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陳今瀾曾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在今天痛遭無妄之災後,還是決定以後出門前一定先看黃歷。
齊征風塵仆仆趕回來時,陳今瀾正準備離開,他沖進會客室,看見陳今瀾臉上醒目的手指印和略有些充血的眼睛,目光當即沉了下來。
他扭頭要走,被陳今瀾叫住。
“我來辦正事。”陳今瀾坐回去,拿出拟好的轉讓合同,朝齊征推了過去。
人被逼到絕處,下的都是死手,陳今瀾挨了一巴掌,後腦勺撞在門上磕得不輕,好在周圍有人,及時将人從他身上拽了下去。
還是很疼,他懷疑是不是磕出了腦震蕩,就想速戰速決,去醫院拍個片子。
“對不起。”齊征蹲下來,音調因愧疚而隐隐發顫。
他沒想到張家良敢回來鬧事,更沒想到會讓陳今瀾碰上。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真有報應一說也說不定。他逼走張家良,搞臭他的名聲,讓他在圈子裏混不下去,逼得張家良狗急跳牆,恍惚一眼,竟把陳今瀾誤認成了葉蒙。
可他的報應,怎麽能落在陳今瀾頭上。
陳今瀾這巴掌挨得很冤枉,但也不生氣,他已經不願意再為齊征生氣了。
“買車的錢從裏面剔出來了,你看一下,或者讓法務來審。”陳今瀾淡淡道:“如果沒問題,就在上面簽個字。”
“我知道錯了。”齊征不肯,他抱住陳今瀾的腰,懇求道:“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這樣,別這樣對我。”
陳今瀾低下頭,目光平靜:“你為他做了這麽多,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我只愛你。”齊征不假思索:“你知道的,我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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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他說這話,陳今瀾是信的,現在不能說不信,但的确不想聽了。
臉上雖然已經不疼了,但實在難看,陳今瀾不想久待,這裏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讓他很不舒服。
“既然這樣,那我先走好了。”陳今瀾站起來:“合同你留下慢慢看,字我已經簽好了,你看好了也不用通知我,有問題…我讓律師聯系你。”
“今瀾!”齊征拽住他,冷靜過後才發現陳今瀾後腦滲出的絲絲血跡,神色一凝:“頭怎麽了?”
“沒什麽。”陳今瀾将手抽出去:“公寓密碼我已經改了,以後別再來了。”
周遭探尋的目光讓陳今瀾有種赤身裸體接受審視的不悅,齊征沒追出來,但不妨礙各種流言八卦的滋生。
陳今瀾很少來這,這裏許多人都不認識他,但他們知道張家良口中的婊子,也就順理成章将陳今瀾誤當成了他。
後腦勺的痛感源源不絕,陳今瀾伸手摸了摸,流血了。
“陳先生!”助理追出來:“我送您去醫院。”
陳今瀾擡了擡頭,沒看見什麽。齊征的辦公室在三十六層,不可能看見什麽。
“您受傷了,開車不安全。”助理道:“還是讓我送您吧。”
陳今瀾收回目光,點頭道:“麻煩你了。”
“應該的。”
齊征的助理跟他很多年,很能揣摩老板的心思,尤其會看眼色,他很早就知道陳今瀾這個人,就連陳今瀾去國外的一應事宜,也是他一手操辦的,只是一直沒機會見。
今天見到,就都明白了。
“陳先生,您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先去挂號,馬上回來。”齊征提前找人打過招呼,助理挂了號,直接帶陳今瀾上樓,看得是業內很具盛名的專家。
陳今瀾沒拒絕,他知道什麽是對自己好。
盡管他很有錢,但也只有錢了。醫院不是百貨公司,光有錢沒有用。
他很平靜地接受了齊征的安排,相等的,劃掉了剛剛因齊征處理不當而使他無故遭受的傷害。
這是齊征應該做的。
做完檢查,助理要送他回去,陳今瀾拒絕了,他和齊征之間有很多無關感情的牽扯,一時間沒辦法分得徹底,只能在來往的分寸上下功夫。
後腦勺的傷口不小,上藥時剃了陳今瀾的一點頭發,雖然是紗布蓋住了,他還是忍不住去在意。
助理站在原地,看陳今瀾幾步路擡了好幾次手,大約是不舒服,想用手去碰,中途記起醫生的叮囑,又不得不放下來,忍俊不禁的同時,對陳今瀾也産生了幾分微妙的同情。
無妄之災,倒黴透頂。
陳今瀾也是這麽想的,他決定抽空去廟裏拜拜菩薩,但當務之急,是把和齊征的利益往來斷幹淨。
他停在臺階上,又轉身走回去。
對陳今瀾的去而複返,助理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淡定,他微笑望着陳今瀾:“還有什麽事嗎,陳先生。”
“合同,盡快。”
助理點點頭:“我會提醒齊總。”
陳今瀾看了他一會兒,似乎在掂量接下來的話合不合适對他說。
“有什麽話您可以直接對我說。”
陳今瀾定了片刻:“沒了。”
過去很多年,他的世界裏就只有齊征,他信任他,依賴他,除了齊征,他再也找不到另一個能替他打理基金的人。
他的助理或許能向陳今瀾推薦一兩個合适的人選,但那樣,大概又要跟他牽扯不清了。利益上的往來比情感還要難斷幹淨,陳今瀾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
助理遞給他一張名片:“有問題可以随時打給我。”
陳今瀾沒接:“不必了。”
他拒絕了助理的好意,獨自開車回家。
積雪已經化了,路面總是濕漉漉的,等紅燈的間隙,陳今瀾開始思考要找什麽樣的人替他打理基金,思考的太專注,莫名就被追尾了,好在人沒事。
車主是個年輕男孩兒,剛拿駕照,偷了家裏的車出來過瘾,太得意忘形就容易發生事故。
他一個勁地道歉,希望陳今瀾可以答應私了。副駕的女孩兒拽拽他的衣服,小聲說了什麽,男孩兒的表情頓時扭曲,看了眼陳今瀾的車屁股,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陳今瀾倒沒多大感受,只是覺得今天運氣不好。路上這麽多車,他們誰都不撞,偏偏撞了他的車屁股,說不定還是被他的黴運連累了。
“多少錢?”陳今瀾忽然問。
“什麽?”男孩兒一愣,立刻道:“你同意私了了?我沒多少錢,你這車…很貴吧?”
“還好。”
男孩兒猶豫了一下,試探道:“你要多少?”
“我不要。”齊征辦事一向面面俱到,車落地就參了保,但男孩兒應該不想讓家裏知道。回國之後陳今瀾就一直覺得自己不太走運,于是道:“可以私了,你的修理費,我也可以給。”
男孩兒懵了:“真,真的嗎?”
他普渡衆生的樣子太過偉岸,竟然讓男孩兒直接感動哭了。女生倒是很淡定,客客氣氣地向陳今瀾道了謝,還讓他不必在意,說他本身就很愛哭。
沒了車,陳今瀾只能停在路邊打車。女生看見他後腦勺的紗布,還有右臉已經不那麽清晰的巴掌印,忽然問:“你跟人打架了嗎?”
“沒有。”
“那你被人打了?”
陳今瀾看向她:“算是吧。”
女生踢了男孩兒一腳,讓他別哭了。陳今瀾垂下眼,看看哭出鼻涕泡的男孩子,又看看嘴上不耐煩卻一直任由他抱着的女生,扭過臉,朝前走了。
陳今瀾原本很習慣一個人,可自從齊征擠進來,他就再也沒有一個人過。在國外時,齊征每天電話不斷,并沒讓他産生多大的感受,回到熟悉的地方,反而感到了寂寞。
步子越邁越大,大冷天穿着羽絨服走出了一身的汗,那點燥勁始終沒能降下去。
驀地,腳步一剎,停在了一家酒吧門口。
陳今瀾走進去時,心裏什麽也沒想,只想找個地方平靜一下,坐下後,心裏還是什麽也沒想,只覺得來都來了,不喝一杯好像白來了。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就沒選太烈的酒。
室內暖氣充裕,陳今瀾裹着羽絨服,下巴無力地垂下去,在酒精的作用下,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這裏很好,很溫暖。
他垂眸看着杯子裏的酒,被身後猝不及防的吵鬧趕走了全部睡意。有人打起來了。
怎麽今天走到哪都有人打架。
陳今瀾擡起下巴,準備走了。剛一起身,吧臺後頭的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推開,彎腰走出了個高挑的身影,目光掃到陳今瀾時愣了一愣,随即被不遠處的鬧聲吸引過去。
陳今瀾跟着一塊看過去,腳尖一挪,肩頭立刻按上一只手,沉沉地将他往下壓了一下:“別管閑事。”
酒品差的比比皆是,喝多了愛鬧,讓商峪三下五除二收拾服了,不僅酒醒了,走路都不打晃了。
商峪長得好,打架也賞心悅目,陳今瀾又覺得那三十萬花得實在很值。
他像一顆鑽石,年輕,銳利,極具活力。
等那邊亂完了,陳今瀾才挪腳向外。他喝得不多,走起來卻覺得天旋地轉。
“不能喝跑出來逞什麽能。”
陳今瀾讓這聲音凍了一下,酒醒了一半。商峪停在卡座邊,朝他勾勾手指:“過來。”
他身上有一團火,燒得火星迸濺,陳今瀾在心裏告誡自己,還是別去的好,可他的腳不聽他的。
“坐。”
陳今瀾坐下來,眼睛直直落在商峪臉上。
“看什麽?”商峪沉沉道:“我臉上有花?”
“沒有。”陳今瀾輕耷眼皮,将視線挪了下去。
“頭怎麽了?”
喝了點酒,将醫生的叮囑抛去了九霄雲外,陳今瀾伸手去摸,半道讓商峪踢了一腳,動作不輕不重,語氣不鹹不淡:“手癢?”
陳今瀾放下手:“磕了一下。”
商峪隔着張桌子凝視他片刻,驟然起身,朝陳今瀾探過來:“臉又怎麽了?”
陳今瀾還沒做聲,商峪又豁地坐回去,盯着他冷笑:“別說是磕人家巴掌上去了。”
陳今瀾想了想:“的确是。”
“是什麽?”
“是你說的那樣。”
商峪瞪着他不知道說什麽,他認識陳今瀾不久,好幾次讓他堵得說不出話。
想揍,在他拿出欠條說跟他兩清的時候就想了。
“你在這幹什麽?”陳今瀾輕擡了下巴,把臉從衣領裏露出來。
“賺錢。”商峪沒想理他,話卻自然而然地從他嘴裏鑽了出來:“否則拿什麽還你。”
“說了不用你還。”
商峪砰一下站起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在陳今瀾微微擡高的目光裏砸回沙發,氣得只剩下笑:“真大方,你玩男人成本都這麽高?”
“不是。”
“就是。”
陳今瀾不經常跟人交流,總在無形之中把話堵死,他猜商峪誤會了他上回的意思,有心解釋,但商峪就像個炮仗似的,陳今瀾說一句,他一定要回十句,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撒出那口惡氣。
他被怼的無話可說,商峪非要在這時候停下,逼問他:“怎麽不說話,你也承認了?”
陳今瀾覺得累,跟他說話累:“你說是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