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原本沉靜的眸子突然閃了一閃,是一種不可置信又很難理解的目光。如果陳今瀾沒看錯的話,他那只要擡不擡的手臂,應該是想摸他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
見他遲疑着不說話,陳今瀾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在商峪反應過來之前滿足了他這一心願。
掌心觸到肌膚的剎那,商峪仿若觸電般地顫了一顫,猛地縮回手,又急又沖:“你有什麽毛病?”
陳今瀾絲毫沒覺得生氣,雖然沒大幾歲,但他天生早熟,那件事過後,和同齡人更是無話可說。在他看來,商峪只不過是個脾氣有點差,眼光卻不錯的小孩兒。
陳今瀾過去的脾氣也壞,身邊的人被他吓走了一個又一個,最後只剩下齊征。
只是沒想到,齊征也會走。
“沒開玩笑。”陳今瀾道:“去挑吧。”
商峪黑着臉,即便非常讨厭陳今瀾這種命令式口吻,還是扭頭去拿了幾件過來。
不多,兩萬。
羽絨服,休閑款,很耐寒。
陳今瀾沒說什麽,接過來,問他:“還有嗎?”
商峪忍住脾氣:“先試。”
陳今瀾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垂了眼睛。
兩套衣服都不是陳今瀾平常會穿的款式,但也不難看,他穿什麽都不會難看。
剛從試衣間裏出來,導購便迎上來,變着花樣毫不吝啬地贊美陳今瀾,簡直把人誇上了天。商峪覺得太誇張,但也不否認,陳今瀾穿起來的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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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看。”導購微笑:“就像高中生一樣。”
商峪餘光瞥着他們,還是覺得誇張。
“怎麽樣?”陳今瀾忽然擡起眼,雙眸靜靜地從鏡子望過來。
商峪餘光一直瞥着他,等到陳今瀾看過來,才光明正大地投去視線:“湊合。”
陳今瀾點點頭,看向導購:“那換下一套吧。”
試衣間的門關上,商峪才扭過臉。導購又取了一件大衣過來,挂在門外等陳今瀾拿進去試。
放完轉頭,見商峪正盯着她,不禁一怔,笑道:“這件是新到的款式,應該很适合你的朋友。”
“他不是我朋友。”
導購微曬,沖他笑笑,沒再試圖找話。一直等到陳今瀾從試衣間裏出來,氣氛才又活絡起來。
兩件衣服的款式大差不差,一個米白,一個姜黃,陳今瀾皮膚白,穿哪件都好看。導購小姐不遺餘力地推銷,強烈建議陳今瀾再試一下新到貨的大衣。
他的氣質其實更适合大衣,有種溫和的清冷感,實在是很矛盾。
商峪靠在牆上,等着陳今瀾來問他意見,他覺得米色更好,陳今瀾卻沒問。
換下的舊衣服被導購裝起來,陳今瀾看也沒看,對她道:“麻煩幫我扔掉。”
換上一身簇新羽絨服,從頭到腳都暖洋洋的。商場門前的雪鏟得幹幹淨淨,只是還濕漉漉的。陳今瀾叫了輛車,彎腰坐進去,很和平地和商峪道了個別。
商峪雙手插兜,眼睛涼涼地瞥下去:“錢會按時還你。”
陳今瀾未置可否。
為了遷就不太出門的陳今瀾,齊征特意把地點選在了二人曾經就讀的大學附近。
滿大街的學生讓陳今瀾稍稍恍惚了一瞬,車開不進去,陳今瀾只好下車步行。
距離上次見面其實并沒過去太久,陳今瀾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齊征到早了,穿着一身利落大衣,避風點煙的樣子讓陳今瀾感到些許陌生。
他從沒見過齊征抽煙,不知道是最近學的還是一直都會。
挺拔的身影被白霧籠罩的有些模糊,若隐若現的五官一如從前那樣英俊,只是少了陳今瀾記憶裏的某些東西。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扭臉朝他看了過來,目光相撞的那刻,齊征第一時間藏起了拿煙的那只手。
陳今瀾面色如常,比想象中還要鎮定。
齊征早早交代過,二人一坐下就開始上菜,每一道都是陳今瀾愛吃的。
他像往常一樣給陳今瀾倒水,照顧的無微不至,好像一切都沒變過。
陳今瀾很輕聲地道了聲謝,那手僵了一下,不小心灑出了兩滴,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來。
等陳今瀾放下筷子,齊征又讓服務員上來甜品。陳今瀾搖搖頭:“不用了,有什麽話就說吧。”
齊征有無數個理由,可見到陳今瀾,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有要說的嗎?”店裏暖氣開得很足,陳今瀾還穿着羽絨服,下巴微微垂着,神色很倦。
太暖和了人就容易犯懶,加上一晚沒睡,他整個人都有些懶洋洋:“那我說了。”陳今瀾将手伸進口袋摸了摸,在齊征略顯慌亂的目光裏拿出了對早就訂好的對戒,推過去:“送你。”
齊征不可置信地擡起眼,還沒來得及慶幸,陳今瀾又道:“有始有終。”
通體流暢的戒指圈在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澤,內壁上刻的字母并不起眼。齊征的手剛剛伸過去,聞言狠狠怔了一下,比見到陳今瀾拿出戒指時的反應更加難以置信:“你要和我分手?”
這話問得很可笑,陳今瀾本可以不答,但還是點頭,道:“是,我要和你分手。”
“不行!”齊征臉色沉了沉,又鎮定下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
他也說不下去。
任何解釋在此刻都顯得十分蒼白,齊征很明白陳今瀾都看見了什麽。
“不必說了。”經過一晚的冷靜,陳今瀾也想開了,這世上的人來來去去,沒有誰能保證一輩子不會改變:“我能理解。”
“今瀾,別說這樣的話。”說不後悔是假的,齊征從沒想過要和陳今瀾分手,他愛陳今瀾,這點毋庸置疑。
這次…只是意外。
“你知道我愛你。”齊征不假思索:“我對他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卻可以上床,陳今瀾只有一點不明白——他們實在太像了。
齊征并不想讓陳今瀾知道太多經過,但他這樣問,他也只能回答。其實,如果不是因為那張和陳今瀾過分相似的臉,齊征根本不會在巡店的時候留意到葉蒙。
一個平平無奇的兼職生,做錯事被罵,這很尋常,根本不應該引起他的注意,可他偏偏長了那樣一張臉。
一開始,齊征并沒有對葉蒙産生什麽別樣的念頭,只是愛屋及烏,把他調去了輕松一點的崗位上。
再次撞見,是幾個月後,招待完客戶,準備離開餐廳時,他再次看見了那個酷似陳今瀾的男孩兒。
他穿着餐廳制服,正在清理客人吃剩的碗盤,低眉順眼的樣子讓齊征輕易又自然地想到了遠在大洋彼岸的陳今瀾。
也只是多看了兩眼,齊征并不博愛,相反,他分得很清楚,深知除了長相,他和陳今瀾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了。
真正讓齊征和葉蒙軌道重疊的契機,是幾天後的一次會議。季度總結時,各個商場的負責人都會來公司開會,齊征經過茶水間,意外聽見兩個出來休息的負責人在談論另一家商場負責人的風流韻事。
他們提到了葉蒙,他記得那個男孩兒就叫葉蒙。
齊征腳步頓了一頓,從只言片語中猜出了一些端倪。
那個人他是知道的,工作能力無可挑剔,只是作風有點問題。助理提過幾次,但看在他能力突出,只要別做太過分,鬧到明面上來,齊征一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也正因如此,才助長了他的氣焰。
難怪上回在餐廳看見他。
回到辦公室,叫來助理,先是查閱了上季度各個區域的銷售情況,然後他破天荒地,親自出面處理了這件事。
葉蒙是自己辭職離開的,具體原因其實不難猜測。
齊征看過他的資料,知道他有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父親,非常需要錢,也承認,在某一瞬間,對他産生了一些不該有的憐憫,但也只是因為那張和陳今瀾過分相似的臉。
即便明白陳今瀾永遠不可能像葉蒙那樣狼狽,但還是因這張臉向他伸出了援手。或許是可憐他,又或許是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陳今瀾。
之後又順其自然地做了一些置換□□易。
各取所需罷了。
陳今瀾還是不明白。葉蒙需要的是錢,那齊征需要什麽?
“我…”齊征臉色閃過一抹羞愧,繼而伸手,想去握陳今瀾搭在桌角的那只手,被他躲開,神色暗了一暗。
事實既然已經發生,多說無益,但他必須讓陳今瀾知道,這只是一次失誤。
“我明白了。”陳今瀾還算平靜,把剛才的那些話總結下來,無非就是“我雖然睡了他,可我真正愛的人只有你,我們相隔兩地,他又長得這麽像你,我一時情迷才會鑄成大錯”。
可陳今瀾離開前分明問過他的意見,以陳今瀾的性格和當初對他百依百順的态度,如果齊征在他出國這件事上展露出任何的不認可,從而要求陳今瀾不要走,他想他是會留下來的。
但齊征卻對他的決定表現出了十二分的支持。
“你現在是在怪我嗎?”
齊征搖頭:“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這樣的事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進來,落在陳今瀾卷翹卻不非常濃密的眼睫上,他沒說話,只是斂眸望着手邊的玻璃杯。
齊征看不出陳今瀾此刻究竟在想什麽,心裏隐約不安,卻點到為止。
他再次去握陳今瀾的手,這次他沒有躲開。
齊征神色緩了一緩,心裏的石頭終于有了下落的跡象。陳今瀾父母早亡,對齊征的感情已經不單單是愛情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
經年的朝夕相伴,不僅僅讓齊征走進了陳今瀾的生命裏,更是在他心裏留下了非同一般的烙痕。
陳今瀾離不開他,齊征很明白這一點。
“我知道錯了。”齊征五指收緊,試圖擠進陳今瀾的指縫裏好将他牢牢攥住,瞥見那對款式簡單卻打磨得十分精美的對戒,胸腔立刻湧入一股溫暖的熱流:“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立刻結婚。”
陳今瀾靜靜望着他,手在齊征掌心,捂得熱騰騰,他感到有些熱,想将手抽出來,沒成功。
“今瀾…”
“你先放開。”陳今瀾道:“有人在看。”
齊征不在乎,但還是松了手。
“你不是一直想去西北嗎,等到年底公司不那麽忙的時候,我們可以去自駕。”齊征沖他笑笑:“還是說你有別的想去的地方?幹脆一條線走完怎麽樣,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出去過了。”他拿起對戒,摩挲了幾下,如珍似寶:“全當去度蜜月。”
陳今瀾眼皮輕輕擡了一下,他對齊征其實是狠不下心的,這也不代表什麽,陳今瀾可以不怨他,但也不會再愛他。
對上那雙柔情似水的眼,陳今瀾反而更加冷靜,沒刻意避開,只是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拉開了一點距離,決定把話說得再明白一點。
人在這種時候大約都格外敏感,齊征忽然撒手,逃避一般打斷了他未來得及開口的話:“是我做錯了,你要怎麽樣我都接受,只有一樣。”他将戒指取出來攥在掌心:“不分手,我不同意分手。”
陳今瀾蜷着的指尖微微一緊,身旁的沙發突然深深凹了下去,一只手搭上來。
“你說不同意就不同意,你算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