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初夏還沒那麽熱,肉放在籠屜裏,另外還有四根肋條骨和兩根大骨棒。

竈和他家一樣,都是連着的兩口竈,但大鍋只有一個,另一邊就用不上。

肉餡裏頭加點姜末吃起來更香,顧蘭時按着裴厭走之前說的,進柴房看見角落一堆沙土,老姜就埋在裏面,他揀了根大的,又将剩下的老姜埋好。

汆丸子要用瘦肉,他洗好老姜切成姜末,又忙着剔出肥肉,回頭好熬點豬油。

盡管是第一天做飯,裴厭這裏東西很少,一眼就看完了,不用額外熟悉,竈臺上除了必要的油和鹽,還有一小罐醋,別的什麽都沒有,他心道還是要買點醬,院裏種了扁豆,用醬汁悶扁豆很好吃。

想到這裏,他剁肉的手停下,在家裏待慣了,油鹽醬醋都不缺,芝麻香油也有,偶爾炖個雞蛋羹淋上幾滴,那叫一個香。

可他不知道裴厭有沒有錢,油鹽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多少人家吃的都是水煮菜,能撒點鹽都很不錯了。

這些只能等裴厭回來再問。

竈房裏剁肉聲咚咚咚再次響起,狗鼻子很靈,哪怕肉還沒做熟,大黑狗就踱步到了門口,耷拉的尾巴要搖不搖,探着腦袋往裏面看。

顧蘭時有點怕它,裴厭買點肉不容易,況且昨天都給它啃了骨頭,剔下來的豬皮就沒喂給它,等熬好豬油後,鍋底留一點油別全舀出來,加一點柴火把豬皮丢進去炸,既能多熬一點豬油出來,炸焦脆的豬皮也能吃。

黑狗因平時畏懼裴厭,沒有進堂屋和竈房的習性,只在外面轉悠,意識到不會有肉吃後,又回到木頭堆旁邊,用爪子刨出昨天晚上埋的骨頭,趴在地上晃着尾巴啃起來。

一個人忙忙碌碌,肉丸子汆好後沒有立即下鍋煮,顧蘭時洗洗手到院裏拔了一棵春菜,沒有菜吃也不行,他還不知道裴厭飯量怎麽樣,多做一點總沒錯。

寧水鎮大概在十裏外,只是買些雞仔鴨苗,裴厭沒有耽誤太久,一個半時辰左右就回來了,此時剛到巳時初。

顧蘭時正在收拾兩人昨天穿的喜服還有紅蓋頭,疊好後沒有立即放進箱子裏,思索要不要将衣裳典賣了,好換點家用。

裴厭只有一個人,沒有兄弟姊妹,兩人眼下也無子無女,新衣喜服這幾年裏肯定用不到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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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想好,聽見外頭有腳步聲,連忙轉身迎出去,裴厭這時已經走進了堂屋。

顧蘭時看見他手裏拎了一壇酒還有一個糕點鋪子的油紙包,接過後放在桌上問道:“買酒做什麽?”

裴厭放下身後竹筐,神色沒怎麽變化,說:“給回門備的禮。”

顧蘭時了然,笑道:“差點忘了這個。”

聽見小雞在叫,他往前兩步站在竹筐前彎腰,筐子裏墊了點幹草,黃絨絨的小雞和小鴨張着嫩嫩的嘴巴在叫,瞧着就喜人。

裴厭沒有彎腰,看一眼顧蘭時後腦勺,随後垂眸說道:“各六只,後頭沒有籬笆,先放在前院養,夜裏關進柴房,後院太大沒個遮蔽,省得被黃鼠狼拖走。”

“好。”顧蘭時直起腰說:“丸子都汆好了,只等你回來煮,我還挖了棵春菜,扒下來的老葉子剛好剁碎了喂它們,太小了,谷糠麥麸還是燙熟了給吃。”

“嗯。”對他的話,裴厭沒有任何異議。

看一眼天色,顧蘭時又道:“眼下還早,不過你趕了路,餓不餓?餓的話我現在就做。”

“好。”裴厭輕微點頭,他話不多,不過每次顧蘭時說話時都認真聽着。

“行,我把饅頭都熱好了,悶在鍋裏,這會兒估計還有餘溫,不過都初夏了,吃溫的剛好,還有熱湯呢,不怕涼。”顧蘭時邊說邊挽袖子往竈房走。

因水缸在竈房,裴厭一路跟在他後面,舀了水就在竈房門口洗手。

顧蘭時揭開鍋蓋取饅頭,說:“只有一口鍋,到底緊促些,只能一樣一樣做。”

裴厭将野澡珠在手裏搓出白沫,聞言想了一下開口:“改天我再去買一口。”

顧蘭時蹲在竈前将捂住的竈火慢慢撥開,一點火星明滅不定,他放一點草絨在上面,輕輕吹幾口氣,反複幾次才将竈火燃起來。

聽見裴厭的話,他有心想知道還餘多少錢,但因兩人還不是太熟悉,往竈底添了幾根柴火後,才撓撓臉站起身,問道:“咱們還有多少錢?”

裴厭蹲在竈房門口洗手的動作很慢,和往日有點不同,直到顧蘭時問他,像是才想起洗掉手上的白沫,邊洗邊擡起頭說:“散碎銀兩還有六兩六錢,銅板一共一百二十七枚。”

每一文錢都是從他手裏出去的,他記性又好,對數目很清楚。

顧蘭時有點沒料到,鄉下人家省吃儉用的話,一年差不多就三四兩銀子的用度,六兩,足夠一年半的花銷。

他心裏有了底,還好,比自己之前想的幾錢銀子好多了,最起碼沒有餓肚子的煩惱,有這點錢撐着,這一年怎麽都能找點營生去掙。

“如今一口鍋大概多錢?”他系好襜衣問道。

裴厭捋掉手上的水珠站起來,說:“應該在三錢。”

顧蘭時往鍋裏舀水,又道:“買一口的話做飯方便,吃好了人才能幹活,要不,就買了。”

“嗯。”裴厭剛才就有了這個打算。

“我看院裏種了扁豆,用醬汁和辣椒碎一起悶着好吃,可我瞧了,沒有醬。”顧蘭時笑着繼續說:“你要是想吃,少買一點回來我給你做。”

“好,等下吃完我就去買。”裴厭站在竈房門口沒走,隔壁清水村就有釀醬的,不用跑遠。

他一個人住慣了,突然多個人圍着他說話做飯有點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薄唇微抿有點無措。

顧蘭時一擡眼就看見他跟門神一樣站着,眼神對上後,莫名就明白過來,他猶豫一下,問道:“要不,你來燒火?”

漢子大多都不上竈,在家裏時他爹和狗兒不常進竈房,沒想到裴厭徑直進來了。

也是,裴厭連面條都會做,對上竈這事自然不會抵觸,甚至會卧荷包蛋,就是手藝不太好,蛋給散了。

該說的話像是說完了,顧蘭時沒找到閑話講,竈房裏只有燃燒的柴火發出噼啪響,直到鍋裏水滾開後,他回過神趕緊忙碌起來。

熱騰騰香噴噴的生汆丸子湯用老碗裝了一大碗,丸子舀完了,鍋底還剩一點湯,因是肉湯,顧蘭時沒舍得扔,側身看一眼竈底的火,吩咐裴厭不用再添柴了,随後他将切好的春菜全部倒進肉湯裏煮。

春菜好熟,滾一滾就能吃了,他連湯舀上來,又是一大碗,菜色鮮綠肉湯浮油,看着就饞人。

鄉下人種地幹活費體力,吃得也就多,家裏碗都大些,不然一碗不夠吃的。

有油水葷腥的一頓飯稱得上豐盛,裴厭坐下後沒說話,拿起饅頭悶頭吃,無論肉丸子還是春菜都不挑。

他做飯就那麽回事,這兩年哪裏有人給他汆丸子做湯,自己也不會汆肉丸,這會兒覺得連煮出來的春菜都比平時好吃。

做的飯有人愛吃,顧蘭時笑眯眯彎起眼睛,自己也嘗一口肉丸子,還行,算得上松嫩,于是心裏那點緊張消弭,不再怕飯菜沒做好。

飯後,他看着幹幹淨淨的兩個大碗又笑了。

裝丸子湯用的老碗,又深又大,肉丸也多,他原本想着這一頓肯定吃不完,下午熱一熱還能再吃,沒想到裴厭連肉湯都喝完了,一點沒剩,飯量确實大。

這下顧蘭時心裏有了底,以後做飯有數了。

見菜碗碗底還有一點湯水,他和裴厭都吃飽了,就掰了半個糙饅頭将湯汁吸幹,見院裏沒有狗食盆,問道:“沒個舊盆給它用?”

裴厭端着空碗要進竈房,搖搖頭說:“沒,扔給它就行了。”

大黑狗看見他手裏拿着糙饅頭,一骨碌從地上起來,沒敢上前,搖着尾巴盯着饅頭看。

顧蘭時照着話将饅頭扔過去,又好奇問道:“那它喝水用什麽?”

他家養狗還算上心,弄個舊木盆給狗用,餓了倒飯渴了倒水。

裴厭将碗筷放進添好水的鍋裏,說道:“去河邊,有時下雨就在水坑裏喝。”

和村裏其他狗差不多,顧蘭時點點頭,挽起袖子要進來洗碗,開口道:“那要是鎖了門讓它看家,天熱的話渴了怎麽辦?”

裴厭已經伸手進鍋裏洗碗,沉默一下說:“沒想過,我回來開門它就跑去河邊喝水。”

顧蘭時想接過手洗碗,但裴厭沒給他,知道眼前人的脾氣,他沒多堅持,在旁邊笑着說:“那還是給它找個東西用,小點的也行,往後天慢慢熱了。”

“嗯。”裴厭低頭用絲瓜絡刷碗,想起院裏有個樹墩,不如把中間挖開,留出倒水倒食的空子,和木盆是一樣的。

說實話,顧蘭時沒見過哪個漢子會洗碗,對裴厭的熟練終究有幾分驚訝,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

他用葫蘆瓢舀水幫着沖幹淨碗筷,想起黑狗髒成那樣,看一眼門外,太陽挺大的,開口道:“狗有點髒了,我看它身上毛都打結了,不如趁天氣好,到河邊你按住了,我給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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