就見着了穿圓領青色袍子的江書,仔細端詳,當真如他所想的那般風度翩翩。
“這位是?”江書問話的人還是江璟琛,仿佛只有他說的,他會聽。
羅徽壓制着不耐,斥責了一句,“璟哥兒就是沒怎麽見過世面,當主人在了,他都不做介紹。”
田舅老爺對這針對,早就見怪了,他推了一把江璟琛,比了個小動作。
大概,就是少爺生氣了,還不快哄哄。
江璟琛的眼透出意味深長的眼神來,“江公子,這位是羅府嫡出的少爺。”
羅徽像是只鬥贏的大公雞,趾高氣昂的。
江書自小也是個察言觀色的,哪裏還不明白。這羅徽是把自己比作主人,把江璟琛比作仆人。本來他對快和江璟琛有了交情,就因這人的出現,像一匹瘋叫瘋跑的馬兒,沒個安生。他開了口,“你自己都在了,還要別人擡你的名才肯說?既然這般不情不願,那也就不必說了。”
羅徽被噎住一嗓子。
田舅老爺出來打圓場,“江公子誤會,我這大外甥是個老實人!”
老實不老實,真沒看出來。江書就覺得,這羅家少爺面色陰郁,不像是個善茬。
江璟琛也不願意在這裏久留,推托自己不勝酒力。從席面,退下來。
走到外頭,正瞧見在路邊踢石子的小雀,他四周看看沒人,才跟上前,“我可是依着你的意思,把話原封不動帶給少爺了。那我和采蓮的事情,你得發誓不能說出去!”
想來小雀自認為和采蓮已經很是小心,怎的還被人瞧出來。
這人是誰不好?
偏是以前不對付的江璟琛!小雀嘶啞咧嘴,威脅,放狠話,“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這話還沒說完,江璟琛回過頭,略顯古怪的看着他,“你不好好想法子,娶人家姑娘。還想一死了之?”
“我不是那個意思!”
而這男人罕見的嘴角略帶一絲笑容,擡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眼光好,采蓮是少奶奶最心愛的丫鬟。你別辜負了人家。”
小雀比個鬼臉,“這樣的話,還用得着你說?”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少奶奶什麽人。
江璟琛把人趕回去,好意的提醒,“今夜,少爺高興定是要喝大酒的。你且好生的照看着,醒酒湯也早早準備着。免得明天老夫人問起來,定你個看管不善的罪。”
聽着是好意,小雀頻頻點頭。
“看在你是少奶奶的先生,那我們以後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且放心,我不會再找你麻煩。”
男人不動聲色的聽着,褚玲珑是他唯一的惦念,
他在她這裏,永遠都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