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顧蘭時從箱子裏拿出小葫蘆,在手中看了一會兒,确定這就是他給裴厭的那個。
在他拿起小葫蘆時,眼眸低垂的裴厭發覺不對,但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你沒扔?”顧蘭時眼睛很亮,見裴厭支支吾吾沒說出一句整話,他抿起嘴巴笑。
“我……”
裴厭沒找到借口,最後閉上嘴,視線落在拿出來的布上,沒有和顧蘭時對視。
知道他性子軸,這會兒看起來也好面子,顧蘭時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可能笑話他,萬一惱了性子上來,真把小葫蘆扔了,實在太不值當,于是笑道:“有沒有木釘子?這個我之前挂在炕頭的,既然還在,挂起來好點。”
裴厭擡眸看他一眼,沒有奚落和嘲笑,笑意也只是純粹的高興,心裏一塊石頭落地,便轉身出去找木釘子。
見他一言不發走了,顧蘭時還以為惱了,連忙問道:“你做什麽去?”
裴厭腳步微頓,回頭說:“找木釘。”
原來是自己誤會了,顧蘭時點着頭笑:“好,既然箱子開了,我也幫你收拾一下,以前的舊衣裳我記得有幾處補丁,我幫你改改。”
“嗯。”裴厭答應着出房門,之前削了幾個木釘子都用了,沒找到現成的,就拿刀再削了一個,只是挂小葫蘆,不用像木匠那樣削成精致的釘狀,露出來的地方弄圓滑就好,不小心碰到也不會被傷。
等他用短斧将木釘敲進牆裏,顧蘭時笑眯眯将小葫蘆挂上去,好生端詳幾眼後才笑着說:“我看了,那幾個補丁都得拆,等縫好再給你做衣裳。”
聽他接了這個茬,并無反悔之意,裴厭莫名松一口氣,點着頭說:“好”
之前就知道尺寸,不用再量,顧蘭時又看看翻出來的舊被,開口道:“我看天好,先把被子拿出去曬曬,改明兒拆開洗洗,再拿出來用就是幹淨的。”
天慢慢熱了,舊被比較厚,再說還有兩床新被,舊被子暫且用不上,若不拆洗一番就塞進箱子裏,時間一長可能就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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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起被角看一眼,裴厭之前應該拆洗過,除了舊點,沒什麽髒污,也沒什麽味兒,就是縫的針線不夠齊整。
不過裴厭沒言語,抱起被子出去晾曬。
顧蘭時将兩人不多的衣裳都疊好放整齊,他自己的舊衣服不用拆布丁,想放回去時想了想,他爹娘給他做的陪嫁木箱子比較大,而裴厭用的這個舊箱子小一點,不如用大箱子裝棉被褥子,舊箱子放他倆衣裳。
見裴厭進來,他示意對方上前,指着箱子裏的衣物說:“這邊是你的,這邊是我的,衣裳都放在這裏,大箱子以後塞被褥。”
“好。”裴厭對此沒有任何異議,看見一疊衣服最底下露出紅色,知道那是以後不穿的喜服,他思索一下,從懷裏拿出荷包。
顧蘭時剛合上箱蓋,就看見裴厭把荷包裏的碎銀子倒在炕沿上。
“一口鍋要三錢,打一罐醬汁三十文。”裴厭從一堆碎銀子裏拿出三錢,因銅板只有二十七個,他又從炕頭的褥子底下翻出一串銅錢,說:“這是一百文。”
他解開麻繩頭取了三文,随後綁好放在碎銀子上,說:“還剩六兩三錢,你要用錢,這些足夠了。”
顧蘭時從小到大沒拿過這麽多錢,他爹娘手裏确實有,但不會輕易讓孩子看見,頂多給幾個銅板,這會兒瞅着六兩多銀子,有點高興也有點恍惚,他真的嫁人了,以後要自己當家。
他不由自主想确認一遍:“讓我拿着?”
“你拿着。”裴厭把買東西的錢裝進荷包裏,塞進懷中放好,聽見筐子裏的雞仔鴨雛又叫起來,說:“我去剁點菜葉。”
還沒來得及打草回來,只能先掰點春菜葉子,春菜好種長得又快,喂雞鴨不會太可惜。
“好,等下我燒點水燙麥麸,晾涼了給它們吃。”顧蘭時說完又想,雞鴨現在小不好往後院關,雞食只能灑在院裏讓去啄。
村裏很多人家都是這樣,有時也不會關起來,雞鴨在院裏到處溜達啄食,可如此的話,雞糞鴨糞到處都是,有時人吃飯,厲害點的母雞都能飛到桌上來搶食,雖說在村裏見慣了,可他爹娘向來不喜禽畜亂拉亂飛,都關在後院用籬笆圍起來,在籬笆裏頭随便它們折騰。
見裴厭已經出去了,他顧不上收拾銀錢,在後面邊走邊說:“大鍋先不急買,下午去山上砍點竹子,後院空曠怕黃鼠狼子來叼雞,先在前院給它們圍一片地方,白天關進去,晚上攆進柴房,省得院裏太髒。”
裴厭自然點了頭,砍竹子費一點力氣而已。
剁幾片菜葉不用兩個人,顧蘭時出來後看見西屋半掩的門,上次過來貼囍字是貼在窗外的,沒有進去過,他還不知道那邊有什麽,就推門進去了,西屋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土炕,看着許久沒用過了。
他和裴厭只有兩個人,這個屋子确實用不到。
這邊院子和屋子沒有他家大,不過該有的都有,外面院裏柴房和雜屋齊全,不過都是茅草覆頂,他家柴房和雜屋原先也是茅草頂,後來他爹換成了瓦片。
茅草只要夠厚捆紮夠多,幾乎不會漏雨,可時日一長,風吹日曬再加雨打雪壓,難免會慢慢腐朽缺失,幾年就得換一次,若不及時,很有可能漏風漏雨,柴房還好,主要雜屋會放米面糧食這些,還有曬幹的菜和山貨,若淋濕發潮了,實在不妥當。
他擡頭看一眼西屋頂,裏頭能看清的就是房梁和木頭,有的地方能看到椽子,再往上估計就是竹片板和泥漿一些東西,要不然只用瓦片的話不夠結實。
他走到院裏往屋頂上看,這三間瓦房看起來都挺結實,以後口糧和山貨還是放在西屋好。
“看什麽?”裴厭剁好菜葉,沒別的東西盛,他端起木板打算倒進竹筐讓雞鴨吃。
顧蘭時開口道:“沒什麽,想起雜屋裏放的米面,那邊是茅草,不如瓦屋好,正好西邊不用,是不是放在西邊?”
聽他說完,裴厭下意識看一眼雜屋頂,視線轉過來又落在瓦片頂上,點着頭說:“好,等下就挪過去。”
顧蘭時跟着他走,看他把菜葉倒進筐子,十二只雞鴨争先恐後搶着吃,有的還踩着其他雛仔往裏頭擠。
“外頭茅草厚實,你鋪過了?”顧蘭時想着話說。
“嗯,去年換的。”裴厭拍拍木板,讓菜葉都落下去。
“我記得之前這邊都荒了,沒想到還有三間瓦屋。”顧蘭時又跟着他往院子走,沒話也要找話說,不然也太冷清了。
裴厭将木板靠在柴房外牆上,一轉身就看見他跟在後面。
小雞鴨子愛追人,要是沒有老雞母鴨的話,就一直找人追攆,這也是他沒把雞鴨放出來的緣由,都太小了,一旦在腳邊亂竄,不小心踩到肯定活不成。
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裴厭沉默一下,但視線緊緊盯着顧蘭時,随後開口:“我過來時瓦片沒剩幾個,都是破的,房間地上的磚頭也被撬了一些,後來我花錢買了青瓦補上,修繕了一番,地上就沒管。”
原來如此。
顧蘭時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東屋有的地方鋪了磚,有的卻是土地。
他娘跟他說後山這些事的時候自己也沒過來看過,一知半解而已,只知道曾經有人嫌棄這邊晦氣破敗,沒住進來。
也是,他們村如今最窮的人家都有一間破草屋住,要是真有人連房子都沒有,肯定會住在這裏,裴厭不就是這樣。
解了心中疑惑,顧蘭時原想回去先把補丁拆了重縫,卻覺得裴厭盯着他的視線有點奇怪,讓他有點窘迫又有點迷茫,他摸摸臉頰,再看看手指,沒有沾到什麽東西,于是仰起臉問:“你看着我做什麽?”
裴厭方知自己盯着人看了好一會兒,他垂下眼睫,沉默一陣才說:“沒什麽。”
連個借口都沒找到,硬生生一句話讓他覺得有些丢臉,繃着臉看起來有幾分冷峻。
顧蘭時後知後覺有點臉紅,他從來沒和一個漢子這麽相處過,突然手足無措起來,也沒敢再看裴厭。
“我去買醬汁,回來就上山砍竹子。”裴厭總算找了個借口離開。
“嗯嗯。”顧蘭時胡亂點頭,他沒像早上那樣送出去,等裴厭出門後看不見了,見黑狗趴在太陽底下曬毛,地上明顯有些水跡。
他倆吃過飯了,這麽大的狗卻只吃了半塊糙饅頭,剛好要給雞鴨燙麥麸,狗也能吃這個,要看家護院,吃飽才更有力氣不是。
他挽起袖子幹活,忙碌起來也就忘了剛才的小插曲。
等裴厭拎了一小罐醬汁回來,他把麥麸都燙好了,只等晾涼。
油鹽醬醋中只有醋汁能便宜點,村裏家家都有柿子樹,這些年十裏八鄉的人常釀柿子醋吃,醋汁價錢便慢慢下來了。
這麽一小罐就要三十文,顧蘭時好生将罐子放好,裴厭之前連醬汁都沒有,想來沒有吃過醬汁悶扁豆,要是有點辣椒碎更香,可裴厭沒種辣子,不過這會兒也不到辣子熟的時候。
見裴厭拿了麻繩和柴刀,他抛開那點窘迫,送出去說:“豬皮我都剔下來了,下午熬了豬油就炸着吃,你想不想吃米粥?稠的那種,再用醬汁悶個扁豆。”
“好。”裴厭原本想再看一眼認真說話的人,可想起方才的丢臉事,沉默着,低斂了眉眼走了。
顧蘭時不知他心中所想,還有很多活要幹呢,他心中歡快,一雙眼睛含笑,獨自在讓他心安的舊院子裏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