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四月十八,賓客如約而至。

苗秋蓮娘家人來了不少,顧蘭時兩個姐姐兩個姑姑都拖家帶口回來了,三個伯伯另加村裏本家的叔伯哥兄,還有同他們家要好的四鄰,漢子在院裏,女眷夫郎在堂屋,并未大擺宴席,也滿滿當當坐了十二桌,屬實不錯了,親戚少的人家哪能坐這些。

裴厭之前砍了婁進的事傳揚開,他又是小河村人,連顧蘭時兩個離得遠的姑姑姑父都知道,不過當着顧鐵山苗秋蓮的面沒說什麽,問兩句新姑爺的情況,口中只連連贊好。

有酒有肉,一頓宴席吃得還算開懷,等客人酒足飯飽散了後,顧蘭玉和顧蘭秀沒走,留下幫家裏收拾殘席,苗秋蓮順便給她倆打點了些沒用完的肉和菜。

因馨兒哭鬧,顧蘭玉公婆就先帶着孫女回去了,原本她公婆是不來的,但苗秋蓮讓來,老兩口在家也得做飯,不如來吃現成的,另一個也是給家裏撐撐場面,省得叫人看扁。

顧蘭秀公婆也是如此,都跟來了,兒子唐景澤太小,還在襁褓裏,顧蘭秀喂過奶後,見孩子睡着了,就讓公婆先抱回家,她收拾完也就回去了。

周書宏和唐睿文兩個姑爺陪着顧鐵山在葫蘆架下吃茶閑聊,新姑爺是裴厭這事他倆早知道了,心中同樣不解,怎麽就和那個裴厭結了親,但岳丈岳母都定了,他倆沒多問,只問了幾句顧蘭時明日出嫁的事宜。

有些話連女兒都不能告訴,不然被她倆婆家知道,顧蘭時就沒臉了,顧鐵山和苗秋蓮将之前的事瞞得很緊。

顧鐵山喝一口茶,沒将心底惆悵流露出來,只說嫁妝昨天就搬過去了,明日沒多少要緊事。

周書宏和唐睿文一聽口風,打着哈哈不再多問,岔過話說起別的。

昨天裴厭過來搬嫁妝,将一床被子兩身新衣裳,還有顧蘭時別的衣衫鞋子塞進陪嫁箱子裏,他一人就扛走了。

他過來時給顧家提了二十斤豬肉,這是之前商議好的,顧家待客要用,別的再不用他出。

竈房裏,顧蘭時也來幫忙,對大姐二姐的擔憂,他一點都不意外,自己歡歡喜喜的,反倒勸慰了她二人幾句,苗秋蓮看見直搖頭,這沒心沒肺的。

等姐姐姐夫走了後,按着出嫁前的習俗,苗秋蓮和竹哥兒用山上摘來的兩樣香草葉子燒了一大鍋水,趁天亮不用點油燈,兩人幫顧蘭時好好搓洗了一番。

至于別的,趁竹哥兒出去舀涼水,苗秋蓮低聲同顧蘭時交代,夜裏無論裴厭要做什麽,照着辦就是,別第一天就起争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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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時不傻,這些話再隐晦也能聽懂,熱水蒸的他臉頰通紅,一邊答應一邊低下頭假裝搓洗胳膊。

*

迎親吉時在傍晚,顧蘭時一天都沒怎麽出房門,姐姐姐夫回來送親,家裏人多要說的話也多,一時就忘了心中忐忑。

等到傍晚,他穿好新衣蓋上蓋頭坐在屋裏等待,沒多久聽見門口鞭炮聲響起,是裴厭來了。

和別人家接親唱山歌,奏樂的賣力吹打不同,一挂鞭炮響完,門口變得冷清清。

顧鐵山早就交代了家裏人,沒讓在門口攔,裴厭徑直進門,在院裏先燃香拜祖先後拜岳丈岳母,等顧蘭時在屋裏磕過頭後,他進去背起人往外走。

昨天還歡歡喜喜的,今日真到了磕頭的時候,顧蘭時一直在哭。

苗秋蓮送他到門口,兩個姐姐和竹哥兒跟在後面。

裴厭跨過門檻,身後幾人不再上前,他背着人道一聲,随後邁着穩健的步伐離開。

獨自來接親,又一個人背着顧蘭時回去,冷冷清清實在可憐,顧蘭玉三人都低頭抹眼淚,苗秋蓮心裏難過卻不好哭出聲,手裏帕子都擦濕了。

另一邊,顧蘭時趴在裴厭背上哭了好一會兒,哭累了沒力氣,兩個胳膊耷拉在裴厭胸前,整個人也似攤下來,胸膛一整個貼着裴厭背部,不再拘謹,甚至将下巴擱在裴厭左肩膀上,悶悶道:“我餓了。”

他其實想說自己想家想娘,心裏也有些難過,可話到嘴邊就變了,心裏清楚以後後山那邊是他的家,今天成親,何必說些讓別人也難受的話。

裴厭聲音依舊淡淡的,說:“我下了兩碗湯面,在鍋裏悶着,回去就能吃。”

“嗯。”顧蘭時趴在他背上有氣無力答應一聲,他蓋着蓋頭看不到前路,也沒想着看路,裴厭會帶他回去的。

等跨進家門,裴厭先将人背進屋子裏,放好後才說一聲,自己出去點鞭炮了。

原本進門時就要點鞭炮,可他背着顧蘭時,要用火石擦火,實在不方便。

鞭炮一響,黑狗汪汪叫起來,顧蘭時偷偷掀開蓋頭,炕上鋪了鴛鴦新被,還有他之前繡的鴛鴦枕頭,他的木箱子放在炕尾,房中陳設簡單,多餘的東西一個都沒有。

聽到腳步聲後,他慌忙放下手,規規矩矩坐在炕邊等着。

地上一雙新鞋映入眼簾,随後蓋頭被揭開,裴厭穿着合身的紅衣喜服,因有收腰,身姿比平時看着更加挺拔,冷峻的臉像是被紅色襯得柔和了一點,不再那麽兇惡。

顧蘭時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手足無措紅了臉。

“吃吧。”裴厭讓開身,桌子上放了兩碗面,還有一對點燃的喜燭。

外頭天色漸漸晚了,房裏燭光微晃,兩人坐在桌前吃面。

是白面條,放得久有點坨了,顧蘭時攪了攪,一點都沒嫌棄,筷子一翻動才發現,碗底還有兩個散了的荷包蛋。

他眼睛有點紅,還是笑了,吃一口面鹹淡正合适,眼中笑意越發明亮,無意中看一眼裴厭的碗,發現沒有雞蛋。

“你也吃一個。”他将碗裏荷包蛋撥過去。

裴厭大手擋在碗口,垂下眼睫沒說話,他沒養雞鴨,雞蛋是買來的,不多,只有八個。

“我吃不完的。”顧蘭時找了個借口,可裴厭手始終沒讓開,這軟硬都不吃的模樣,他只得放棄,沒有再勉強。

吃過面,胃裏暖乎乎的,顧蘭時跟裴厭一起進了竈房洗碗筷,沒讓他動手,裴厭自己舀水。

從窗子看見黑狗趴在院裏啃骨頭,他笑着問道:“它也有骨頭吃。”

“嗯,今天成親。”裴厭一邊洗碗一邊說:“買了三十斤肉和一點骨頭,還有十斤肉,夠這幾天吃的。”

顧蘭時沒想到家裏還有肉,笑眯眯點頭,說:“好,明天就炒肉。”

他想和裴厭說說話,撓撓臉想了下才道:“你想不想吃汆丸子,燒成丸子湯。”

“嗯。”裴厭将洗好的碗筷歸置妥當,又抱了柴火進來燒水,放下火石後他手微動,像是有點不自在,開口道:“天晚了,舀水盥洗,我買了點青鹽。”

講究的人家會買青鹽潔齒,有錢人更是會用能留香的牙粉,齒白幹淨,到底是不一樣的。

顧蘭時笑着點頭,和他一起坐在竈前燒水,夜裏總該燙燙腳,才睡得舒坦呢。

一對喜燭燃燒,按規矩今晚是不能吹滅的。

兩人盥洗後關好房門躺在炕上,顧蘭時沒敢翻身,睜着一雙眼聽身邊的動靜,他有點緊張,不由自主攥住了中衣。

知道自己今晚不能亂動,可左等右等,裴厭安安靜靜躺在他旁邊,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顧蘭時疑惑了,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他糾結許久,總算鼓起勇氣翻身,借着一點朦胧燭光小聲說:“你……”

話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裴厭翻個身背對着他,聲音十分沉靜:“睡吧。”

顧蘭時皺皺眉,無意識盯着裴厭脊背看了一會兒,心想他娘說了,裴厭要做什麽就照着做,既然讓睡覺,那就睡好了。

他眉頭重新舒展,蓋好幹淨的新被子舒舒服服閉上眼睛。

本來就對新婚夜裏的事有點恐懼,要說從前确實是個清清白白的雙兒,可自打撞破林晉鵬和于青青的奸情後,他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當時的動靜讓他覺得有點可怕,如今不用面對,确實松了一口氣。

*

一夜無夢,睡得黑又甜,醒來後顧蘭時神清氣爽,沒有公婆無需奉茶,也沒人立規矩,兩個人雖然太簡單,但也有這些好處,說話做事不用顧慮其他人。

聽見裴厭在院裏洗漱,他穿好衣裳出去,一大早就笑眯眯的,沒有半點煩惱。

“等會兒下地去?”他一邊舀水一邊問道。

“先不去。”裴厭擦幹淨臉,說:“去趟鎮上,買幾只雞仔鴨苗回來,紮籬笆養在後院。”

最近正是春雛育出來的時候,比平時好買,顧蘭時點點頭,家裏可不得養些雞鴨禽畜,以後賣蛋賣肉是個進項。

裴厭一頓,看着他問道:“你有沒有要買的?”

顧蘭時想了下,搖搖頭說:“沒有,東西都齊全着,對了,上次給你做的荷包還在,等下給你找出來,你用這個裝錢。”

“嗯。”裴厭這次沒有拒絕。

換了荷包,顧蘭時又熱了幾個糙饅頭,趕路廢腳力,吃點東西墊墊不至于胃裏難受。

等裴厭背着竹筐離開後,他從門口進來,看一眼髒兮兮的黑狗,毛都打結了,心裏有點不舒坦,要是二黑的話,他早給摁水裏洗一通,可他有點害怕,根本不敢上手,在心裏盤算等裴厭回來讓他按住。

見大狗沒有咬人的意圖,顧蘭時松一口氣,腳步這才快了一點。

昨天說了要燒丸子湯給裴厭吃,丸子要想汆得好,吃起來又松又嫩,肉餡要剁得細,可不得趕着時間做,等裴厭回來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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