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一大早,顧蘭時打了一筐豬草回來,又提起竹簍和小鋤頭,趕了六只鴨子往河邊走。

雞鴨要想長得好,光吃草和麸子谷糠不太行,像蛐蛐螞蚱還有泥裏的地龍河裏的各種小螺這些,對雞鴨來說是葷菜,吃了有好處,甚至蜈蚣蠍子這樣的毒蟲,雞也能吃。

小鴨子這幾天長大了一點,到河邊後不用他攆,自己就下了水,它們知道覓食,不用多管。

他蹲在河邊的濕泥地上挖地龍,手上小臂上全是泥也沒在意。

裴厭早起先到水田看了,明天再插秧不遲,他便背着筐子上山撿石塊,壘豬圈還不夠,得多弄些回來。

濕泥被翻開,茂盛的草根底下有不少地龍,糾結抱團在一起湧動。

這一團地龍多,顧蘭時看的胳膊上汗毛都豎起來,濕泥有點多,他彎腰站在河邊,用手捧了幾捧水潑在地龍團上,沖掉了一點泥。

他又從旁邊找來樹枝,和鋤頭一起七手八腳把地龍往竹簍裏挑。

不少地龍掉下去,到底沒有手好用,可他又不敢直接上手,就從地上撿了幾片大樹葉,用樹葉包着,好歹把這團地龍都放進了簍子裏。

擡頭看一眼游水的小鴨子,見它們游遠了,顧蘭時拍着手口中呼喝。

鴨子原本就會認主人,鴨苗沒有母鴨的話會跟在人後面,他又成天喂,早已熟悉,六只小鴨子蹬着腿劃拉回來上了岸,見他沒走遠,便又成群結隊下水去游。

蛐蛐螞蚱會在草裏蹦跶,不如挖地龍來得快,顧蘭時在河邊和樹下幾經搜尋,弄了大半竹簍,沉甸甸的。

他在河邊洗洗手和胳膊,見草鞋上也沾了泥,就下水涮了涮,順便翻了幾塊石頭。

只摸到五個青螺,他不嫌少,都丢進簍子裏,回去砸碎了好喂雞。

已經辰時末了,過會兒太陽更大,顧蘭時拎起竹簍,朝河裏游水的小鴨子拍拍手喊一聲,自己先在前面走,沒多久上岸的鴨子就跑來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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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鎖着,裴厭還沒回來,他開門進去,沒有再關院門,大黑便跑了出去,顧蘭時沒管它。

大黑不常去村子那邊,在院裏看家待悶了會到河邊和樹林子裏跑,有時還會刨田鼠洞抓田鼠吃。

以前裴厭不怎麽喂它的時候,它就是這樣活下來,村裏有些人養狗也舍不得多喂,狗餓了會和大黑一樣到處刨土,有的還會上山搜尋。

顧蘭時倒出一些地龍,因雞仔還小,柴刀裴厭拿走了,他取了短斧頭過來将地龍剁成好幾節,用樹葉包着丢進雞圈裏。

十幾只小雞飛快圍攏,一個比一個吃得歡。

旁邊鴨圈裏小鴨子嘎嘎叫了兩聲,鴨子已經在水裏覓過食,怕它們不知饑飽撐死了,他給鴨子剁的少。

看一眼簍子裏剩下的地龍,還有不少呢,顧蘭時沒有再喂雞鴨,留着下午給它們吃。

舀了半桶水拎到後院,豬仔卧在籬笆圈裏睡覺,他一天喂三頓,早起晌午和晚上,豬仔吃完就睡,怕天熱它渴的快,添水勤了些,有時還會剁草給它加一頓。

提着空桶還沒走出過道,顧蘭時就聽見前院的動靜,是裴厭回來了。

果然,院子裏裴厭卸了竹筐,從裏頭搬出兩個沉甸甸的方形石塊,見他過來,說道:“我找到一處山石多的地方,大小合适的石頭有不少,我再去一趟。”

用竹筐往下背一次最多兩三塊,不然筐子負擔不住,山路難走,別的法子都不合适,也只能如此。

顧蘭時想了下,說:“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這會兒還早,等回來再做飯不遲。”

裴厭往堂屋走想喝口水,邊走邊說:“石頭沉重。”

顧蘭時笑道:“我背一塊不就行了,多一塊你少一塊,省省力氣,後邊田裏的活也重呢。”

“路上咱倆說話也能解解悶,眼下家裏也沒別的活,再不濟,你去搬石頭,我沿路找找山貨,曬點黑木耳,要是撿到菌子,明天給你炒着吃,下地好有力氣。”

顧蘭時許久沒上山,他爹娘不讓去,不過他如今成親了,過了那個坎,加上有裴厭在,肯定不用怕。

他都清點過了,家裏除了野菜幹,其他山貨很少,就算不去賣,弄些回來也好給他倆打打牙祭換換口。

一起去。

裴厭喝了一碗溫茶,垂眸也不知在想什麽。

顧蘭時自說自話,又道:“最近都忙,我一個人又不敢上山,要是路過竹林的話,拔幾顆筍子,好久沒吃了。”

“行。”裴厭放下碗。

顧蘭時露出笑臉,問道:“你這會兒餓不餓?要不先墊墊肚子,回來做飯肯定比平時飯點晚。”

“好。”裴厭又給自己倒了半碗水。

顧蘭時進竈房拿了三個糙饅頭,四下看看,心想早知道回家撈幾個鹹菜,他只得把昨天要的兩個鹹鴨蛋切了一個,沒舍得全吃了,只拿了一半,見菜刀上沾了紅油,他用饅頭擦掉。

兩人将半個鹹鴨蛋就着饅頭吃完,鎖院門的時候顧蘭時笑眯眯說:“回來熬點稠米粥拌鴨蛋吃,鹹鹹香香的。”

裴厭自然應好,相比早上自己一個人上山,他這會兒心情很好,往常總是冷峻的眉眼像是帶了一層笑意,左臉上那條長疤看起來不再那麽猙獰。

顧蘭時背着筐子,邊走邊說:“最近沒下雨,也不知道有沒有地皮菜,要是能撿到的話,回來包包子吃。”

裴厭看一眼天,說:“太陽大了,估計不好找。”

顧蘭時對找山貨很上心,輕快說道:“那就找點別的。”

“嗯。”裴厭走在他左邊,認真聽着每一句話。

山石多的地方比較遠,顧蘭時不知道在哪裏,路上也沒問,只管跟着裴厭走。

他不是擡頭看樹上有沒有黑木耳,就是在地上搜尋菌子,見有野枸杞樹,他掐了些嫩芽,碰見野茶樹,他和裴厭一起摘了不少。

鄉下人多喝山野粗茶,無需多繁瑣的炒茶制作,他們這兒多半都是簡單炒青再晾曬,有個茶香就不錯了。

裴厭一點都不着急,慢悠悠陪着人走。

樹木高大繁茂,進了密林子後,連光線都變得青蒙蒙,山上各種鳥雀很多,能聽見叫聲。

顧蘭時擡頭找木耳的時候,看見樹葉掩映的枝條上有大尾巴松鼠往上面竄。

裴厭出門時拿了彈弓,沿路撿了一些小石塊揣着,他眼睛很好,到大山雀多的地方後,讓顧蘭時藏在樹後別動,自己在林子裏尋找。

他盯準了樹梢上一只大的,彈弓一拉,顧蘭時在樹後探腦袋,還沒怎麽聽到聲音呢,就看見從樹上掉下大大的黑影。

其他山雀被驚動,應聲而起,撲棱棱四散逃走了。

裴厭過去撿起山雀,這種鳥兒比其他雀大一點,肉也能多一點。

示意顧蘭時在那裏別動,他拎了山雀在樹後躲一陣,等鳥雀再次落下枝頭後,又是一彈弓射過去,被他盯住的山雀掉落在地。

兩只足夠了。

見裴厭看過來,顧蘭時意會,屁颠屁颠帶着兩個竹筐到了跟前,他眼睛亮晶晶的,一臉仰慕憧憬看着裴厭。

打得實在太準了,一下就能中。

那雙眼睛好像會說話,讓裴厭一下子知道他在想什麽。

從小沒聽過任何誇贊,這樣的眼神更不用說,沒人會這樣看着他,裴厭想矜持一下,可唇角不受控往上彎,他想避開視線,可眼神忍不住往顧蘭時臉上飄。

真真切切看見了笑容,顧蘭時有點驚訝,但更多的是高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手腳像是不聽使喚,在原地轉兩圈,手舞足蹈不知道該怎麽擺放。

“你。”他高興得很,連話也說不全,心中喜悅想要迸發卻沒有門路,急得他不知要怎麽辦,最後幹脆一頭撞進裴厭懷裏,用腦門抵着裴厭胸膛蹭了幾下。

裴厭措手不及,被他一腦門撞得往後退了半步才穩住。

等顧蘭時反應過來不妥,臉瞬間漲紅,羞得連頭都擡不起來,僵硬着不敢動,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吸氣聲大一點會被聽到。

他自欺欺人,蒙騙自己裴厭看不到他,于是才悄悄往後退去。

後撤的步子還沒落在地上,顧蘭時就被抱住了,長而有力的胳膊緊緊勒住他的腰,他迫不得已,和裴厭緊緊貼在一起。

炙熱的體溫透過衣裳傳來,顧蘭時腦子糊塗了,不知道這是在幹嘛,他忽然想起上次被裴厭背下山的情景,一早就知道裴厭身上熱,沒想到今日更甚。

也許是天太熱了。

等他暈暈乎乎覺察到什麽東西不對的時候,裴厭放開了他。

有風吹來,顧蘭時清醒了一點,臉頰耳朵通紅,一雙眼睛往上看往下看往旁邊看,就是不敢看裴厭。

而裴厭此時垂下眼眸,下颌線緊繃,他背過身後想解釋一下,張開嘴又緊緊閉上了,這種事越描越黑,根本就解釋不清。

“你……”顧蘭時盯着地面上一片樹葉小聲開口。

背對着他的裴厭沉默一陣,總算找到了聲音,啞着嗓子說:“一會兒就好。”

兩人都沒說話,鳥雀似乎全飛走了,樹林裏只剩下山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聲音後,顧蘭時從羞愧走神的狀态中出來。

裴厭重回沉默,一言不發将兩只山雀放進竹筐裏,自己背一個拎一個筐子走在前面。

剛才的事實在尴尬難以面對,知道裴厭沉默不是在生氣,顧蘭時同樣沒開口,揉揉發燙的臉頰跟了上去。

直到兩人滿載而歸,吃飯時心照不宣将此事略了過去,說起明天插秧的事,這才慢慢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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