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淩晨兩點,萬籁俱寂,商峪仰面躺在床上,鼻腔裏遺留着烤紅薯的香甜。

早就過了零點,已經是新的一年,室友都在外面沒回,一旁的手機時不時震一下。商峪閉上眼,沒一會兒又睜開,循環反複了幾次後,從床上坐起,預備去沖澡冷靜一下。

電話陡然響起,還是那個朋友。

商峪開始有點不耐煩他了,抓了衣服,踢開衛生間的門,想警告他別再煩他,那頭極快地說了什麽。

手頓在花灑上方,少頃,将水關上。

睡得半夢半醒時,陳今瀾接到一通陌生電話,問他認不認識商峪。

陳今瀾坐起來,猶豫片刻,問他怎麽了,聽那邊說了什麽後,陷入了淡淡的糾結。

商峪其實不大情願他打這個電話,沒面子,不想陳今瀾看見他這個樣子,但其實更狼狽的時候已經讓他見過了。

他見挂了電話,沒忍住站了起來。

“那是你什麽人?”對方問他。

商峪還在想陳今瀾算他什麽人的時候,那人又問:“還有別人嗎?”

“什麽意思?”他瞬間冷臉。

“他沒說來還是不來,要是沒別人,你就在這過夜了。”

身邊的人陸陸續續被領走,只剩下為數不多也是打得最兇的幾個,相看兩厭地各坐了兩邊。

商峪沒做聲,走回角落坐下。對面一直有人盯着他,見狀發出一聲嗤笑,這邊立刻有人站起來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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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剩着沒被領走的都是刺頭,一言不合險些又打起來。

民警過來教訓了幾句,明智地選擇了将他們分開。

“憑什麽我們換啊,明明是他們先挑釁,要走也是他們走!”

“都給我閉嘴,老實待着!”民警毫不厚此薄彼,将他們挨個瞪了個遍,又過來拽商峪:“過去。”

前頭挑事的也是今天領頭來找茬的,混慣了,隔三差五就進去一回,沒幾天再放出來,天不怕地不怕。

他料準了商峪不能在這拿他怎麽辦,剛剛打他最兇的就是商峪,就想趁他出去之前狠狠出一口氣。

這些人嘴上大多沒有把門,什麽都敢說,之前聽了點和商峪有關的傳聞,知道說什麽最能激怒他,故意等商峪被帶出門的時候才有恃無恐啐一口:“賤貨。”

本來已經要跨出去的腳猛地剎住,那人扭過臉,笑模笑樣地問身邊坐着的人:“知道為什麽叫賤貨嗎?”

同伴朝商峪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操着一口陰陽怪調的語氣說:“因為媽是浪貨爸是賭鬼?”

商峪垂了下眼,将腳倒了回來。

他從來都不是能忍的性子,火一樣,不燒死別人就得嘔死自己。既然不能兩全,那還是他們死吧。

陳今瀾一腳踏進門,讓眼前的亂像吓得一愣,險些以為睡懵走錯了,倒回去看了一眼,的确是派出所的大門沒有錯。

他長這麽大,也是頭一回見有人蠢到在派出所打架,打得還是群架。走近一看,又發現不對。

不是打架,是單方面毆打。

兩個民警正合力想把商峪拖起來,二十出頭的大學生,也不知道哪來這麽的力氣,兩個人愣是沒拖動。

野狗。

陳今瀾停在不遠處看了一會兒,已經在想要不趁他發現之前離開好了,腳尖已經在朝外挪了,商峪終于被锢住手腳拽了起來。

夜裏執勤的民警不多,制服商峪就夠嗆了,一時分不出多餘的去管剩下那些,讓他們拿住空隙,反朝商峪兇狠地撲上去。

情形霎時發生逆轉,挨揍的變成了商峪。

陳今瀾定了一定,又将腳尖挪回來。

“不行!”民警氣得夠嗆,也累得夠嗆,想也沒想就駁了陳今瀾:“他們今天必須給我在這待着!”

陳今瀾默了默,知道後頭有雙眼睛盯着自己,一直也沒将目光分過去半寸,他真是越來越不喜歡商峪狗一樣的性子了。

明明只是簽個字的事,現在卻弄得這樣麻煩。

事到如今,他也沒別的辦法帶商峪出去了,想算了,讓他在這待着也好,磨一磨,下回說不定就不能那麽沖動。

剛一轉身,商峪便将臉轉了過去,故意不看陳今瀾。

陳今瀾倒不生氣,擡手敲了敲鐵栅欄,很平靜地對他說:“我跟他們說好了,你待一晚,明天放你出去。”

商峪背着他,聲音沉沉的:“不用你管。”

“我沒想管你。”陳今瀾說完這句,商峪便擡頭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同他對視了剎那,繼而一偏,轉向牆壁。

隔壁探出兩條手臂,懶洋洋地架在栅欄上,頂着張鼻青臉腫幾乎看不出本來模樣的臉,不懷好意地将陳今瀾從頭打量到腳。

“你就是那個冤大頭?”

商峪倏地起身,怒火中燒地往這邊走了一步,又讓陳今瀾一個眼神看得偃旗息鼓,盡管氣得要殺人,還是背身坐了回去。

“聽說你在他身上花了不少,怎麽樣,考慮我嗎?”那人聲音不大,只管隔壁的商峪聽不聽得見:“我不要你錢。”

陳今瀾瞥過去,柔和的五官暴露在白熾燈下,挑剔地将他看了一個來回。

原本只是逞逞嘴上能耐的人瞬間來勁,見陳今瀾認真打量他,還真有了那麽點意思。

他沒玩過男人,但也願意變通,陳今瀾長得好,身段好,腰細腿長,眼神瞟過來時尤其帶勁。

像他們這種常年混跡酒吧夜場的人,玩起來葷素不忌,圖得不過是個刺激,陳今瀾這樣通身氣派,渾身上下都透露着奢靡氣息的男人,沒人見了會不喜歡。

哪種喜歡不重要,有意思,有面子,還能撈到好處,這最重要。

商峪那樣的硬茬都讓他弄到手了,那一定不是一般有錢。光是沖這個,就夠讓人心猿意馬蕩漾不休了,更何況,又是這麽一個漂亮的人物。

陳今瀾認認真真将他看了片刻,細致的讓人惱火。商峪後知後覺意識到,陳今瀾正處在感情的空白期,既然可以接受他,是不是就意味着也能接受其他人?

雖然潛意識裏不認為陳今瀾會是個來者不拒的,但那天他不也沒有推開他。

真是越想越生氣,氣得想錘牆,他也的确這麽幹了,不過不是錘牆,而是一腳踹上了栅欄。

民警立刻過來訓斥,陳今瀾也跟着往裏看了一眼。

“怎麽樣,你看我行嗎?”隔壁很沒眼色的橫叉進來,絲毫不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寒酸醜陋,反而很洋洋自得,自我感覺極其良好:“你試試就知道了,我上下功夫都不可能比他差。”

“不行,你不行。”陳今瀾忽然改了主意,他側身偏向商峪,拿出手機開始撥號,等待的間隙裏,斜斜瞥了那人一眼:“你讓我覺得…”握着手機轉了個身,聲音淡的十分傷人:“很倒胃口。”

這樣不留餘地的拒絕不僅下了對方的臉,更導致一屋子人都笑出了聲。

商峪轉過來時,陳今瀾已經拿着電話走開了,他又将臉垂下去,想陳今瀾應該不會回來了,可陳今瀾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人。

經過短暫交涉,陳今瀾如願領走商峪。

來人是個律師,三十來歲的樣子,絲毫沒有這麽晚被打攪的不耐煩,很和煦地同陳今瀾在一旁說話。

商峪神色略沉,看律師同陳今瀾談笑風生,無端感到幾分自慚形愧。

其實談笑風生也單指那位律師自己,陳今瀾對誰都一個樣,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只是商峪自己想不開,糾結來糾結去,糾結到陳今瀾叫他也沒聽見。

商峪活了二十年,從沒哪天有現在這麽想不通過,不僅想不通陳今瀾為什麽跟他睡覺,更想不通他為什麽要想這些。直到一只溫暖的手蓋住了他的頭發,毫不客氣地揉亂,出于本能地擡頭,怒道:“你幹嘛?”

“聾了?”

商峪下意識反駁,又後知後覺地發現,原本停在不遠處的律師已經連人帶車不見了蹤影,态度忽而沉了下來:“你說什麽,我沒聽見。”

看着經他手後亂成雞窩一樣的頭發,終于平了陳今瀾半夜被打擾的煩躁,很淡然地将手收了回去:“怎麽還是去了?”

這話問得太尋常,商峪差點脫口問他去什麽,好在及時反應過來,将已經到了嘴邊随時打算脫口的話又嚼碎了吞回去。

“年紀輕輕,打人那麽兇。”陳今瀾在夜幕下注視他,聲音是難得的溫和,跟剛才說不想管他時判若兩人:“不想活了?”

想到剛才裏頭發生的事都讓陳今瀾看見了,商峪就別別扭扭的不想說話,心裏暗暗記上一筆,想着找機會再讨回來。

陳今瀾忽然彎腰,平視了他:“又打什麽主意?”

猝不及防地靠近讓商峪吓了一跳,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下,拉開一點距離,發現陳今瀾微敞的衣領裏露出的一角似乎是睡衣的緞料。

微微發怔的功夫,陳今瀾已經将腰直了起來,沒再追問,而是道:“走吧。”

轉身時受到了阻力,垂下眼才發現袖子讓商峪拽住了。

他個子高,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也很紮眼,自下而上地望着陳今瀾,喉嚨輕輕一滾:“幹什麽要過來?”

“你講不講道理。”陳今瀾道:“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我以為你不會來。”

“那你就不應該讓民警給我打這通電話。”

沉默片刻,商峪忽然一仰頭,叫了聲:“陳今瀾。”

“我也是A大畢業的。”陳今瀾試圖糾正他:“你可以叫我師兄。”

商峪沒應聲,而是說:“宿舍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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