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夜露深重,四家燈火盡滅,田野間蟲鳴聲起伏不斷。驿站門口,兩個站崗的侍衛持長矛伫立。
北瑤披了件黑色鬥篷,穿着夜行緊身短打,烏亮的發紮得極高,發上的銀釵在燈籠微光下明明滅滅,映冽她嚴肅神色。
“王爺,這麽晚您是要上哪去?”侍衛詢問,手裏長矛皆是一致擋去北瑤的去路。
北瑤彈了鬥篷毛領沾上的露水,“明日天曉破白之時本王不回不來了,轉告李統領,有事先行離開,由他帶領大家先去天闌城。天闌城主是本王好友,報上本王的名字,天闌城主自會安排住處讓大家歇下。本王辦完事後會直接去天闌城,屆時再出發一起去長安。”
“王爺,究竟是有什麽事需得王爺親自前往?”侍衛們面有難色,“李統領之前吩咐過屬下們了,王爺身份尊貴,定是不能讓您獨自一人辦事。”
“故友有難。”北瑤想了道,“你們二人說得也有道理,不若讓李統領找幾個身手比較好的侍衛,與本王同往。是本王沒想周到,在外處事是得小心些才對。”
兩個侍衛領命。“是,王爺,屬下這禀告李統領,讓他安排幾個身手最好的兄弟跟王爺一同前去。”
“去吧。”
兩人轉身走了幾步,卻聽見背後傳來一陣馬鳴嘶聲,忙轉頭看,北瑤已經絕塵而去,已經都快看不見了,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讓二人當場膛目結舌。
“王爺!”
“莫要擔心,你們且等待着,本王過幾日就給你們帶一個王妃回來!”
兩人面面相觑,“王妃?王爺什麽時候要成親了?”
兩人頓時扶額輕嘆,為那未來的王妃感到一陣同情,自王爺這般摳門的性子,能養活自己不錯了,若是娶了王妃,豈不是要禍害人家小公子嗎?
“這事要不要和大夥說一下,讓大家同喜同喜?”圓臉的侍衛摸着下巴沉思。
“說什麽說!”另一個瘦個子侍衛敲了一下他的頭,“王爺這句話都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什麽時候帶過一個男人回來!”
Advertisement
圓臉侍衛認同點頭,“說得也是,王爺好慘哦,這句話從十五歲都說到快二十歲了。”
————
夜裏的風極大,北瑤頭上的發髻幾乎都快散開了。她撩了撩吹到面上的發絲。
一路上極為平靜,并無陰謀暗算的刺客,也沒有暗埋的陷阱。看來那封信的主人并沒有說假話,真的讓她去救人的。
就是不知道寫信的人與那醫師到底是什麽關系了。
無名谷那醫師來歷北瑤這兩個月來一直在查,想知道他是何方神聖,也想親自向他說一聲謝謝。
現在他有難,北瑤是決計不會不管的,哪怕那封信是假的,她都要博一博真假,不放過任何能報答他的機會。
北瑤的馬是首次出征的時候皇姐送的,是匹極為漂亮又難得的雪白色馬,取名為霁月。
霁月帶着北瑤沒多久便已出城,繞過天闌城朝北走,便是東越的邊境長樂鎮。
東越自沈末謀朝篡位之後,擴張領土不斷,比前面那幾任皇帝都要急切,這幾年已經把周邊小國都吞入肚子俯首稱臣,半年前便打上了北國的主意。
半年來,北瑤和東越交戰不下數次,畢竟是國小,再抵抗都是跟不上人力和物質的耗盡,北瑤打得實屬吃力,更是後來因為眼睛被傷,輸得一敗塗地。
所以就算那個醫師和自己半點關系沒有,北瑤也要找沈末那個老頭報一報私仇的。沈末當時出馊主意傷了她眼睛,還将自己逼迫到不得已選擇跳崖求生。
新仇舊賬一起清算吧!
“霁月,你快點,本王想以最快的速度挑了那個醜惡老頭的軍營,然後外放過把他的糧草燒個精光,再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帶走!”
霁月似聽懂了北瑤的話,撒蹄狂奔,比之前跑得還要快,一人一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滿地的塵土飛揚。
————
彼時,東越主營內,沈末無故從夢中驚醒,顫抖掀開被子,望過偌大的營帳裏空蕩蕩後,才知是一場虛驚。
他揉了揉眉心,坐了起來。
夢裏的長安城上,面容極其模糊的女子,頭顱被人斬下,源源不斷的血從斷脖上流下來,卻拿着紅纓槍指着城下站在屍骨成堆中的自己,随後她的軀體在火光中化為了飛灰,他想伸手去抓也卻是再也抓不到。
昔日巧笑倩兮的女子笑若昙花開時般動人,下一瞬便是笑容不見,落得城毀人亡的下場,就連屍體都不知道去向。
沈末抱頭,整個人極其痛苦。
“雲臻,這十多年來朕一直夢見你……真的好想再見你一面。我們的孩子都長這麽大了,你卻始終沒有回來過。”
他伸手,習慣性地摸了摸被窩的另一邊,卻是涼得他縮回了手。
沈末再也沒辦法睡着了,“來人,更衣。”
————
霁月跟着北瑤幾年到處征戰,早就練就了極為敏稅的方向感,帶着北瑤抄了無人看管的豁口混進了東越的軍營。
北瑤将馬藏好,輕手輕腳地挨個帳篷找,找了一番,總算确定好位置大慨哪個是沈末住的主營。
過去的時候,主營燈火通明,顯然裏邊的人還沒睡。
這個死老頭居然還沒有睡?已經快四更天了,再過一更天就天亮了。
“回陛下話,殿下近日一直沒有出門,但是也沒有打算向陛下服軟。”裏邊傳來一尖細的嗓音,那個聲音讓北瑤極其不自在,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殿下說了,陛下關他十年他都不會低頭,最近鬧絕食呢,這幾日送過去的飯菜,他都一口沒吃。再這樣下去,奴才擔心殿下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皇姐說,那些皇帝身邊這樣嗓子的叫宦官,都是這樣的聲音。
北瑤突然想起來小時候那個小哭包風扶玉,聽說他父皇身邊就是這樣一堆宦官侍候。
有些體力活是宮女做不了的,為了防止男子和妃嫔禍亂給皇帝戴帽子,所以每隔三年都要召一批淨身後的宦人。
也不知道那個小哭包現在怎麽樣了?那個愛哭又愛撒嬌的性子,現在不知改了沒有。
風扶玉不是北瑤喜歡的類型,除了長得俊俏之外就是懦弱,北瑤便自小就沒有打算嫁風扶玉的打算。
她要找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哭得時常像個小醜包子的鼻涕蟲。
“什麽?他自己什麽體質他不清楚!”沈末氣得臉上的胡子都顫抖了,“自出生就體弱,後來更是小病常來,大病不斷。還敢給朕絕食?拿命和朕開玩笑呢!”
“陛下,殿下從小就不在陛下身邊長大,這其間的隔閡和疏離,是普通人家都需要時間去開解的,更何況是您和殿下。”李總管極是無奈,拿着拂塵的手有些微抖。
“算了,朕去勸他,朕把語氣盡量放柔和一些。”沈末告訴自己要沉住氣,不能在兔崽子面前發火,以免更加難勸。
北瑤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時候東越還多出一個大皇子了,不是一出生就夭折了嗎?
聽這意思沈末和這個大皇子,處得關系極為緊張。
北瑤冷笑。
也是,像沈末這種野心勃勃的老頭,自然他兒子不和他對盤也是可能的。
巡邏的士兵舉着火把,發現北瑤鬼鬼祟祟地在主營前聽牆角,大吼一聲。“你是誰?”
立馬準備弓箭對準北瑤。
北瑤光顧聽牆角,卻忘了自己身處敵營,知道即使是沖出去,這麽多弓箭對着自己,定也是負傷才能脫身。
火光映得北瑤有些睜不開眼睛,即使是有面紗遮住了一些,仍然還是有些刺眼。拿手一邊擋眼睛,當下一橫,掀了帳篷沖進帳篷去。
“發生什麽事了?”沈末在外邊聽到了士兵大喊,準備出來看看,卻話音剛落便是寒光至面門襲來,還沒來得及拔劍擋,北瑤的劍已經抵在了他脖子上。
再靠近一分,沈末就要受傷了。
“姑娘,你為何要殺朕?”沈末一臉困惑地瞧着北瑤,然後恍然大悟。“想必姑娘是別國派來的細作,被發現了,這是想挾持朕逃出去?”
北瑤哼了一聲,雖然她本來就有這打算,但是她并不打算挾持後放過沈末。這人欠着她一雙眼睛和數萬将士的命,不能就這麽便宜地算了,更何況治她雙眼的那個醫師也在他手上。
早就聽說這個皇帝是個好色之徒,口味還不分性別的。那位可憐的小醫師,定是因為長得太俊美,被這個老東西抓了來,逼他就犯。
————
某個可憐的小醫師,正在天牢裏拿着碎碗片打地洞。
經過這兩日的努力,風扶玉已經成功地打了有半個腦袋大口子的地洞,吹了聲哨子,一只老鼠帶着幾只小老鼠跑過來,嘴裏還叼着食物。看到牆壁後的洞,一家子全部進去了。
牢內的另一邊角落裏,擺着一張舊木桌。兩個牢頭打扮的人朝風扶玉招手,“小兄弟過來喝酒。”
“來了。”風扶玉擦了擦手背,走過去。
一個牢頭上下把他瞧了一眼,然後搖頭嘆息。“小子,才進來兩天,就變成這幅樣子了,也不梳一下頭發。又不是沒給你梳子,任何時候嘛,弄精神點,不過是坐個牢而已,又不是出不去了。”
另一個牢頭附和。“就是,小兄弟,你在這裏再待幾天,有人會帶你出去的。”
風扶玉不大明白,“過幾天?陛下不是打算說處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